第17章
小宮女明明怕得發(fā)抖,兩條腿直哆嗦,卻色厲內(nèi)荏道:
“他是四皇子殿下,你們怎敢折辱他!若有人把你們的行徑,上告到尚宮局、慎刑司,乃至皇后娘娘面前,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太監(jiān)們見有人看見,正以袖掩面,準(zhǔn)備一哄而散。
見她只有一個人,且瘦巴巴的,臉上頂著巴掌印,衣裳是浣衣局低等宮女的服飾,發(fā)髻、手腕上沒有一件首飾,便橫眉喝問:
“你是誰?為何來冷宮?看你的裝束,是浣衣局的浣衣奴,怎敢竄到冷宮來?這里可不是你能來的地兒,快滾!”
小宮女拿出文書:“尚宮局調(diào)我來冷宮,專門服侍四皇子殿下!”
太監(jiān)一愣,不識字,卻認(rèn)得尚宮局的印章,大約被尚宮局三個字嚇住,琢磨是否皇帝對這個四子仍心存憐惜,便罵罵咧咧退去。
小宮女扶起他,激動地問道:“四殿下,你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你叫寒蘇,那塊雪酥糖?!彼ゾo小宮女的手臂問,“是誰給尚宮局下令,命你來服侍我的?是我父皇嗎?”
寒蘇面色黯然:“不是,是我自己想來服侍你。原本你身邊的太監(jiān)和宮女,全都被打死了。
“掌事姑姑問我們,有沒有人愿意來服侍你,你到底是個主子,哪怕打入冷宮,也該有個人服侍。我便來了?!?/p>
他沒有對寒蘇的到來,有所感動,反而失魂落魄,灰心喪氣。
原來,不是父皇命人來服侍他的,只是冷宮的規(guī)矩罷了。
他坐在光禿禿的樹底下,雙目通紅,又想哭。
小宮女很勤快,把里里外外打掃一遍。
直到兩人肚子餓得咕咕叫,她方才大力拍門,叫喊送吃的。
她叫,那些冷宮的妃子們便跟著哭喊。
冷宮里,一片狼哭鬼嚎。
有人踹門怒斥:“大半夜的,叫什么叫,叫鬼呢!”
“今晚的飯還沒送來呢,四皇子餓了,四皇子要吃飯!你們不給,我就一直叫!”寒蘇抖著嗓子,硬氣地說。
那些太監(jiān)沒法子,怕聲音傳到外面,便扔進(jìn)來兩個冷饅頭。
寒蘇連忙撿起來,拿帕子擦一擦,剝掉外面的饅頭皮,先給他吃饅頭芯,他吃飽了,她才撿著他吃剩的和饅頭皮吃。
他如死水般的眼神有了波動:“寒蘇,你不該來這里。這里沒有出頭之日的,連飯都吃不飽,他們還會打人!”
寒蘇一邊啃饅頭,一邊笑:“我不怕!我在浣衣局過得也不好,你看我瘦得,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也有姐姐打我。四殿下,你會打我嗎?”
她把小腦袋伸過來,用滿是凍傷的手,指指滿是凍傷的臉蛋上的巴掌印給他看,“這就是金蕊姐姐打的,我身上還有很多她打出來的傷呢?!?/p>
他連忙搖頭:“我不會打你的!”
“只要你不打我,我就愿意跟著你過!”
寒蘇開心地笑了,仿似迷途的小船,終于找到?jīng)]有風(fēng)暴的港灣。
他扯了扯嘴角,委實(shí)笑不出來......
*
這個夢太黑暗,太痛苦了。
紀(jì)徵從夢里蘇醒。
睜開眼,已是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他意識到什么,一骨碌爬起來,跑到外面,砰砰拍打門板:
“有人嗎?有沒有人?”
連喊幾十聲,喊得他嗓子啞了,方有人在外面踹門,怒罵道:
“叫什么叫?當(dāng)冷宮是菜市場??!”
紀(jì)徵沒在乎他惡劣的態(tài)度,忙扒著門縫問:
“公公,請問,我母妃呢?玉妃娘娘現(xiàn)在如何了?”
那人操著尖細(xì)的嗓音,冷笑:“溫娘娘已殯天了!淫亂宮闈,乃死罪,今兒一大早,天沒亮,許順安公公親自來送溫娘娘上路!
“勸你消停些,再折騰,傳進(jìn)皇上耳中,也賜你一杯鴆酒!”
紀(jì)徵跌坐在地上。
仿佛魂魄一瞬間從身體中抽離。
“母妃......母妃!”
紀(jì)徵嚎啕大哭。
沒有任何人能明白他的心情。
明明做了預(yù)知夢,卻什么都改變不了。
生生經(jīng)歷兩次喪母之痛!
門外的三個太監(jiān)呵斥好幾聲,不管用,索性開了鎖,進(jìn)來把他四肢捆了,堵上嘴,扔在角落里。
“你一個野種,白白享受皇子待遇十年,有什么好哭的?我們在你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去了根,又被分配來看守沒一點(diǎn)油水的冷宮,一輩子沒享過福,我們都沒哭呢!”
太監(jiān)們罵了一陣,鎖門離開。
春寒料峭,冷風(fēng)嗖嗖地吹,吹得紀(jì)徵的心如三尺寒水。
從這日,他的待遇更差了,有一頓沒一頓的,有時連餿飯都吃不上。
過了十日左右,見沒有主子搭理這個小皇子,太監(jiān)們變本加厲,像夢里一樣,脫他的褲子,嫉妒他有,他們沒有,打他,逼他下跪,還逼他鉆胯。
紀(jì)徵被兩個太監(jiān)按著,讓他趴在地上,嬉笑道:
“鉆,快鉆啊四皇子,鉆過去,今日才有吃的,不鉆的話,今天你的肚子又要唱空城計(jì)嘍!”
叉著腿,摟著袍擺的中年太監(jiān)哈哈大笑,暢快至極:
“從前你高高在上,一朝落難,連我這個沒根兒的太監(jiān)都不如!
“四殿下,從前你瞧不起我們這些奴才的時候,可有想過,你會有今日?
“鉆啊,快鉆!鉆了爺爺?shù)难澮d,今日爺爺給你好吃的!”
紀(jì)徵倍感屈辱,小臉憋得通紅。
他驟然想起那個夢來,忍不住期盼著,盼著夢里的小宮女來救他。
他迫切地朝門口張望。
門口空蕩蕩的,哪有人影?
啪,一個太監(jiān)一巴掌把他的臉打回來,笑得極其惡心:
“看什么看?你以為有人會來救你?別妄想了!溫娘娘被賜鴆酒,溫家也被皇上尋了個貪贓枉法的由頭,處置了。沒人會來救你!”
另一個太監(jiān)一腳踹在紀(jì)徵的屁股上。
紀(jì)徵被迫前傾,一下半個身子鉆過中年太監(jiān)的胯下。
屈辱的眼淚瞬間從他眼中滾落。
太監(jiān)們仰天大笑,污言穢語,不停踹他的屁股,讓他爬快點(diǎn)。
他想逃走,但他們有五六個人,他根本逃不掉。
紀(jì)徵的天,在這短短的須臾之間,塌了,黑了。
身為皇子的尊嚴(yán),摔碎一地。
太監(jiān)們大笑離去,紀(jì)徵抱著那兩個饅頭,縮在角落,渾身發(fā)寒。
從頭冷到腳,從內(nèi)冷到外。
他咬了一口饅頭。
“嘔——”
立刻吐了出來。
不僅饅頭吐了出來,肚子里的酸水也吐了出來,最后吐出膽汁。
惡心,太惡心了!
“寒蘇,寒蘇......寒蘇,你在哪里?為什么,你沒有來救我?寒蘇,寒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