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說什么呢?
我改簽了車票,隔天早上出發(fā),又給公司去了電話,續(xù)一天假。
第二天上午十點,一輛凌志王準時停在樓前。
我還在睡著,手機靜著音。司機老五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打通,他只好上樓敲門。
我媽開了門,趕緊讓老五進屋。
老五問明情況,哪敢進來,只說在樓下等,就跑下樓去。
我媽推開我的房門,掀了我的被窩:這日頭都多高了,約好十點,還睡?這是談戀愛?心咋這么大呢!
我還想睡,可哪里還能睡。
我拖拖沓沓地簡單洗漱,扎起頭發(fā),看著鏡子里沒精打采的樣子,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本來還想化個簡妝,又一想,算了,就這么素顏出去吧。
好歹把今天糊弄過去,明天早上悄悄一走,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了。
本以為趙軍生在車上,開門一看,車內(nèi)無人。
我問老五:他呢?
老五說:先走了,到錦州北山御燒烤見面。
我撲哧一下樂了,還帶這么辦事兒的!有錢人的思路是和一般人不一樣。
本想就此不去,馬上改票出發(fā)。
又一想,我爸我媽不會同意,思來想去,好歹把這場戲圓下來,明天就解放了。
上了車,一路無話。
一到地方,就感覺不大對勁。
這是一個五星級的豪華酒店。我們的車直接停進了門廳前面,兩個門童迎上來候門,一位穿著講究的女士笑吟吟地迎在車前。
我剛從車里探出頭來,這女士就接上來,托住我的一只手。
我沒想到會有人接,下意識地想躲,她的接應(yīng)也非常得體,并沒有非是不可的拉扯,而是隨著我的動作迎送,熱情,又不失分寸。
她意識到了我的想法,便和氣地笑笑:菊英,別客氣,我是軍生的朋友。
我尷尬地笑笑,回頭看下老五。
老五卻沒留意我,而是專注地看著車前的環(huán)境。
我明白,他還要停車。
趙軍生不見蹤影,卻安排個朋友來接我。和我約個會,搞得跟公司業(yè)務(wù)大會似的,這成了啥玩意!
我心有不快,小聲問了一句:他呢?
女士說:叫我胡姐吧,軍生我們多少年的朋友了。
今天他來,沒告訴別人,是我們的服務(wù)生認出他來,悄悄告訴了我。我過來一問,才知道是這么回事兒!
要知道,軍生的婚事,我們錦州一幫朋友都等著消息呢!聽說你來,二哥就把紫荊花廳包下來,中午大家聚一下!
??!我張口結(jié)舌,目瞪口呆,一時不知所措,一口氣從下往上直頂出來。
我站住了:哎喲!約會吃個便飯,還帶來一支隊伍?
胡女士有點沒聽懂,眼睛眨了兩下,明白了我的話,忽然捂住嘴呵呵笑了:菊英你真幽默!
我哪有幽默,是心里別扭。
我本想怒懟她幾句,再喊出趙軍生來,告訴他,你家有錢,可咱們這是第一次約會。
兩個人的事情,你還臨時成立個班子,主談、后勤一應(yīng)事務(wù)趕上一家小型民營企業(yè)了。
這是搞對象嗎?誰家這么談對象?
又一想,生活不是番茄小說,可以逮住誰懟誰,只圖一痛快。
一個女孩子,人家恭敬你,動作搞大了,暗里是有用錢用勢讓你產(chǎn)生壓力的意圖,但怎么說,也是對你的恭敬。
懟人自然爽利,但要傷了臉皮,就不光是傷了感情了,萬一碰上個極端性格,結(jié)了怨、做下仇,往下就有無法預(yù)知的麻煩。
只是這事,咋就這么別扭呢!
我啥也沒說,木呆呆地跟著胡女士,去了電梯間,來到紫荊花廳。
服務(wù)生推開門,胡姐引我進去。
門口站著一行大哥,禿腦袋的、光膀子的、紋身的、戴大金鏈子的、配金黃蜜蠟大胸墜兒的,一個個大臉都油乎的,皮裹著肉,上下亂顫。
嚇死人了!
我心里直突突,這幫大哥一個個呲著大板牙,哈哈哈哈地,好像要吃人。
趙軍生坐上首,得意洋洋地瞄著門口的情形。
這一刻,我倍覺孤單,深深體會到了羊入虎口時的心驚肉跳。
我僵硬著臉,誰也不看,從這些黑社會似的大哥面前揚長而過。
我被讓到趙軍生身邊的位置坐下。
我低下頭,裹緊外衣。
胡姐本欲接我外衣掛上衣架,見我這番表情,趕緊俯下身悄聲問:不舒服?
一幫大哥忽拉一下全來看我,一只只大眼珠子像極了一個個大燈泡。
嚇得我趕緊擺手:不不不,挺好的,挺好的。
我下意識地再次裹緊外衣,使勁縮進這把寬大的中式座椅。
不一會兒,開始上酒上菜。
胡姐坐我身邊,遞個濕巾、夾一勺菜、倒一點酒水、悄悄告訴我敬酒這人是誰。
先生們喝得熱鬧了,她就附我耳邊:不理他,咱吃咱的,他們總這樣。
我?guī)缀鯖]吃什么東西,縮在座椅里邊,靜靜在忍著他們。沒有比這更難受的了。
這些大哥,上來就祝賀,開頭的話還像那么回事,祝賀軍生心有所屬之類的。酒過一巡,就有祝賀白頭到老的,更有幾個過來要扯住我的手,非要敬嫂子一杯,說要早生貴子。
這些貨們,把我氣笑了。
幸有胡姐擋著,不然,這些家伙就得把我撕巴嘍。
嗷嗷嗷,哈哈哈,喝得熱熱鬧鬧,歡天喜地的,好像趙軍生結(jié)了婚。
沒多長時間,我起身去了休息間。
胡姐陪我過來。
我說:昨晚沒睡好,我一個人休息一會兒。
直鬧騰到后晌二點。我實在沒法休息,一個人去了陽臺看景。
胡姐這人挺精的。做東的二哥去方便,她跟到衛(wèi)生間,二哥出來,倆人說了悄悄話。
二哥進來,結(jié)束了飯局。
好像他們之間也有密碼,一幫奇形怪狀的哥兒們,忽然斯文了,都悄悄地互相遞著眼神,偷偷地瞄我。
趙軍生卻挺開心,感謝二哥,感謝胡姐,感謝眾兄弟。
最后向著大家一揮手:有事兒打電話!
一幫人嗚嗚有聲,擁住我和趙軍生,出了紫荊花廳,直送到酒店大廳。
胡姐陪在我身邊,悄悄告訴我:軍生孩子挺好的,人也厚道,幫人沒有保留,心腸也挺軟的。
富家子弟多了,你瞧桌上這一幫。
軍生跟他們不一樣,軍生不惹禍。
他特別需要一個你這樣的女孩子,知書達理,有原則,懂事理,有分寸,咱們沒共過事,但我看你是有能力的。
我不置可否。
臨別時,胡姐送我上車:我加了你的微信,回去通過一下,我挺喜歡你的。
我鄭重地跟她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