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后的第三天，黃天蹲在曬谷場邊，看著李叔用鋤頭刨地。那鋤頭木柄磨得發(fā)亮，鐵頭卻銹跡斑斑，李叔每刨一下都要弓起身子，額頭上的汗珠子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李叔，歇會兒吧?！?黃天遞過粗布帕子。
李叔拄著鋤頭直喘氣，喉結(jié)滾動著咽了口唾沫：“歇不得啊，這幾分地再不翻出來，秋播就趕不上了?！?他用袖子擦了把臉，溝壑縱橫的臉上印著深深的汗?jié)n，“你別看這鋤頭不起眼，咱莊稼人吃飯，全得靠它?！?/p>
黃天望著遠(yuǎn)處田埂上忙碌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李家村祖祖輩輩靠種地過活，遇上風(fēng)調(diào)雨順能勉強糊口，要是碰上天災(zāi)，全家就得勒緊褲腰帶。他摸了摸懷里的油紙包，里面正是系統(tǒng)獎勵的 “農(nóng)具改良” 圖紙。
“叔，我有個法子，能讓種地省一半力氣?！?黃天突然開口。
李叔渾濁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又暗下去：“別哄你叔開心了，農(nóng)具就是這模樣，還能改出花來？”
黃天沒多說，拉著李叔往村西頭的木匠鋪走。張木匠正蹲在門檻上錛木頭，看見黃天進(jìn)來，扔過來個木楔子：“狗剩，聽說你中了秀才還請大伙吃肉？啥時候給我這老光棍也說門親事？”
“先給你找個活計?！?黃天把圖紙鋪開在刨花堆上，“張叔，你看這鋤頭樣式，能不能做出來？”
圖紙上的鋤頭比尋常樣式寬了兩指，鐵頭弧度特意改成了月牙形，木柄末端還多了個橫木托。張木匠瞇著眼瞅了半天，手指在圖紙上戳了戳：“這鐵頭得讓王鐵匠重新打，木柄加個托倒是不難，就是…… 這能省力？”
“試試就知道了?！?黃天從懷里掏出二兩銀子，“張叔，先做五把，材料錢我出?！?/p>
王鐵匠的鋪子在村東頭，紅通通的爐火映得他滿臉通紅。聽說要打新樣式的鋤頭，他掄著鐵錘哈哈大笑：“我打了三十年鐵，頭回見這種鋤頭。行，給你試試，打壞了可別賴我?！?/p>
三天后，五把新鋤頭擺在了曬谷場上。村里人聽說黃天弄出了 “省力鋤頭”，都圍過來看熱鬧。二柱子搶過一把就往地里沖，春桃怕他惹事，拎著裙擺跟在后面追。
“看我的！” 二柱子掄起鋤頭就往下砸，月牙形的鐵頭沒入泥土?xí)r發(fā)出 “噗” 的輕響，他順勢往后一拉，半尺寬的土塊就翻了過來。平時他刨三下的力氣，現(xiàn)在一下就成了。
“嘿！真省力！” 二柱子眼睛瞪得溜圓，又連刨了七八下，額頭上居然沒出汗，“狗剩哥，這鋤頭成精了？”
李叔拄著拐杖走到田埂邊，顫巍巍接過鋤頭試了試。當(dāng)鐵頭輕松入土的那一刻，他渾濁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淚光：“這…… 這得少出多少汗啊?！?/p>
黃天站在人群里朗聲說：“不光是鋤頭，我這里還有改良的鐮刀、耘鋤圖紙。以后咱們做這些農(nóng)具拿到鎮(zhèn)上去賣，大伙說，能換錢不？”
“能！咋不能！” 張木匠第一個響應(yīng)，他摸著新鋤頭的木柄，“就這手藝，鎮(zhèn)上的地主老財指定喜歡?！?/p>
里正敲了敲銅鑼：“狗剩這主意好！種地得靠天吃飯，做農(nóng)具換錢，倒是條新路子。愿意學(xué)的，都到祠堂來！”
祠堂里的八仙桌拼在一起，黃天把各種農(nóng)具圖紙鋪了滿滿一桌。他先教張木匠和王鐵匠認(rèn)圖紙，春桃端來硯臺和毛筆，二柱子蹲在地上用樹枝跟著畫，畫出來的鐮刀歪歪扭扭像把柴刀。
“這橫木托得安在離柄尾三寸的地方，” 黃天拿著尺子比劃，“這樣手掌能用上力，再沉的地也能刨得動?！?/p>
張木匠的手指在圖紙上摩挲：“這木柄得用棗木，結(jié)實還不磨手?！?王鐵匠蹲在旁邊點頭：“鐵頭得淬火三遍，不然經(jīng)不住硬土啃?！?/p>
村里人分成了兩撥，年輕力壯的跟著王鐵匠學(xué)打鐵，婦女們幫著張木匠削木柄，連平時最懶的二柱子都學(xué)著給鋤頭拋光。春桃心靈手巧，看了兩遍就學(xué)會給木柄纏防滑繩，她編的麻繩又密又勻，黃天忍不住多夸了兩句，逗得她臉都紅了。
五天后，第一批改良農(nóng)具做出來了：二十把省力鋤頭，十五把彎月鐮刀，還有十個耘草用的小耙子。黃天雇了輛牛車，帶著二柱子和三個年輕后生往鎮(zhèn)上趕。
鎮(zhèn)上的集市逢五開集，剛到街口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吆喝聲。黃天找了個樹蔭擺攤，二柱子扛著鋤頭站在旁邊，活像個唱戲的武生。
“這鋤頭咋長這樣？” 一個挑著擔(dān)子的老農(nóng)湊過來看。
黃天拿起鋤頭遞給他：“大爺您試試，保準(zhǔn)比您那把省力三成。”
老農(nóng)半信半疑地掄了兩下，眼睛頓時亮了：“嘿！還真邪門了！多少錢一把？”
“五十文。” 黃天報了個數(shù)，比普通鋤頭貴十文，但比省力的好處算下來，實在劃算。
老農(nóng)咬咬牙掏錢買下，剛走沒兩步，就被幾個同行圍住問在哪買的。不一會兒，黃天的攤子前就排起了長隊，二十把鋤頭不到半個時辰就賣光了。
二柱子抱著錢袋笑得合不攏嘴：“狗剩哥，這比種地來錢快多了！”
賣鐮刀的時候出了點小插曲。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賬房先生拿起鐮刀，撇著嘴說：“這鐮刀彎得跟月牙似的，能割稻子？”
黃天沒說話，拉著他往旁邊的稻田走。正好有農(nóng)戶在割稻子，黃天借來一把普通鐮刀，又拿出自己的彎月鐮，讓二柱子演示。普通鐮刀割一把稻子要來回兩刀，彎月鐮順著稻稈弧度一拉，整把稻子就齊刷刷斷了，速度快了一倍還多。
賬房先生眼睛都直了，掏出銀子說：“剩下的鐮刀我全要了，再訂五十把，月底來取。”
等賣完最后一個小耙子，日頭剛過晌午。黃天數(shù)了數(shù)錢袋，居然有三兩七錢銀子，比村里最好的地塊一年收成還多。二柱子買了兩串糖葫蘆，舉著跟在牛車后面，嘴里哼著跑調(diào)的小曲。
回到村里，黃天把銀子分給大伙。張木匠拿著沉甸甸的銀子，手都在抖：“我刨了一輩子木頭，從沒見過這么多錢?！?王鐵匠把銀子往桌上一拍，對徒弟說：“明天卯時就開工，不做夠五十把鋤頭不許歇！”
里正召集村民在祠堂開會，油燈把眾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忽明忽暗。
“現(xiàn)在有三條路，” 黃天站在供桌前說，“一是繼續(xù)做農(nóng)具賣，我再教大伙做改良的水桶和糞瓢；二是學(xué)做木活，鎮(zhèn)上最近在蓋酒樓，缺木家具；三是種反季蔬菜，我這里有早熟種子?！?/p>
“我選做農(nóng)具！” 二柱子第一個舉手，他現(xiàn)在能掄著鋤頭打比方，把省力的好處說得頭頭是道，成了最好的推銷員。
春桃小聲說：“我想試試種反季菜，我娘以前種過菜苗?！?/p>
李叔拄著拐杖站起來：“我這把老骨頭做不了重活，就帶著婦女們編竹筐吧，裝農(nóng)具正好用?！?/p>
接下來的日子，李家村像上了發(fā)條的鐘。鐵匠鋪的錘子聲從早響到晚，木匠鋪的刨花堆成了小山，春桃領(lǐng)著幾個婦女在村后的菜園搭棚子，準(zhǔn)備種反季黃瓜。黃天每天揣著圖紙到處轉(zhuǎn)，教完這個教那個，嗓子都快喊啞了。
半個月后，第二批農(nóng)具送到鎮(zhèn)上，不僅被搶購一空，還接到了縣里大戶的訂單。春桃種的黃瓜苗冒出了嫩黃的芽，李叔編的竹筐結(jié)實又好看，跟著農(nóng)具一起賣，居然也賺了不少錢。
這天傍晚，黃天坐在河邊看夕陽，春桃端著碗綠豆湯過來。水綠色的襦裙被晚風(fēng)吹得輕輕擺動，她把湯碗遞過來：“你看，這是賣筐子賺的錢，我給大伙扯了些新布。”
黃天接過湯碗，看見里面漂著幾粒紅豆，是他喜歡的甜味。遠(yuǎn)處傳來二柱子的吆喝聲，他正扛著新做的鋤頭往牛車上裝，準(zhǔn)備明天去鄰鎮(zhèn)趕集。鐵匠鋪的煙囪冒著裊裊青煙，木匠鋪傳來拉鋸的聲音，整個村子都透著一股熱騰騰的勁頭。
“春桃，” 黃天突然說，“等攢夠了錢，咱在鎮(zhèn)上開個鋪子，賣咱村做的東西，再雇兩個伙計，你當(dāng)掌柜的咋樣？”
春桃臉一紅，低下頭攪著碗里的綠豆：“誰要當(dāng)掌柜…… 不過，要是能讓大伙都過上好日子，我就試試。”
夕陽把河水染成了金紅色，黃天看著春桃的發(fā)頂，突然想起系統(tǒng)光屏上閃過的 “初級工坊” 圖紙。他摸了摸懷里的圖紙，心里盤算著：等府試回來，就建個真正的工坊，讓李家村的農(nóng)具賣到整個濠州去。
遠(yuǎn)處傳來里正敲銅鑼的聲音，喊著要分新賺的銀子。黃天拉起春桃的手往祠堂跑，晚風(fēng)掀起她的裙擺，像只追著夕陽的蝴蝶。祠堂里已經(jīng)亮起了油燈，等著分銀子的村民們笑著鬧著，把日子過得像碗里的綠豆湯，清熱解暑，還帶著絲絲甜味。
黃天突然覺得，這比中秀才、當(dāng)狀元更讓人心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