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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風,帶著城市特有的喧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燥熱,卷過高樓林立的縫隙。市中心最頂級的五星級酒店宴會廳里,卻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無數(shù)道璀璨的光芒,將一切都籠罩在一種浮華的金碧輝煌之中??諝饫飶浡呒壪闼⒀┣押桶嘿F食物的混合氣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這里是資本的盛宴,是云城最頂尖的名利場。

顧野端著酒杯,站在人群邊緣。深灰色高定西裝完美地貼合著他挺拔的身形,袖口處鑲嵌著低調(diào)藍寶石的鉑金袖扣,在燈光下偶爾閃過一絲冷光。他的五官依舊英俊得無可挑剔,下頜線繃得有些緊,眼神深處卻沉淀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和疲憊,如同蒙塵的明珠。三個月了。距離那個他摔門而去的結(jié)婚紀念日,整整三個月。

這三個月,過得混亂而糟糕。最初幾天,他忙著安頓好情緒“不穩(wěn)”的蘇晴,給她找最好的公寓,安排最貼心的助理,處理她回國后的各種雜事。他以為這不過是舉手之勞,是對舊日情分的一點彌補。他甚至抽空讓助理挑了一份昂貴的禮物,準備回頭送給林婉清,算是紀念日的補償。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林婉清會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安靜地等待,溫柔地包容。

然而,當他終于想起回家,推開那扇沉重的別墅大門時,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冷清。沒有溫暖的燈光,沒有熟悉的飯菜香,沒有人。

只有一份冰冷的離婚協(xié)議書,端端正正地放在客廳的茶幾上。旁邊,放著他送她的所有首飾盒——全部空了。

他當時的感覺,像是被人迎面狠狠砸了一拳,懵了。隨即是滔天的怒火。她憑什么?她林婉清憑什么一聲不響就要離婚?還賣了他送的東西?她把他當什么了?

他立刻撥打她的電話,關(guān)機。詢問別墅的傭人,只得到一個茫然的回答:“太太幾天前就讓我們放假了,說她自己收拾。”他想找她常聯(lián)系的朋友,卻發(fā)現(xiàn)除了那個叫夏薇的閨蜜,他對她的社交圈幾乎一無所知。

怒火之后,是一種更深的、難以言喻的空洞和恐慌。他開始瘋狂地找她。派人查她的行蹤,查她的消費記錄,甚至去查她那個做小生意的娘家。結(jié)果讓他更加憤怒和挫敗——她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娘家那邊也諱莫如深,只說她很好,不用他操心。那個夏薇更是直接,電話接通,聽到他的聲音,只冷冷甩過來一句:“顧總?找我們婉清?省省吧,你不配!”然后直接掛斷。

更讓他煩躁的是蘇晴。她似乎把他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事無巨細都要找他。從公寓的水龍頭漏水,到對助理不滿意,再到心情不好需要人陪……起初他還能耐心應(yīng)付,后來只覺得不勝其煩。他開始意識到,當年那個讓他怦然心動、獨立倔強的蘇晴,似乎早已變了模樣。她的依賴,她的眼淚,她的“需要”,都帶著一種讓他喘不過氣的沉重感。

他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可回到那個空曠得可怕的別墅,每一個角落都殘留著林婉清的痕跡。她喜歡的香薰味道,她放在陽臺的綠植,甚至廚房里她慣用的那只馬克杯……都在無聲地提醒著他,那個安靜陪伴了他三年的人,被他親手推走了。

這三個月,他像一頭困獸,在憤怒、焦躁、空洞和一種越來越清晰的、名為“失去”的恐慌中掙扎。他甚至開始反復想起那個被他刻意忽略的結(jié)婚紀念日夜晚,想起燭光下她穿著香檳色長裙的側(cè)影,想起她最后那句平靜無波的“路上小心”。每一次回想,心口都像被細針密密地扎過。

“顧總?”一個端著酒杯的生意伙伴走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難得見您出席這種晚宴,最近在忙大項目?”

顧野勉強扯出一個社交性的笑容,舉杯示意:“王總說笑了,只是抽空出來透透氣。”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在衣香鬢影中搜尋,明知不可能,卻仿佛成了一種習慣性的動作。

就在這時,宴會廳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伴隨著幾聲壓抑的驚嘆和低語。顧野下意識地抬眼望去。

水晶燈的光芒仿佛瞬間都聚焦在了那個剛剛踏入門口的身影上。

林婉清。

她穿著一身剪裁極盡簡約的露肩黑色長禮服。絲絨質(zhì)地的面料,如夜色般深沉,完美地勾勒出她纖細玲瓏的曲線。那禮服最大的亮點在背后——大膽的深V設(shè)計,一路流暢地延伸至腰線下方,展露出大片光潔細膩、線條優(yōu)美的背部肌膚,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沒有多余的珠寶累贅,只有左腕上戴著一只設(shè)計極其現(xiàn)代、線條冷硬的鉑金鑲鉆手鐲,隨著她的步伐,折射出點點銳利的光芒。

她的長發(fā)挽成了一個優(yōu)雅而略顯隨意的低髻,幾縷碎發(fā)自然地垂落在耳側(cè)和頸間。妝容也是極致的干凈,只著重突出了那雙清亮的眼眸和飽滿的唇色,那是一種近乎復古的、帶著點冷艷感的紅。

她不再是那個穿著真絲居家裙、安靜等待的顧太太。眼前的林婉清,像一把出鞘的名刃,洗盡鉛華,只余下純粹的光華和一種令人屏息的、帶著距離感的鋒芒。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氣場,是一種經(jīng)歷過破碎后重新淬煉出的、沉靜的強大。她微微抬著下頜,目光平靜地掃過宴會廳,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的弧度。

整個宴會廳似乎都安靜了一瞬。無數(shù)道目光,或驚艷、或探究、或好奇地聚焦在她身上。

顧野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在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他站在那里,手里的酒杯幾乎要捏碎,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泛白。是她!真的是她!

三個月瘋狂的尋找,無數(shù)次的失望和憤怒,在這一刻被一種更洶涌、更復雜的情緒淹沒。那里面有失而復得的狂喜,有被眼前這陌生而耀眼的光芒所震懾的茫然,有被忽略、被拋棄的滔天怒火,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

她變了。變得如此徹底,如此陌生,如此……遙不可及。她身上那種沉靜的光芒,像一道無形的壁壘,將他狠狠推開。

就在顧野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先于意識做出反應(yīng)的瞬間——他已經(jīng)撥開擋在身前的人,像一頭被激怒又失了方向的困獸,帶著一身壓抑了三個月的風暴,直直地朝著那個光芒中心的身影沖了過去。

他沖得很快,很急,完全不顧及周圍投來的詫異目光。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急促而沉重的回響。

林婉清正微微側(cè)身,從侍者托盤中取過一杯香檳。她的動作從容優(yōu)雅,指尖剛剛觸碰到冰涼的水晶杯壁。

一只帶著巨大力量的手,猛地從斜刺里伸出,如同鐵鉗般,死死地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力道之大,讓林婉清毫無防備地踉蹌了一下,杯中金黃色的酒液劇烈地晃蕩,差點潑灑出來。一股熟悉的、帶著侵略性的古龍水味道瞬間將她包圍。

周圍的低語聲瞬間消失了,無數(shù)道目光帶著驚愕和探究,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林婉清穩(wěn)住身形,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像兩泓深不見底的寒潭,精準地撞上顧野那雙燃燒著赤紅火焰、翻涌著痛苦、憤怒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占有欲的眼睛。

“放手?!彼穆曇舨桓?,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冰冷質(zhì)感,像碎冰砸落。

這三個字,如同冰錐,刺穿了顧野被怒火和恐慌交織的混亂大腦。他非但沒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緊,仿佛要將她的腕骨捏碎,仿佛這樣就能牢牢抓住這個從他世界里消失、又以如此耀眼姿態(tài)回歸的女人。

“林婉清!”顧野的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嘶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火星,“你憑什么?你憑什么一聲不響就走?你憑什么賣掉我送你的東西?你憑什么……不要我了?!”

最后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拋棄的委屈和恐懼,在寂靜下來的宴會廳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周圍的空氣徹底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戲般地看著這對云城曾經(jīng)最引人矚目的夫妻。蘇晴也在不遠處的人群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死死地盯著顧野緊抓著林婉清的手。

林婉清看著眼前這張因激動而微微扭曲的英俊臉龐,看著他眼底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痛苦和憤怒。手腕上傳來的劇痛清晰地提醒著她過去的屈辱和心死。她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荒謬。

她輕輕地、甚至可以說是優(yōu)雅地,晃了晃另一只手中那只幾乎沒灑出多少酒液的香檳杯。金黃色的液體在剔透的水晶杯壁上掛出漂亮的弧線。

然后,她抬起眼,唇角緩緩向上彎起一個極其完美的弧度。那笑容,漂亮得驚人,卻也冰冷得毫無溫度。她的目光越過顧野,仿佛在欣賞一場與自己無關(guān)的鬧劇,又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

“顧總,”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這寂靜的一隅,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fā)寒的輕慢笑意,“您這話說的,真是……”

她故意頓了頓,欣賞著顧野眼中因這稱呼和語氣而裂開的縫隙,才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接下去:

“我現(xiàn)在的身價,您怕是……高攀不起了?!?/p>

“高攀不起”四個字,像四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顧野臉上。他臉上因激動而涌起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種難看的灰敗。攥著她手腕的力道,有那么一瞬間的僵滯和松動。

周圍的空氣仿佛被徹底抽空,死寂得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無數(shù)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顧野身上,那些目光里有震驚,有鄙夷,有看好戲的興味,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芒刺,扎得他體無完膚。他顧野,云城商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顧少,何曾受過如此當眾的、近乎羞辱的奚落?還是來自他曾經(jīng)以為會永遠依附于他的妻子!

一股狂暴的怒氣和一種被徹底踩碎自尊的羞恥感,如同火山熔巖般在他胸腔里炸開,瞬間淹沒了理智。他眼底的血色更濃,像瀕臨失控的野獸。

“林婉清!你再說一遍!”他幾乎是咆哮出聲,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似乎想抓住她的肩膀,將她狠狠拉近,撕碎她那層冰冷完美的偽裝,“你賣身求榮了?還是攀上哪個老……”

他的話沒能說完。

一道身影,帶著一種閑適卻不容忽視的氣場,極其自然地插入了兩人之間。來人身材高大,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藍色絲絨西裝,沒有系領(lǐng)帶,領(lǐng)口隨意地敞開兩??圩?,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他的動作看起來并不強硬,只是微微側(cè)身,巧妙地隔開了顧野那幾乎要碰到林婉清肩膀的手,同時,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帶著溫熱的觸感,極其自然地、充滿保護意味地,輕輕落在了林婉清那被攥得發(fā)紅的手腕上方。

“顧總,”一個低沉悅耳、帶著點慵懶笑意的聲音響起,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顧野的咆哮,“公眾場合,對女士這樣動粗,不太體面吧?”

顧野的動作猛地僵住,猩紅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射向這個半路殺出的男人。

是他。

沈聿。

云城新近崛起、風頭最勁的資本新貴。背景神秘,手段狠辣,短短幾年就攪動了整個金融圈的格局。他行事低調(diào),卻無人敢小覷。更重要的是,傳聞他眼光毒辣,投資的項目無一失手,他看中的“獵物”,也從未失手。

沈聿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社交微笑,眼神卻深不見底,平靜地迎視著顧野幾乎要噴火的視線,沒有絲毫退讓。他落在林婉清手腕上的手指,甚至安撫性地輕輕摩挲了一下,動作親昵而自然。

林婉清緊繃的身體,在沈聿手掌落下的瞬間,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絲。她沒有看沈聿,目光依舊落在顧野那張因震驚、暴怒和一種更深沉的、被背叛般的痛苦而扭曲的臉上。

“沈先生。”她開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般的柔和。

這一聲稱呼,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猛地捅進了顧野的心臟,還狠狠地攪動了一下。他死死地盯著沈聿那只放在林婉清手腕上的手,盯著林婉清那瞬間放松的姿態(tài),一股毀滅般的戾氣直沖頭頂。

“是你?!”顧野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沈聿!你對她做了什么?!”他猛地甩開林婉清的手腕(林婉清白皙的皮膚上立刻浮現(xiàn)出清晰的指痕),試圖再次去抓林婉清,卻被沈聿不動聲色地完全擋開。

沈聿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眼底掠過一絲冷芒,語氣卻依舊保持著那令人惱火的從容:“顧總,注意你的措辭和風度。我和婉清,是正當?shù)纳虡I(yè)合作伙伴,也是朋友。她對我的信任,是建立在對彼此能力和為人的認可之上,而非某些人想象中那樣……不堪?!彼桃饧又亓恕靶湃巍焙汀安豢啊眱蓚€詞。

他微微側(cè)頭,看向林婉清,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一種外人面前毫不掩飾的溫和與征詢:“這里太吵了,我們換個地方談?你的手需要處理一下?!?/p>

林婉清輕輕頷首,看也沒再看顧野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障礙物:“好?!?/p>

沈聿極其自然地微微屈起手臂。林婉清抬起那只沒受傷的手,輕輕挽住了他的臂彎。動作流暢,姿態(tài)親昵,像演練過無數(shù)次。

這一幕,如同最鋒利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顧野的瞳孔。他看著林婉清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看著那個男人以一種絕對保護者的姿態(tài)將她護在身側(cè),看著他們轉(zhuǎn)身,準備離開這將他釘在恥辱柱上的地方。

“林婉清!”顧野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低吼,理智徹底崩斷。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攔住她!不能讓她走!絕不能讓她跟這個男人離開!

他像一頭發(fā)狂的公牛,不顧一切地想要再次沖上去。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腳下不知被誰無意間灑落的酒液一滑,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卻只抓到了空氣。在周圍人群的驚呼聲中,他整個人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態(tài),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地!

“砰”的一聲悶響。

昂貴的西裝沾染上深色的酒漬和地毯的灰塵,精心打理的發(fā)型散亂下來,遮住了他瞬間漲紅又慘白的臉。他趴在那里,像一個被徹底撕碎所有驕傲和尊嚴的小丑。

林婉清的腳步,在聽到那聲悶響時,極其短暫地停頓了半秒。她甚至沒有回頭。只是挽著沈聿臂彎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指甲輕輕掐進了掌心。

沈聿感覺到了她細微的反應(yīng),側(cè)頭低聲問:“沒事?”

林婉清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目光直視著前方璀璨的出口燈光,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沒事。走吧?!?/p>

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挽著沈聿,踩著腳下光潔如鏡的地面,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了這令人窒息的浮華名利場,將身后那片狼藉、那些目光、那個狼狽倒地的男人,徹底拋在了過去。

宴會廳厚重的雕花大門在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內(nèi)里的喧囂、探究的目光和那個男人倒地的狼狽身影。門關(guān)上的瞬間,外面相對安靜的走廊空氣涌來,帶著一絲涼意。

林婉清一直挺直的背脊,幾不可察地松懈了半分。挽著沈聿手臂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fā)白,指尖冰涼。

沈聿停下腳步,側(cè)身,低頭看她。走廊頂燈的光線落在他深邃的眼窩里,看不清具體情緒,但聲音低沉了許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手給我看看。”

林婉清沉默地抬起那只被顧野攥過的手腕。白皙細膩的皮膚上,幾道深紅色的指痕清晰可見,邊緣甚至有些發(fā)紫,在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剛才在宴會廳里腎上腺素飆升時還不覺得,此刻脫離了那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遲來的刺痛感才密密麻麻地涌上來。

沈聿的眉頭立刻蹙緊了,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怒意,快得讓人抓不住。他小心地避開傷處,只用指尖極其輕地碰了碰邊緣發(fā)紫的地方,聲音繃緊:“得處理一下,我車里有冰袋和藥?!?/p>

“不用麻煩,回去冰敷一下就好?!绷滞袂逑氤榛厥?,聲音有些干澀。剛才在顧野面前強撐的冰冷外殼,此刻裂開了一道縫隙,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別逞強?!鄙蝽驳恼Z氣不容拒絕,他微微用力,托住了她的手腕,動作卻異常輕柔,“跟我來,車就在外面?!?/p>

他帶著她,沒有走向酒店正門,而是拐進了側(cè)面一條通往VIP停車區(qū)的專用通道。通道里鋪著厚厚的地毯,腳步聲被完全吸收,只剩下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走到通道盡頭,厚重的防火門被推開。不同于宴會廳的浮華,VIP停車區(qū)顯得空曠而安靜,燈光是冷調(diào)的白色。一輛線條流暢、通體啞光黑的跑車靜靜地停在那里,如同蟄伏的猛獸。

沈聿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林婉清正要坐進去,目光卻猛地被旁邊一個巨大的、閃爍著刺眼紅藍光芒的東西攫住了!

一輛救護車!車門大開,后擔架床被拉出了一半。

而擔架床上,正躺著一個她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

“你……鎖骨下的……那道疤……”

顧野的聲音,破碎得如同被碾過的玻璃,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瀕死的掙扎和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他那渙散卻死死釘在她左胸鎖骨下方的目光,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穿了林婉清強撐的冰冷盔甲。

“……是……為我……擋過刀?”

轟——!

林婉清腦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瞬間炸開了!三年前那個冰冷刺骨、彌漫著血腥味的雨夜,毫無預(yù)兆地撕裂時空,帶著令人窒息的潮濕和絕望感,將她徹底淹沒。

傾盆大雨砸在柏油路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嘩響。昏暗路燈的光暈在濕漉漉的地面破碎成扭曲的光斑。她剛從便利店出來,抱著一小袋顧野隨口提過想吃的點心。隔著迷蒙的雨幕,她看到顧野的車停在街角,而他正背對著她,和一個穿著長風衣、撐著傘的身影在爭執(zhí)。是蘇晴。他來找蘇晴。

她下意識地停住腳步,躲進旁邊建筑的陰影里,像一只見不得光的幽靈。心臟被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現(xiàn)實浸透。

爭執(zhí)似乎升級了。蘇晴情緒激動地推搡著顧野。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旁邊狹窄的巷口撲出!手里一道寒光在雨夜中格外刺眼——是刀!目標直指顧野的后心!

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比意識更快。

“顧野——!”尖叫聲被巨大的雨聲吞沒。

她像一顆失控的炮彈,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了那個舉刀的身影!刀刃的軌跡因為她的撞擊而偏移,帶著令人牙酸的撕裂聲,狠狠扎進了她的左肩下方,鎖骨的位置!劇痛如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全身,她眼前一黑,溫熱的液體混著冰冷的雨水洶涌而出。

她倒在地上,雨點砸在臉上,冰冷刺骨。模糊的視線里,她看到顧野驚駭?shù)剞D(zhuǎn)過身,看到蘇晴失聲尖叫著撲進顧野懷里??吹筋櫼耙话驯ё∩l(fā)抖的蘇晴,緊張地上下查看,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晴晴!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嚇死我了!”

而她,倒在冰冷的雨水中,血水在身下迅速洇開。劇痛和失血讓她意識模糊,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雨水混著淚水,咸澀地流進嘴里。

救護車刺耳的鳴笛由遠及近。她被抬上擔架時,顧野終于看向了她。那眼神里有震驚,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打擾的不耐和復雜。他抱著蘇晴,站在救護車外,對著匆匆趕來的助理交代:“你跟著去醫(yī)院處理,費用算我的。務(wù)必用最好的藥。”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林婉清,你怎么……這么莽撞!” 語氣里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沒有對救命恩人的感激,只有一種“惹上麻煩”的責備。

手術(shù)燈冰冷刺眼。麻藥生效前的最后一刻,她聽到護士在簾子外壓低聲音打電話:“……顧先生?病人林婉清馬上進手術(shù)室了,需要家屬簽字……您和蘇小姐在隔壁休息室?好的,那我……”

然后是顧野隔著門板傳來的、模糊卻清晰無比的低語,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慶幸:“……幸好受傷的不是晴晴。她膽子小,嚇壞了……”

那一刻,身體的痛楚遠不及心口被撕裂的萬分之一。

……

回憶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心臟最深處。林婉清的身體控制不住地輕顫了一下,臉色在救護車閃爍的紅藍光下,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白得像紙。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隔著黑色絲絨禮服的面料,死死按住了鎖骨下方那道早已愈合、卻從未真正消失的傷疤位置。仿佛這樣就能按住那洶涌而來的、帶著血腥味的屈辱和心寒。

顧野還在死死地盯著她,那雙被痛苦和失血折磨得渙散的眼睛里,此刻充滿了驚駭、混亂和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近乎絕望的求證。他似乎想從她驟然蒼白的臉上,從她下意識按住傷疤的動作里,確認那個被他遺忘、被他刻意忽略了三年的殘酷真相。


更新時間:2025-08-12 23:16: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