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蒸籠掀開的剎那，白茫茫的熱氣裹著肉香撲在我臉上。我深吸一口氣，
把“賀陽包子”的木牌往三輪車把手上一掛。這是我擺攤的第一天，選了個街角的空位，
心里既緊張又期待。"這里不能擺攤。"一個粗啞的男聲突然在我背后響起。我轉(zhuǎn)身，
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正瞪著我。他身后是一個賣煎餅的攤位，爐子上的油滋滋作響。
"您好，我是新來的..."我賠著笑臉解釋。"新來的就更不懂規(guī)矩了。"他打斷我，
走近幾步，身上的油煙味撲面而來，"這條街是我的地盤，你趕緊滾。
"我握緊了推車把手："可是這里明明是公共區(qū)域...""公共？"他冷笑一聲，
突然伸手掀開了我的保溫箱蓋子，"讓我看看你賣的什么垃圾。"熱氣騰起，
他抓起一個包子捏了捏，白胖的包子立刻癟了下去，油汁從他指縫間滲出。
"就這水平也敢來搶生意？"他把捏爛的包子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碎。
我感覺血液一下子沖上了頭頂："你怎么能這樣！""我還能更過分。
"他一把抓住我的推車，"給你三秒鐘，不然我連人帶車一起掀了。
"周圍已經(jīng)有人駐足觀望，但沒人出聲。我的手指在發(fā)抖，不是害怕，是憤怒。
但看著他那比我大腿還粗的胳膊，我咬了咬嘴唇，推著車離開了。
包子最后半價賣給了附近工地上的工人?；氐郊?，我數(shù)著皺巴巴的零錢，
算下來還虧了二十多塊。我盯著廚房墻上那個褪色的"奮斗"字帖，突然很想哭。
但我忍住了。第二天，我換了個更遠的地方。這是一條背街，人流量少一些，
但總比再遇到那個惡霸強。我剛支好攤子，旁邊水果攤的老板娘就湊了過來。"新來的？
"她四十出頭的樣子，圓臉，眼睛彎彎的，"賣包子啊？"我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準備迎接又一輪驅(qū)趕。"給，嘗嘗我家的棗子，可甜了。"她卻遞過來一把紅棗，
"我叫林紅，大家都叫我林姐。"我愣住了，紅棗躺在她的手心里，
在陽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謝謝..."我遲疑地接過，放進嘴里一咬，
甜蜜的汁水立刻充滿了口腔。"昨天是不是在朝陽路口擺攤？
"林姐一邊整理她的水果一邊問。我驚訝地抬頭："您怎么知道？
""趙大強那王八蛋又欺負新人了吧？"她撇撇嘴，"那一片都是他的'地盤'，
見不得別人搶生意。"原來那個惡霸叫趙大強。"您認識他？""這一帶擺攤的誰不認識他？
"林姐壓低聲音，"仗著有個在城管隊的表哥，橫行霸道好幾年了。"我握緊了拳頭，
指甲陷進掌心。"別跟他硬碰硬。"林姐拍拍我的肩膀，"你今天就安心在這兒擺，
我這位置寬裕。"上午的生意比想象中好。林姐不僅沒排擠我，
還主動向她的老顧客推薦我的包子。"小姑娘手藝不錯，皮薄餡大。
"她咬了一口我送的包子，豎起大拇指。到中午時，我的包子已經(jīng)賣光了。"明天還來嗎？
"收攤時林姐問我。"來！"我用力點頭。第三天，我特意多做了三十個包子。
林姐看到我來了，高興地招手："快來，我給你占了位置。
"我們像認識多年的朋友一樣聊著天，她教我辨認水果的竅門，我教她和面的技巧。
"你這手藝，不開店可惜了。"林姐啃著包子說。我正要回答，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街口。
趙大強推著他的煎餅車，大搖大擺地朝我們走來。我的血液瞬間凝固。"喲，跑這兒來了？
"他站在我的攤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挺會找地方啊。"林姐立刻站起來："趙大強，
這兒是我的地方，你別找茬。""你的地方？"趙大強嗤笑一聲，"整條街都是老子的地盤，
我想在哪擺就在哪擺。"他一把推開林姐的水果箱，蘋果橘子滾了一地。"你干什么！
"林姐去撿，被他一把拽住胳膊。"老女人少管閑事。"他惡狠狠地說，然后轉(zhuǎn)向我，
"昨天讓你跑了，今天可沒那么容易。"我站在原地，雙腿發(fā)軟，但這次我不想逃了。
"我們交了攤位費的。"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你沒權(quán)力趕我們走。""權(quán)力？
"趙大強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他一把掀翻了我的保溫箱，包子滾落一地，
"這就是老子的權(quán)力！"路人紛紛避開，有人掏出手機拍攝，但沒人上前。
林姐突然沖上去推了趙大強一把："你個畜生！欺負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趙大強沒想到會被反擊，踉蹌了一下，隨即暴怒地舉起拳頭。我尖叫一聲撲上去，
擋在林姐前面。拳頭沒落下來。一輛城管車停在了路邊。"怎么回事？
"一個穿制服的男人下車問道。趙大強立刻變了臉："王隊！這兩個人非法占道經(jīng)營，
還動手打人！"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你胡說！明明是你——""都收拾東西走人。
"那個被稱作王隊的城管打斷我，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大強一眼，"別讓我難做。
"林姐拉住我的胳膊，低聲說："走吧，那是他表哥。"收拾殘局時，我的手一直在抖。
好好的包子全毀了，保溫箱也摔變了形。"別難過。"林姐幫我撿起最后一個沒弄臟的包子，
吹了吹遞給我，"吃吧，別浪費。"我咬了一口，咸澀的淚水混進了餡料里。
"我們不能一直這樣被他欺負。"我哽咽著說。林姐沉默了一會兒，
突然壓低聲音："其實...被趙大強趕走的不止我們倆。"我抬起頭。
"東街賣烤紅薯的老李，西口修鞋的張師傅..."她數(shù)著，"大家都忍氣吞聲好久了。
"一個想法突然在我腦海中成形。"林姐，"我擦干眼淚，"我們聯(lián)合起來怎么樣？
""聯(lián)合？""所有被他欺負過的人。"我越說越堅定，"大家一起站出來，就不怕他了。
"林姐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是說...集體抗議？""他不是有個表哥在城管隊嗎？
"我冷笑，"我們直接去城管局投訴，人多力量大，他們總不能全都壓下來。
"林姐激動地抓住我的手："好主意！我認識老李他們，明天就聯(lián)系！
"02林姐約了我在早市見面，說要帶我去見第一個"盟友"。清晨的菜市場人聲鼎沸，
空氣中混合著泥土、蔬菜和魚腥的味道。我在水產(chǎn)區(qū)后面找到了林姐，
她正和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說話。"這就是老李。"林姐笑著說，"賣烤紅薯二十年了。
"老李的手像樹皮一樣粗糙，指縫里還留著洗不凈的紅薯炭黑。
"趙大強那龜孫子..."老李一開口就咳嗽起來，"去年冬天掀了我的爐子，
差點燒到路過的小孩。"我在筆記本上認真記錄，"有證據(jù)嗎？
"老李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照片，上面是被砸爛的烤爐和散落一地的紅薯。
"我孫子拍的，"老李的眼里含著淚光，"那天是他生日，
說想吃爺爺烤的紅薯..."林姐緊緊握住老李顫抖的手。中午我們找到了修鞋的張師傅。
他的攤位縮在一條小巷里，工具箱上布滿了劃痕。"趙大強說我搶了他表弟的生意，
"張師傅苦笑著展示他殘缺的左手小指，"這是他用錘子砸的。"我倒吸一口冷氣，
筆記本上的字跡變得歪歪扭扭。"報警了嗎？""報了，"張師傅搖搖頭，
"第二天他表哥就帶著城管來沒收了我的工具。"林姐氣得踢翻了腳邊的小板凳。下午三點，
我們在公園長椅上見到了賣豆?jié){的劉阿姨。她的保溫桶上有一道明顯的凹痕。"上個月，
"劉阿姨的聲音很輕，"他說我的豆?jié){有臭味，當著一群學生的面把桶踢翻了。
"我記下日期和細節(jié)，筆尖幾乎要戳破紙面。"不只我們幾個，"劉阿姨湊近說，
"還有賣糖人的小王，賣煮玉米的周姐..."夕陽西下時，我的筆記本已經(jīng)寫滿了七頁。
林姐翻看著記錄，突然用力合上本子。"夠了，"她的眼睛亮得嚇人，
"這些足夠讓那混蛋喝一壺了。"第五天早晨，我們發(fā)現(xiàn)趙大強每周三都會去城郊市場進貨。
"這是最好的機會，"林姐興奮地說，"我們?nèi)ニ?地盤'上擺攤試試。
"我的手心冒出冷汗，但點了點頭。我們推著車來到最初那個地鐵口，正是上班高峰。
剛擺好沒多久，老顧客就認出了我。"小姑娘回來啦？"一個穿西裝的大叔笑著說，
"這幾天去哪了？我家閨女念叨你的豆沙包呢。"生意比想象中還要好，
不到兩小時就賣掉了大半。"看來很多人不喜歡趙大強，"林姐數(shù)著錢小聲說，
"只是不敢說而已。"十點十五分，人群突然騷動起來。趙大強滿臉通紅地沖過來，
他的煎餅車都沒推，手里拎著一根鐵棍。"找死是吧？"他咆哮著舉起鐵棍，
"真當老子治不了你們？"我的手機早已調(diào)好錄像模式，悄悄對準了這一幕。
林姐擋在我前面："我們合法經(jīng)營，你憑什么——"鐵棍砸在水果攤上，西瓜爆裂開來，
鮮紅的汁液濺得到處都是。趙大強一腳踢翻我的包子籠，蒸汽騰起像一朵憤怒的云。
"拍夠了嗎？"他突然轉(zhuǎn)向我，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我的心跳停止了。
但趙大強只是粗魯?shù)貏h除了最近一段視頻，把手機扔回給我。"再有下次，
"他指著我的鼻子，酒氣噴在我臉上，"我讓你在醫(yī)院里賣包子。"他揚長而去，
留下一片狼藉。圍觀的人群沉默地散開，只有一個小女孩悄悄往我手里塞了張紙巾。"謝謝。
"我擠出一個微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抖得拿不住東西。林姐的眼里燃燒著我從未見過的怒火。
"夠了，"她一字一句地說，"明天我們?nèi)コ枪芫帧?第六天早上，
我們八個人在城管局門口集合。老李穿著他最好的中山裝，張師傅的胡須刮得干干凈凈。
劉阿姨甚至帶了她女兒幫忙做的橫幅，上面寫著"還我經(jīng)營權(quán)利"。
我的包子今天特意捏成了拳頭形狀。接待我們的是個年輕科員，看到這么多人明顯慌了神。
"關(guān)于趙大強的問題..."他翻著我們的材料，額頭冒汗，
"我們需要調(diào)查...""調(diào)查什么？"林姐拍桌子站起來，
"他傷人、砸攤的證據(jù)都在這里！
"老李顫巍巍地舉起那張烤爐照片："我老漢一輩子就這點營生..."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制服筆挺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我立刻認出了他——那天那個"王隊"，趙大強的表哥。
"聚眾鬧事？"他冷笑著掃視我們，"信不信把你們都抓起來？"房間里鴉雀無聲，
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我的腿開始發(fā)抖，但這時林姐握住了我的手。"我們不怕，
"我聽見自己說，"已經(jīng)備份了所有證據(jù)，包括昨天趙大強砸攤的視頻。"王隊的臉色變了。
"還有，"我掏出老李的醫(yī)療記錄，"去年十二月十一日，
老李的肋骨..."兩個小時的據(jù)理力爭后，王隊終于松口了。"趙大強會被警告，
"他不情不愿地說，"但你們也不能在主干道擺攤。""我們要原來的位置，
"林姐寸步不讓，"就是地鐵口旁邊那塊空地。"最終我們拿到了一紙許可，
雖然只是復印的、沒蓋章的"臨時安排"。但當我們走出城管局時，
陽光照在那張薄薄的紙上，它看起來就像一面勝利的旗幟。第七天，
我們八個人一起出現(xiàn)在了地鐵口。趙大強的煎餅攤孤零零地擺在角落，他本人不見蹤影。
"聽說被叫去談話了，"劉阿姨興奮地小聲說，"他表哥也挨了處分。
"我的包子攤擺在正中央，林姐幫我掛上了手寫的"賀陽包子"招牌。
第一個顧客是那個西裝大叔，他特意多付了十塊錢。"堅持下去，"他眨眨眼，
"我們都支持你。"中午時分，趙大強終于出現(xiàn)了。他陰沉著臉穿過馬路，
手里拎著那根鐵棍。我們八個人同時站了起來。老李舉起了他的烤紅薯鉗子，
張師傅握緊了修鞋錘。林姐的水果刀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趙大強停下腳步，
目光從我們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后他啐了一口，轉(zhuǎn)身走了。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歡呼。
那天晚上，我們湊錢在小飯館慶祝。"第一杯敬賀陽，"林姐舉著啤酒杯，
"要不是她出主意..."我的臉燒了起來，連忙擺手。"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jié)果，
"我小聲說，"明天...明天會更好。"回家的路上，我數(shù)著今天的收入，
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多。03第八天的晨曦格外明亮。我推著修好的小吃車來到地鐵口時，
老李已經(jīng)生好了烤爐。"早啊小賀！"他咧著嘴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
"今天紅薯管夠！"空氣中飄著甜絲絲的焦糖味，和我的包子香氣混在一起，出奇地和諧。
林姐的水果攤上擺出了新招牌："反抗者水果，甜過初戀"。顧客比往常多了近一倍，
很多人特意來和我們合影。"你們就是網(wǎng)上那個'反抗者聯(lián)盟'吧？
"一個戴眼鏡的女孩興奮地問，"能簽個名嗎？"我紅著臉在她的筆記本上畫了個包子圖案，
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暖流。中午休息時，我注意到街對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