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定親要送禮。家里拿不出來錢來，只好宰了養(yǎng)了十幾年的老母豬。一刀下去，豬沒死，
也沒流血。奶奶如同驚弓之鳥，在一旁大叫，“那不是豬啊，那不是豬!”我問她，
“那不是豬，是什么？”奶奶卻手指了在場的所有人。1二叔是村里有名的屠戶。
打我記事起，二叔每天不是在殺豬就是在賣豬的路上。有著幾十年殺豬經(jīng)驗，是個老江湖。
正因如此，媽才不顧奶奶的反對請來二叔為我們家殺豬?？山裉欤瑓s頭一回出了事。
刀子插在豬肉里，豬帶著刀子滿院跑，身上沒有流一滴血。這是個怪象。二叔見狀不對，
大步上前把豬控制住，之后又往它身上狠狠補了幾刀，刀子使勁往肉里絞。
整個院子填滿了豬的凄慘聲，無人敢直視。
掙扎了幾下后豬又對著墻噴出放射形狀的白色液體。奶奶見狀身子踉蹌，早已面如死灰，
顫顫巍巍扶著我向前走，“造孽啊，造孽啊!”“報應來了，報應來了！
”隨后整個人向后一仰，竟是在我懷里直直暈了過去。
“娘!娘!”“奶奶!”周圍嘰嘰喳喳亂作一團，爸，媽還有弟弟幾個人全都圍在我身邊。
二叔卻是一聲不吭出了門去。從這以后，
我家殺豬不僅沒殺死還沒流血的事便在村里傳了開來。一時之間，沒人敢跟我們家說話，
走在路上也總傳一些瘋言瘋語?！袄襄X家前些天殺的豬是個五爪豬!”旁人帶著不解，
“五爪豬怎么了？”“就是人投胎的!”“不僅沒殺死還一滴血沒留，
墻上噴的東西都是白的!”“以后要倒大霉嘍!”我一不留神，
身旁的弟弟上前抓住那人衣領，“我打爛你這張臭嘴?！薄霸趺床皇悄阃短サ哪兀?/p>
!”那人雙手抱頭，瞬間沒了氣勢，半個身子往后縮，腳下也暗暗用力，“胡說的，
我胡說的?！薄皠e打我?！蔽疑锨袄死艿艿氖?，忐忑開口，“算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蹦某上脲X峰一個用力把我推倒在地，“有你這個臭娘們什么事？
”“賠錢貨?！薄斑B個彩禮錢都掙不來?！?幾天前。我剛被退了婚。早些年嫁過五個丈夫，
無一例外都在婚后沒幾天去世了。十里八荒對我避之不及，說我?？俗约夷腥耍?/p>
誰娶了我那就是嫌命長。媽不知在哪托的關系，竟還有人愿意花高價彩禮娶我，
由不得我同意我媽便把我嫁了出去?？赡腥颂岢鲆韧右欢螘r間再辦婚禮，彩禮照常給，
并且是提前給。我媽一聽還有這好事，急忙答應。我過去一個月，男人前前后后先是傷了腿，
后又傷了腰，最嚴重的是差點癱瘓一病不起。男方找上門來，說這婚不結了，
問我媽要回彩禮錢，不給的話就報警抓她?！敖o給給，不就這點錢?”“誰稀罕似的，
一家子窮酸樣，怪不得這么多年娶不著媳婦?！辈识Y退還，我媽心里比誰都痛，
卻還要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女方家里人聽說了這件事，也將送去的豬肉一一退還。
還要我弟弟與他們閨女一刀兩斷?！拔艺掖髱熕氵^了?！薄澳銈兗野?，殺戮太重。
”“將來會影響孩子的!”我急忙上前解釋，企圖可以給弟弟一個機會，
“那豬是我二叔殺的，我們家從來不殺生?！蹦脑胨麄円娏宋?，這個彩禮更是非退不可。
“還有你這個掃把星，禍害別人家還不夠，也把自己家嚯嚯嘍。
”“我可不能把我閨女嫁到這樣的家里來!”弟弟錢峰上前挽留，
說是真心喜歡他們閨女雯雯，求丈母娘再給他幾天時間，他一定把錢湊齊。我走上前勸他，
“雯雯去別人家里比在咱家受苦強?！薄澳阋腴_點?！卞X峰給了我一巴掌，
對著地上的桌椅又摔又砸，
“你就見不得我好是不是?”“早知道當初就該弄死你!”我站在原地一言不發(fā)，
只一味地看著錢峰的背影越行越遠。3奶奶醒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那頭豬怎么樣了？
”“是不是幻化成人了？”“是巧兒對不對？她回來了！回來了。怨啊！她怨啊！
”我上前抓住奶奶的兩個手，輕聲安慰，“巧兒怎么會回來呢？您忘了嗎，她死了呀，
就埋在您后山的院子里?！蹦棠瘫犞鴥芍谎劬Φ晌?，渾身抖成篩子一樣，“是啊，死了，
死人是不能復活的?！薄安皇乔蓛?，不是巧兒?！卑謰屄牭絼屿o后，也急忙從屋里出來。
唯獨平日里最為孝順的二叔卻不見蹤影。還有奶奶最疼愛的大孫子錢峰也不在。“娘，
您可嚇死我了嘞!”爸趴在奶奶床邊，眼角泛著幾滴淚花，媽也跟在一旁哭泣。“哭什么哭，
我老太婆還沒死，家里的好運氣都被你給哭完了!”奶奶指著媽又說道:“我大孫子呢？
”說曹操曹操到，錢峰從外面回來了，人還未近，先聞其聲?！澳棠獭棠?，二叔死了，
二叔自殺死了!”錢峰撲通一聲跪在奶奶面前，雙手扶著奶奶的胳膊，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二叔被豬給咬死了!”我急忙沖過去，拽著錢峰衣服，
一時之間仿佛這屋子里面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什么？你給我說清楚!”奶奶到底是老了，
猛地一推也沒推倒我，媽跟在旁邊推搡，爸罵我，錢峰只愣了一瞬便反應過來。
“你個臭娘們你跟誰說話呢？”“那天就該……”“錢峰!”我大叫一聲，嘴里不停呢喃，
“不可能，二叔怎么可能死了呢，
不可能……”“上午還好好的……”4屋子里所有人都沒見過我這個樣子，
氣憤、大膽、甚至是竟然敢反抗。錢峰一時被我鎮(zhèn)住，一字一頓說，“二叔死了。
”安靜了有幾秒鐘，奶奶在床上使勁拍著自己大腿，整個人看起來像崩潰一樣，大聲嚷嚷，
“報應，真的是報應，報應啊!”錢峰也癱軟在地，看著奶奶的樣子不免有些驚恐，
“難道…難道真的是人投胎的？”“豬來殺人了，豬來殺人了!”“二叔殺了它，
所以它來殺了二叔?！卑謰寖扇嗣婷嫦嘤U，對奶奶說:“娘，娘，快拿出來拜拜啊，
快拜拜大師。”奶奶頓時停住，嘴唇哆嗦著，“對，對，拜拜。
”緊接著從枕頭底下拿出來一幅畫像，放在床上鋪開，雙手合十，不停地點頭，
嘴里念念有詞，“大師保佑，大師保佑。”錢峰也跟著照做，跪在地上一口一個大師，
“保佑，保佑我啊?！碑嬒裆系娜藳]有臉，半邊身子畫的十分渺小，
唯獨頭上有一圈類似花瓣的東西。過了一會兒奶奶從驚恐中反應過來，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快帶我去你二叔家?！卞X峰把奶奶背在身上，
爸媽在旁邊時不時扶一下奶奶，幫錢峰減輕重量，我跟在后面跑。到達二叔家時，
門口已經(jīng)圍滿了人，對二叔家里指指點點。“殺了一輩子豬，最后卻讓豬給咬死了。
”“我看不見得，有一手殺豬的好本事，怎么可能會讓豬給咬死呢？肯定不簡單。”“哎，
有什么不簡單的，殺了一輩子生，報應唄?！崩喜谂赃厰[擺手?！霸俸f八道，
我撕爛你們的嘴!”錢峰大吼一聲，人群瞬間散開?！翱熳?，快走，
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薄翱蓜e招惹這個無賴?！薄翱上D，老二家攤上這么個娘。
”“話說，這老二的死法怎么和他姑娘巧兒一模一樣啊!”聽完這句話，
我能明顯感覺到身邊的奶奶身子一僵，眼睛瞪的圓圓的，手都抓錢峰抓的用力了些。
5“峰兒，放我下來?！闭f是把她放下來，其實手還緊抓著錢峰不放，爸媽上去攙扶，
她這才能走一兩步。走近一看，我沒忍住驚呼出聲?！鞍 宥宓哪_沒了。
”二叔被豬咬的面目全非，身上沒一塊好肉，雙腿下面，兩腳空空。爸媽也隨之大叫一聲。
我突然抓住奶奶的手臂，湊近她說，“奶奶，真的，真的和巧兒死的時候一模一樣。
”“是不是巧兒回來了？”“她怨，她真的怨啊奶奶!”我一邊哭，一邊嘴里不停念叨，
“巧兒是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你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啊。”奶奶直直向后仰去，
雙眼突出，這一次似乎再也承不住打擊一般，昏死過去。半夜，我被幾聲驚叫聲嚇醒，
揉了揉眼睛，穿上拖鞋出去。一打開門，看到錢峰和奶奶跪在地上，兩人抱頭痛哭，
恰逢驚雷起，天上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爸媽互相對視了一下眼色，沖進雨中，
想要將他們拉起。我躲在門后不說話?！靶》?，娘，你們這是干什么?。?/p>
”“快起來!”錢峰仿佛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樣，給媽一個勁磕頭，“不是我殺的，媽，
二叔不是我殺的。”“有鬼，有鬼啊!”奶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竟然開始往自己臉上扇巴掌，“巧兒，你別怨奶奶啊，是奶奶對不起你。”“別來找奶奶了。
”“早死早超生啊?！蔽疫m時跑出來，在奶奶面前也跪下，“奶奶快找大師啊。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你和小峰怎么了？
”奶奶像是聽不見我說話一樣，自顧自懺悔，嘴里念著我聽不懂的咒語，“巧兒你走吧。
”錢峰倒是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緊抓我的胳膊，力度大的幾乎要把我的骨頭碾碎，
“對，找大師，快找大師給二叔他們超度?！卑謰屝奶鄣乜粗X峰，“好，好，找大師，
兒子你快起來啊!”6第二天一早，奶奶和錢峰一病不起。我和爸媽出門去找大師。臨走前，
奶奶拽住我，“大師說了心要誠，到地方后，你每走一步就要磕一個響頭。
”我點點頭以示答應，不動聲色躲開奶奶伸過來的手。大師的住處在山上，
一路上除了我和爸媽沒見到什么人。隨著進山越來越深入，空氣也越來越冷，
我剛要找出背包里的外套，就被人從后面踹了一腳。是我爸?！澳隳棠陶f了，心要誠，
一步一個響頭，這都到半山腰了，你開始磕吧?！薄鞍謰專?/p>
你們怎么不磕?”媽過來揪住我的耳朵，狠狠一擰，我吃痛不得不低頭，“你個死丫頭，
你這是不孝！”“當閨女的哪有叫父母磕頭的，你一起磕了吧，連同我跟你爸那份。
”媽又甩甩手，回到我爸身邊，“正好在找大師給你求一份姻緣，把彩禮錢掙了?！蔽翌D住，
笑了一下開口，“媽，三年前，你不是掙過了嗎?！薄拔艺煞蛩赖哪翘?。
”媽像沾了什么晦氣一樣，“呸呸呸，再提把你嘴撕爛?！彼廊说腻X，可不就是掙過了嗎，
和奶奶掙的一樣。到達山頂后，我雙膝幾乎無法站立，血順著褲子流下來，
浸濕了穿的新襪子。媽在旁邊抱怨，
“這是什么鳥不拉屎的地方?”哪知剛說完突然吃痛一聲，
原來是腳下不知何時踩到了一個生銹的圖釘，順著腳掌穿進去，地上的石子瞬間沾上了紅色。
我連忙跪下，雙手合十跪拜，“大師息怒，我媽她不是故意的?！卑忠姞钜哺蛳聛?，
“大師息怒啊，我婆娘冒犯了您，是她不好?！眿屧谀呛靠蘩呛?，說自己再也不敢了。
山里的大師竟真顯了靈，開口說話，“下不為例。”7我們?nèi)四樕蠞M是震驚之色，
慌忙開口，“是、是再也不敢了?！薄靶」媚铮恪屇銒屵M來。”我不敢反駁，自然答應，
轉頭對媽說道，“媽，大師叫你進去?！眿屇倪€有剛開始趾高氣揚的樣子，
早就被嚇得說不話來了，身體不停顫抖。爸也催促著，“快去啊，一會大師要是遷怒于我，
回家有你好果子吃?！焙痛髱熛啾?，爸好像才是那個魔鬼般的存在，媽聽到后身體一抖，
“我…我這就去?！倍昼姾?，媽出來了，我急忙圍上去，焦急問，“媽，咋樣？
”媽沒瞅我，也沒理我，反而是向爸走去?！按髱熃o了我一包藥，
還說沒幾天我們家里就要有一件大喜事!”媽滿臉都帶著笑意，仿佛剛才的害怕不存在似的，
爸聽后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再次拜大師，“謝謝大師，謝謝大師保佑。”大師的藥果然管用，
奶奶和錢峰吃下去沒兩天就恢復如初，人看著越來越精神了。奶奶好后，
專門為大師蓋了一個供臺，擺上香火和貢品，每天全家都要一起感恩大師。
至于大師說的那件喜事，來了。“雯雯，
你怎么來了?”錢峰嗓門大的恨不得全世界都能聽見，爸媽，奶奶包括我全部出門迎接。
雯雯爸媽這次是直接帶著禮品來的，說是他們女兒的陪嫁，這樁親事他們同意了。
之前還要死要活不嫁我們家，現(xiàn)在突然同意，那大師果真那么神奇?雯雯主動靠近錢峰，
“趕明兒選個吉日，成親吧?！薄安识Y錢，我爸媽說不要了，就當是給我的陪嫁。
”8奶奶一聽還有這好事，連忙拉雯雯還有雯雯爸媽上屋里坐，給他們倒最好的茶水。
“我們呢，就一個要求，婚后啊錢峰必須對雯雯如初，全家都要對雯雯好。
”“我們可就雯雯一個閨女。”媽笑臉陪著，拉住雯雯的手，
再拉住錢峰的手把他們放到一起，“這你放心好了，錢峰這孩子最會疼人?！辈还茉鯓樱?/p>
媽和奶奶覺得只要不要錢，先答應他們就是，以后怎么樣誰也說不準。按照爸的話來說，
把人先騙到手就行，至于以后，你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錢峰高興的話都說得磕磕絆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