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爺爺?shù)墓适?989年的夏天,佟洼村熱得像口燒紅的鐵鍋。
佟小滿蹲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用樹枝撥弄著一隊(duì)搬家螞蟻。汗水順著他的脊梁骨往下淌,
把藍(lán)布背心洇出深色的痕跡。遠(yuǎn)處,張泥鰍光著膀子跑過來,曬得黝黑的皮膚泛著油光。
"小滿!河灘那邊有鳥窩!"張泥鰍氣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
佟小滿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jīng)西斜,把云彩染成了橘紅色。"快天黑了,爺爺不讓去河灘。
""怕啥!"張泥鰍撇撇嘴,"你爺爺又拿大尾巴狼嚇唬你?那都是騙小孩的!
"佟小滿沒吭聲。昨晚他尿床了,因?yàn)閴粢娨粋€長著血紅眼睛的怪物,
拖著條比身體還粗的尾巴,尾巴上的毛像鋼針一樣豎著。兩個孩子最終還是溜到了河灘。
蘆葦長得比人還高,在晚風(fēng)中沙沙作響,像無數(shù)人在竊竊私語。佟小滿的心砰砰直跳,
總覺得蘆葦叢里有什么東西在盯著他們。"看!在那兒!"張泥鰍指著蘆葦深處的一個黑影。
那確實(shí)是個鳥窩,筑在一簇特別茂密的蘆葦上。佟小滿剛要伸手去夠,
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沙沙"聲,比風(fēng)吹蘆葦?shù)穆曇舾痢⒏亍?什么聲音?
"佟小滿僵在原地。張泥鰍也聽到了,臉色變得煞白。"快跑!"兩個孩子沒命地往回跑,
佟小滿的塑料涼鞋都跑掉了一只。他不敢回頭,但清晰地感覺到背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趕他們,
那"沙沙"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一種像是野獸喘息的"呼哧"聲。直到看見村口的燈火,
那聲音才消失。佟小滿癱坐在地上,發(fā)現(xiàn)褲襠濕了一片。當(dāng)晚,
爺爺用竹條狠狠抽了佟小滿的屁股。"跟你說多少遍了,天黑不準(zhǔn)去河灘!
"爺爺?shù)氖衷诎l(fā)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王家丫頭就是在河灘沒的,連根頭發(fā)都沒找著!
"佟小滿咬著嘴唇不哭出聲。爺爺打完他,從炕柜里取出個布包,里面是塊黑乎乎的石頭,
用紅繩拴著,掛在他脖子上。"戴著,別摘。"爺爺?shù)穆曇敉蝗蛔兊煤芷v,
"大尾巴狼專挑不聽話的孩子..."2 鐵蛋不見了王家丫頭失蹤三天后,
佟小滿的同學(xué)李鐵蛋也不見了。鐵蛋是班里最壯實(shí)的男孩,能單手提起一桶水。昨天放學(xué)時,
他還炫耀自己敢一個人走夜路。"大尾巴狼算個屁!"他當(dāng)時這么說著,
把課本卷成筒狀當(dāng)?shù)秳]舞。現(xiàn)在他的課本還躺在課桌里,上面沾著些暗紅色的痕跡,
像是鐵銹,又像是...血。"肯定是跑縣城去了。"張泥鰍蹲在教室門口啃生紅薯,
"我叔說在汽車站看見個像他的。"佟小滿沒說話。昨晚他做了個噩夢,
夢見鐵蛋站在河灘上,背后有個巨大的黑影。鐵蛋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喊什么,
但佟小滿只聽到"沙沙"聲。放學(xué)路上,他們看見鐵蛋的娘坐在村口哭,懷里抱著件小褂子,
是鐵蛋最喜歡的那件藍(lán)布衫,現(xiàn)在皺巴巴的,還缺了只袖子。
"我的鐵蛋啊...早上還說想吃肉包子..."鐵蛋娘的哭聲像鈍刀子割在佟小滿心上。
佟小滿摸了摸脖子上的黑石頭,加快腳步往家走。路過王家時,看見王家嬸子也在抹眼淚。
她家窗臺上擺著個玻璃罐,
里面裝著從河灘帶回來的渾水——那是王家丫頭最后出現(xiàn)過的地方??斓郊視r,
佟小滿看見爺爺站在院門口,手里拎著根細(xì)竹竿。他心里咯噔一下——完蛋,
早上偷吃的腌黃瓜被發(fā)現(xiàn)了。"佟小滿!"爺爺?shù)纳らT整個村都能聽見,
"跟你說多少遍不準(zhǔn)偷吃腌菜!肚子疼怎么辦?"竹竿抽在腿肚子上,火辣辣的疼。
佟小滿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爺爺最討厭男孩子哭哭啼啼。晚上洗澡時,
佟小滿發(fā)現(xiàn)腿上有道紅印子。他摸著那道印子,突然想到:要是大尾巴狼現(xiàn)在來抓他,
是不是就抓這條有印子的腿?這個念頭讓他手一抖,舀水的葫蘆瓢咣當(dāng)?shù)暨M(jìn)木盆里。
3 河灘上的發(fā)現(xiàn)鐵蛋失蹤五天后,村里組織了搜救隊(duì)。男人們拿著鐵鍬、釘耙,
把河灘翻了個底朝天,最后只找到一只塑料涼鞋,鞋底沾著些黑色的毛發(fā),又硬又粗,
像豬鬃但更長。"肯定是野豬。"張泥鰍的爹跟村長說,"最近莊稼老被糟蹋。
"但佟小滿看見張泥鰍偷偷往兜里塞了根那毛發(fā),第二天上學(xué)時,
張泥鰍神秘兮兮地給他看——那毛發(fā)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像細(xì)小的鋼針。
"我爹說這不是野豬的毛。"張泥鰍壓低聲音,"野豬毛沒這么硬,能扎進(jìn)木頭里。
"佟小滿突然覺得脖子上的黑石頭變得沉甸甸的。"我們?nèi)タ纯窗伞?佟小滿聽見自己說。
"啥?""去河灘。趁現(xiàn)在人多。"佟小滿自己都被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
"說不定能找到線索。"張泥鰍眼睛一亮:"行!我知道有條近路。"兩個孩子溜出村子,
沿著田埂往河灘跑。夏末的稻田綠得發(fā)黑,螞蚱噼里啪啦撞在他們腿上。遠(yuǎn)處,
搜救隊(duì)的聲音越來越小。河灘比佟小滿記憶中的還要陰森。蘆葦在暮色中像無數(shù)站立的人影,
風(fēng)一吹就"沙沙"作響,像在竊竊私語??諝庵袕浡还尚瘸粑?,
像是死魚混合著鐵銹的味道。"看這兒!"張泥鰍突然蹲下身。泥地上有幾個巨大的爪印,
比成年人的手掌還大,前端有三個尖銳的凹陷,像是...某種猛獸的爪子。
佟小滿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這是什么?""不知道。
"張泥鰍難得露出害怕的表情,"但肯定不是野豬的。"他們繼續(xù)往前走,蘆葦越來越密,
幾乎要劃破皮膚。突然,佟小滿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東西——那是一灘暗紅色的痕跡,
還沒完全干透,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光。"沙沙..."兩個孩子同時僵住。那聲音很近,
像是重物拖過地面,又像是某種動物在抖毛。"沙沙...沙沙..."聲音越來越近,
伴隨著沉重的喘息。佟小滿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背上,他不敢回頭。"跑!
"張泥鰍一聲大喊,兩個孩子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竄出去。蘆葦葉劃破了佟小滿的臉頰,
但他感覺不到疼,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被抓??!他們一直跑到看見村口的老槐樹才停下,
癱在地上大口喘氣。"你...你看見了嗎?"佟小滿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張泥鰍搖搖頭,
臉色慘白:"但我知道那不是野豬。"4 麥田驚魂搜救隊(duì)又找了三天,一無所獲。
鐵蛋的名字漸漸沒人提了,只有他娘還每天坐在村口,望著河灘方向發(fā)呆。
八月中旬的一個傍晚,佟小滿幫爺爺收完麥子,獨(dú)自走在田埂上。夕陽把麥田染成血色,
遠(yuǎn)處傳來布谷鳥的叫聲,一聲比一聲急。突然,佟小滿脖子上的黑石頭變得滾燙,
燙得他驚叫一聲。與此同時,他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像是屠宰場最里面的那個角落——血、糞便和恐懼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沙沙..."佟小滿慢慢轉(zhuǎn)身,看到了它。麥浪分開,一個巨大的黑影立在那里。
它壯如牛犢,全身覆蓋著鋼針般的黑毛,血盆大口滴著涎水,眼睛像兩盞血紅的小燈籠。
最可怕的是它的尾巴——比身體還粗,上面的毛發(fā)根根直立,在夕陽下閃著金屬般的寒光。
大尾巴狼。佟小滿想跑,但腿像灌了鉛。怪物慢慢逼近,
他看清了它嘴角掛著的碎布條——是鐵蛋那件藍(lán)布衫的料子。
"佟...家..."怪物的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沙啞刺耳,
"血...債..."黑石頭突然"啪"地裂開一道縫,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彌漫開來。
怪物像是被燙到一樣后退兩步,血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恐懼?
"爺爺?shù)?..把戲..."它低吼著,尾巴掃過旁邊的麥稈,
那些麥稈瞬間被切成整整齊齊的幾段,斷面光滑得像被刀割的。就在怪物再次逼近時,
遠(yuǎn)處傳來爺爺?shù)暮奥暎?小滿!回家吃飯了!"怪物猛地抬頭,喉嚨里發(fā)出不甘的咕嚕聲。
"時候...未到..."它說完,轉(zhuǎn)身消失在麥浪中,只留下一地整齊切斷的麥稈,
和那股久久不散的腥臭味。佟小滿癱坐在地上,褲子又濕了。
直到爺爺粗糙的大手把他拉起來,他才"哇"地哭出聲來。"看見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