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隨春生的沖喜娘子。新婚夜，他指著離婚協(xié)議書勸我：“我活不久，別耽誤你。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亮出祖?zhèn)鞯拿}枕：“先讓你活蹦亂跳，再談離不離?！焙髞?，
他被我養(yǎng)得面色紅潤，卻練起武術(shù)要上戰(zhàn)場。我搬來滿箱兵書砸他面前：“要去可以，
先當個運籌帷幄的參謀?！痹俸髞?，他捧著軍校通知書紅著眼圈：“等我回來，你開醫(yī)館，
我守著你?！笨烧娴人嶂欣钫驹谲囌緯r，
我卻只想把他鎖進后屋——誰讓他領(lǐng)口還別著我繡的平安囊，笑得比當年病榻上好看百倍呢？
1我娘生我時難產(chǎn)而死，我爹因此成為酒鬼。整日除了散盡家財行醫(yī)就是喝酒。
他為了還欠下的債，用五百大洋把我賣到大帥府當沖喜娘子。
我要嫁的人是隨府的少爺隨春生，整個京城最嬌弱的官二代。打小兒身子骨就弱，
前些天不小心受了些風(fēng)寒，臥在床上一病不起了。人人都說，大帥府快要后繼無人了。
可我嫁到這里是為了過好日子的，我不會讓他死的。他還病著，我一個人拜了天地，
完成了繁瑣的禮節(jié)。找臥房時，我聽見下人阿花議論說：“鄉(xiāng)野來的土包子，
也配得上我們少爺？少爺要不是快死了，能輪到她嫁?！薄拔遗洳簧希坎恍心銇?。
我這就去和夫人好好說道說道?！苯袢沼谐鸾袢請?，我當即就把她拉到夫人面前告狀。
“夫人，她不僅咒咱們少爺早死還想代替我嫁給他。
”夫人當然容不得別人這樣咒她的掌中寶。身邊的管家?guī)装驼葡氯ィ?/p>
阿花的臉比我身上的喜服還要鮮艷。臨走之前，夫人叮囑我好好照顧隨春生，
他好好活下去我才能有好日子過。我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用力點頭應(yīng)是。
2我見到隨春生時，已是深夜。他臉色蒼白，穿著紅色的喜服躺在床上。仔細一看，
還真有些嚇人。我試探著靠近他，想要替他把脈。脈象雖然虛浮，卻不像將死之人。
還有的活。“等我大顯身手，把你養(yǎng)的白白胖胖?！闭f完還順手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
“小姐，您這是在做什么？”一時有些高興，不小心鬧出不小的動靜。把他吵醒了。
3隨春生長得很好看，蒼白的臉色也沒掩蓋住他的絕世容顏。我看著入了迷，
忘記了回答他的問題。“小姐？”直到他出聲才把我的注意力拉回來。“我在給你把脈。
”“把脈？你是大夫嗎？”這個隨春生，長得這么好看，怎么腦子不太好使?！安幻黠@嗎？
”我指了指我們身上的喜服，“我是你新過門的夫人?！彼劬Φ傻玫瘟飯A，
反應(yīng)過來就開始勸我和他離婚。我不肯，他愣是強撐了身體給我講了半宿道理。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知不覺我竟趴在床邊睡著了。4第二日一早醒來，
身上還蓋著他分給我的棉被。剛生出些感動，就被他說的話氣的兩眼發(fā)黑?！靶〗悖阈蚜?。
”“我時日無多，實在算不上良配?！薄拔也荒艿⒄`你。”……還是昨晚的那套說辭，
聽的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我不離，村里的大娘說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管你怎么樣，
我都跟著你?！薄靶〗?，話雖這么說，但……”小姐小姐的叫，多難聽，我繃不住了。
“別叫我小姐了，我有名字，我叫白果。”爹用有毒的中藥給我起名時，
一定是恨極我害死了娘。我不想如此作賤自己，長大后給自己取了小名--夏夏。
“你可以叫我夏夏?！彼麕胰浚肭笪以陔x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我說我不會寫字，
他覺得我在騙他?！拔艺娴牟粫?，我爹沒讓我上過學(xué)?！薄暗艺J識很多中藥，
知道很多治病的方法”?！暗卩l(xiāng)下行醫(yī)的時候，我常偷偷跟在后面。”“他雖不愿教我，
但師公覺得我是學(xué)醫(yī)的好苗子，把他一生所學(xué)都傳授給我了我”。隨春生紅了眼眶，
應(yīng)該是在同情我?？赏槭沁@世間最無用的東西，我不需要。“所以，你不要和我離婚，
行嗎？”“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彼徽Z，默默收回了那紙協(xié)議書。我想他一定是答應(yīng)了。
本來起的就晚，這么一鬧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隨春生口味清淡，有自己的小廚房。我吃不慣，
給他做好了調(diào)理身體的藥膳后，就去了下人院子吃午飯。大帥府下人的飲食極其豐富。
紅燒肉，辣椒炒肉，醋熘白菜。色香味俱全。還是這樣重油重鹽的口味適合我。
只不過這倒是讓他鉆了空子，又尋到了一個理由想要和我離婚。5“母親，
我這樣病弱的身體連陪著夫人吃喜歡的飯都做不到?！薄霸趺茨艿⒄`人家？
”隨春生和夫人在里間說話時，我站在門外。下人阿花看到我一個人，便過來取笑我。
“等著吧，少爺馬上就要退婚了。你瞧瞧，連病秧子都不愿意要你?！辈怀鲆馔?，
這話被夫人聽到了。又是管家的五巴掌，清脆的響聲格外悅耳。阿花不僅挨了打，
還沒能如愿看到我離開。夫人說隨春生能下床走動，眼看著精神氣比先前也好些了。
她還說這都是我的功勞，賞賜了我不少金銀首飾。夫人是個好人，不嫌棄我的出身，
對我這般好。日后我一定多給她做些美容養(yǎng)顏丸，讓她能夠青春永駐?；胤康穆飞希?/p>
我問隨春生：“中午的黑豆煲塘鲺魚可還合口味？”“好吃的，
只不過我可能要辜負你的心意了?！薄靶r候母親和父親請了那么多名醫(yī)，
我還是如今這個病殃殃的樣子?！薄皝聿患傲??！蔽衣牪坏眠@樣的話，
上去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坝形以?，你死不了?！薄安粌H死不了，我還會讓你好好的活著，
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活著?！彼鬃硬睿L大后又固執(zhí)的不愿再看醫(yī)生。大帥和夫人視他為心頭肉，
不愿讓他泡在藥罐里。索性隨他心意而行。明明調(diào)理幾年就能解決的事，硬是拖到了現(xiàn)在。
好在我來了。6隨春生喜靜，在書房一呆就是一整日。不見陽光，不活動筋骨。這樣看來，
體質(zhì)不好怨不得別人。這兩個月，我整天拉著他上山捉鳥，下水撈魚。他不愿去，
我生拉硬拽也把他帶上。他喊累，我便叫人背著他。他說餓，我就在包里為他預(yù)備小零嘴。
總之就是，不出去不行。小廚房做的那些清淡飲食我一律禁止，沒什么營養(yǎng)。我親自下廚，
按著制定的藥膳食譜做好一日三餐送到他面前，他不吃也得吃。
夫人看他面色一天比一天紅潤，開心的合不攏嘴，又順手給了我好多銀票。7今天是中秋節(jié)，
一家團圓的日子。大帥常年在軍中帶兵打仗，但這天無論如何也要趕回家來。
不然夫人可是要生氣的。隨春生這段時間總我講老爺和夫人年輕時的故事，說他們伉儷情深，
是京城里的一段佳話。他果然沒騙我。大帥打電話說回來的那天，夫人早早的就候在門口。
早秋的清晨已有了些寒氣，可任誰勸她也不愿回房等。她說這是她和大帥年輕時的約定，
她不想讓她的丈夫帶著戰(zhàn)場上的戾氣進家門。所以總愿意在門口等著他，
讓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一回家就能看到心愛的人，放下身上背負的重擔(dān)。
而大帥每次也會給夫人帶上一些小禮物。這次也不例外，是他擠出時間親手做的一枚胸針。
吃完團圓飯回房睡覺時，我卻破天荒的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內(nèi)心的酸澀抑制不住的翻涌。“怎么了？”“隨春生，我想我娘了?！?我從來沒見過她，
對她所有的記憶都來自別人。村里的人都說我娘是白家屯最漂亮的新娘，我很幸運，
隨了她的長相。師公說，我娘是他見過最溫柔賢惠的晚輩。我爹說，
我娘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所以他恨我。他覺得是我的出生害死了我娘?！半S春生，
我從來不覺得是我的錯。”“如果可以，我也想把這條命還給我娘。
”“我不在不會對任何人有影響，我爹娘也能幸福的生活?！边@些話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
只是今天看到隨春生的父母那般恩愛，有些難過。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浸濕了枕頭。
隨春生第一次見到我這樣，手足無措。轉(zhuǎn)過身，笨拙的伸出手輕拍我的背?！拔矣嘘P(guān)系，
白果?！彼f的無厘頭，我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我在意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你。
”“沒有你，我不會知道書房外面的世界是多么有趣。
”“我可能會一直愚蠢又固執(zhí)的認為自己時日無多。”“我也不會有你這樣好的妻子。
”借著皎潔的月光，我看到了隨春生泛起紅暈的臉頰。感受到了在我背上輕輕顫抖的手臂。
那時的我猜想，也許是敏感細膩的性格讓他對我的遭遇共情。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
“隨春生……”有人安慰，難過卻愈發(fā)強烈，眼淚也隨之決堤。
長久以來積攢的情緒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哽咽到說不出話?！爸x謝你，真的…真的謝謝你。
”“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些。
”“我以為你一直想趕我走是因為看不上我……”即使他說的是假話，我也認了。
有人肯說給我聽，就是好事?！安灰穸ㄗ约旱膬r值，白果?！薄安徽撌亲鳛獒t(yī)生，
亦或者是妻子、女兒的身份，你都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事?！彼灶欁缘恼f話，
我卻被他的嘴唇吸引。水光瀲滟的，好想親上去。欲望驅(qū)使著我靠近他，
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他似乎意識到我想做什么，身體逐漸僵硬，
安撫我的手臂也懸在半空?！肮緡９緡！奔磳⒌贸训哪且豢?，被我自己的身體壞了好事。
剛剛哭了太久，消耗了很多體力?！澳莻€，我…我餓了。”隨春生輕笑出聲，
手放在我的頭上隨意的揉了兩下?！澳阈κ裁?？”“笨蛋夏夏。”“我才不笨，”我反駁道，
“師公說過，我是學(xué)醫(yī)的天才?！薄昂煤煤茫悴槐?，你是天才。”他拉著我從床上起來，
又給我披上外衣?！白甙?，我的小夫人?！毙》蛉恕也挛掖丝痰哪樢欢t的像蘋果。
“干嘛去？”“為夫給你露一手，想吃什么？”“西紅柿雞蛋面?！薄昂?。
”9下人都睡下了，小廚房里只有我們兩個。隨春生摸黑去雞窩掏了兩個蛋，
又到菜園里摘了個西紅柿。切炒煮盛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不出一刻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就擺在我面前。“好香?。 蔽覞M懷期待挑起一筷子，
吹了吹放進嘴里。一股奇妙的味瞬間在我口中炸開，又酸又咸甚至還夾雜著一些麻。
“怎么樣？”他眼睛亮亮的，語氣里透著對自己廚藝的自信。我不忍打擊他，
昧著一個吃貨的良心夸了夸這碗面?！吧阄毒闳貏e好吃！”“真的嗎？”他話音剛落，
筷子已經(jīng)伸向碗里，夾起一大口就往嘴里塞?！鞍?，
你別……”“吃……”我后半截話剛蹦出來。他已經(jīng)把面塞進了嘴里。下一秒，
他“噌”地站起來，捂著嘴就去找渣斗?！昂秒y吃?！薄鞍坠泸_我。”我沒忍住，
笑得眼角溢出了淚花。他伸手想要把面倒掉，被我攔下。“干什么？這是我的面。
”“太難吃了，我讓張嫂重新給你做?！彪S春生是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
不懂得下人的辛苦也再正常不過。一天的忙碌過后，深度睡眠是最好的休息方式。
我不想打擾他們?！安灰?，我就吃這碗。”我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斑@是你給我做的，我的，
我的，給我了就是我的?！彪S春生笑得無奈，也只能縱著我吃下了那碗算不上好吃的面。
只不過臨回房時他向我承諾，一定會精進廚藝，為我做一桌山珍海味。10戰(zhàn)事告急，
大帥停留兩日，便匆匆離開了。隨春生嘴上不說，難過卻從眼底溢出。戰(zhàn)爭無情，
槍彈不長眼，受傷是常有的事。隨春生覺得他作為頂天立地的男兒郎，
卻從未為父親和國家做些什么。我懂他心里的心酸和無奈。為了轉(zhuǎn)移他的心思，
我讓他教我寫字。這下好了，難過的人變成我了。每天除了給隨春生做藥膳煮湯藥，
就是不停的寫字?！鞍子形鍌€筆畫，第一筆是撇?！毖矍暗臐h字宛若天書，筆畫飄蕩在空中，
就是不肯進入我的腦子。我如孩童般像隨春生耍賴，撇過臉趴在桌子上不愿繼續(xù)寫。
“好難呀，我不寫了，根本記不住。”“我們夏夏不是學(xué)醫(yī)的天才嗎？
怎么會連幾個字的寫法都記不住?！彪S春生調(diào)侃道。下人們在書房外偷笑，他也跟著笑。
好吧，我承認，激將法對我有效。我抬起頭拿起鋼筆，氣鼓鼓的對他說“重新教！”“笨蛋。
”聽他說這句話，委屈涌上心頭。我都愿意學(xué)了，怎么還說我笨。
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往下落，染花了鋼筆字。隨春生見這副情景，頓時緊張了起來。
“怎么了？怎么哭了？”“你們瞧不起我，還說我笨。可我已經(jīng)努力在學(xué)了。”“傻瓜，
”他順手遞給我一面銅鏡，“是哪只小貓弄花了自己的臉呀？”我定睛一看，有些無地自容。
剛剛趴在桌子上時墨水還未干透，在我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隨春生輕輕擰了擰我的鼻子，
又拿出手帕，擦去我臉上的污漬?！靶』ㄘ??！薄蹦悴攀?。”我無力地反駁道?！焙?，
夏夏說什么都對?！贝虼螋[鬧一下午時間過去了，但我總歸學(xué)會了如何寫我的名字。
晚飯后躺在床上，手指在半空中比劃著今日學(xué)的字，心中滿滿的成就感。這樣下去，
我很快就能學(xué)會寫草藥的名字了！那豈不是離開一家醫(yī)館也很近了？越想越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