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回到那座頂層公寓時，已是凌晨三點。城市陷入沉睡，只有永不疲倦的霓虹在遠處無聲閃爍。他打開門，玄關感應燈亮起微弱的光，映照著他冰冷而毫無表情的臉。
客廳里一片黑暗，死寂無聲。他徑直走向主臥。門虛掩著，他推開。黑暗中，能聽到白薇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她側臥著，睡顏安詳，仿佛所有骯臟的秘密都與她無關。
靳珩沒有開燈。他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影如同蟄伏的猛獸，在黑暗中靜靜凝視著這張他曾經(jīng)無比眷戀的臉。鳶尾花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散在空氣中，此刻卻讓他胃里一陣翻騰。就是這具看似純潔無瑕的身體，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婉轉承歡？就是這個人，用最甜蜜的謊言，給他戴了五年綠帽子，還讓他替別人養(yǎng)了五年兒子？
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伸出手，指腹帶著夜風的涼意，輕輕拂過白薇光滑的臉頰。睡夢中的她似乎有所感應，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指，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囈語，帶著依賴。
靳珩的手指猛地頓住，隨即像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指尖殘留的柔軟觸感，此刻只讓他感到無邊的惡心和憎惡。他眼底最后一絲殘留的溫度徹底熄滅，只剩下純粹的、毀滅性的黑暗。
他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臥室，輕輕帶上了門。
復仇的齒輪，已經(jīng)為白薇嚴絲合縫地轉動起來。靳珩的目光，落向了白薇背后的白家。
白家，靠著女兒嫁入靳氏這棵參天大樹，這幾年才從二流末尾勉強擠入準一流之列，在靳氏的蔭蔽下，經(jīng)營著幾家不大不小的連鎖酒店和建材公司。白薇的父親白明遠，一個志大才疏、慣于鉆營的商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借著靳家的勢，四處吹噓拉關系。
兩天后，靳珩親自登門拜訪白家位于半山腰的豪華別墅。名義上是看望岳父岳母。
白明遠和妻子趙美蘭受寵若驚。靳珩極少主動來白家，每次來都意味著巨大的利益。白明遠紅光滿面，親自在門口迎接，趙美蘭則忙著指揮傭人準備最頂級的茶點。
“珩珩啊，快請進快請進！你能來，爸這心里比什么都高興！”白明遠熱情地拍著靳珩的肩膀，語氣親昵得近乎諂媚。
靳珩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疏離的淺笑，隨著白明遠走進富麗堂皇的客廳。寒暄幾句后，他狀似無意地提起：“爸，聽說您最近在城東那個‘星耀廣場’的項目上，投了不少心血？”
白明遠眼睛一亮，立刻來了精神：“是啊是??！這可是個大項目！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的！地段絕佳，規(guī)劃超前，一旦建成，絕對是城東的新地標！我們白家能不能再上一個臺階，就靠它了！”他滔滔不絕地描繪著宏偉藍圖，唾沫橫飛。
靳珩安靜地聽著，偶爾頷首，目光卻像淬了冰的探針，掃過白明遠那張因興奮而扭曲的臉。他端起精致的骨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開口：“項目確實不錯。不過，爸，做項目，最重要的還是根基要穩(wěn)?！?/p>
白明遠愣了一下：“根基？珩珩你的意思是……”
靳珩放下茶杯，發(fā)出清脆的磕碰聲，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比如資金鏈。我聽說，為了這個項目，您把旗下幾塊位置最好的地皮，還有幾家核心酒店，都抵押給‘恒通資本’了？還簽了對賭協(xié)議？”
白明遠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這……珩珩，做生意嘛，杠桿是常態(tài)……而且有靳氏在背后，恒通那邊……”
“恒通資本，背景可不簡單?！苯翊驍嗨眢w微微前傾，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直直看進白明遠慌亂的眼睛里，“他們的錢，是那么好拿的嗎？對賭協(xié)議的條款，您真的仔細研究過？萬一……我是說萬一，項目出了點‘小小’的波折，比如……消防驗收被卡住幾個月，或者……主要合作方突然撤資，導致項目停滯……”
白明遠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不……不會的……消防那邊我都打點好了……合作方……合作方是簽了長期……”
靳珩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暖意：“爸，商場如戰(zhàn)場，瞬息萬變。有些‘意外’，不是打點就能避免的。恒通資本的手段，您應該比我清楚。他們可不會管你是不是我靳珩的岳父?！?/p>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一絲不茍的袖口，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如死灰的白明遠，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我只是提醒您一下。畢竟，白家要是倒了，薇薇臉上也不好看。您說是不是？”
說完，他不再看白明遠瞬間癱軟在沙發(fā)里的身影和趙美蘭驚恐的眼神，微微頷首：“我還有事，先走了?！?/p>
靳珩離開后不到二十四小時，白家的“星耀廣場”項目，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開始了連鎖崩塌。
先是項目工地的消防設施被突擊檢查，查出“重大安全隱患”，被勒令無限期停工整改。緊接著，最大的建材供應商以“資金周轉困難”為由，單方面宣布停止供貨。然后，負責承建的核心建筑公司被爆出“財務造假”丑聞，股價暴跌，銀行抽貸，自身難保，項目徹底癱瘓。
恒通資本的催款函和律師函如同雪片般飛來，措辭一封比一封嚴厲。對賭協(xié)議中苛刻的條款被激活，白明遠抵押出去的地皮和酒店，被毫不留情地啟動清算程序。銀行賬戶被凍結，公司資產(chǎn)被查封。
白明遠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求爺爺告奶奶，但所有曾經(jīng)稱兄道弟的朋友、拍胸脯保證的合作方，此刻都如同避瘟神一般，電話不接，面也不見。靳氏？靳珩的助理只回了一句話：“靳總很忙，白家的事，靳總不便插手?！?/p>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白明遠。他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看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跳出的壞消息，看著代表著他畢生心血的公司股價斷崖式跌停，看著恒通資本發(fā)來的最后通牒——限期三天，償還巨額債務，否則將申請強制拍賣白家所有資產(chǎn)，包括這棟別墅。
“完了……全完了……”白明遠雙目赤紅，布滿血絲，頭發(fā)凌亂，狀若瘋癲。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鎮(zhèn)紙，狠狠砸向電腦屏幕！“砰！”屏幕碎裂，碎片四濺。他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由白轉青，嘴唇發(fā)紫，一只手死死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明遠！明遠你怎么了？！”聽到巨響沖進來的趙美蘭，看到丈夫痛苦扭曲的臉和青紫的嘴唇，嚇得魂飛魄散。
“藥……藥……”白明遠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毯上，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著。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趙美蘭凄厲的哭喊聲響徹別墅。
白明遠被緊急送進了海城最頂級的私立醫(yī)院ICU，診斷結果：急性廣泛前壁心肌梗死，生命垂危。
消息傳到靳珩耳中時，他正在靳家老宅的書房里，看著墻上巨大的電子日歷。日歷上，后天那個日期被醒目地標記出來——靳家老爺子靳鴻煊的八十壽宴。
他端起桌上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助理恭敬地站在一旁，匯報著白明遠的情況。
“嗯?！苯竦貞艘宦暎畔驴Х缺?，目光落在桌面上一個薄薄的、不起眼的U盤上。那里面，只儲存了一份文件——那份宣告他五年人生是場騙局的親子鑒定報告掃描件。
“壽宴的巨幕投影，準備好了嗎？”靳珩問道，聲音平靜無波。
“準備好了，靳總。按您的要求，做了特殊處理，確?！逦涯?。”助理垂首回答。
靳珩拿起那個小小的U盤，在指尖把玩著，冰冷的金屬外殼反射著燈光。他看向窗外靳家老宅那精心布置、喜氣洋洋的壽宴場地，巨大的紅色壽字燈籠已經(jīng)高高掛起。
“很好?！苯竦拇浇?，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刺骨、毫無溫度的弧度，“這份壽禮，老爺子一定會‘終生難忘’?！?/p>
一場盛大壽宴，即將成為白薇人生公開處刑的葬禮現(xiàn)場。靳珩期待著，看到她那張完美面具徹底粉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