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wèi)東被這番話砸得半天沒回過神。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重新審視著眼前的少年,心里翻江倒海。
這小子,哪像個十五歲的孩子?
這思路,這口才,這層層遞進、滴水不漏的邏輯,簡直就是個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二十年的老油子!
他把所有問題都擺在明面上,把自己的難處,自己的打算,甚至是對派出所的好處都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讓他去搞物資,解決了江家吃飯的根本問題;讓他姐姐來頂班,解決了所里衛(wèi)生的延續(xù)問題,還順帶解決了孩子的安全問題。
這叫什么?這是一舉三得!不,這小子連自己家里的工錢可以降低,安全有保障都算進去了,這是一舉四得!
最關(guān)鍵的是,這小子姿態(tài)放得極低,話說得人心里熨帖,根本生不出惡感。
再說了,他李衛(wèi)東看重的,本來就不是江河那點打掃衛(wèi)生的力氣,而是他能搞來魚的本事!
要是真能像他說的那樣,再去山上逮個山雞兔子,那全所同志的伙食可就徹底盤活了!
想到這,李衛(wèi)東心里那點猶豫,早就煙消云散了。
他甚至覺得,把這么一個腦子活絡(luò)的人才圈在所里掃地,簡直是暴殄天物!
“行了,你這小子,別跟我來這套?!崩钚l(wèi)東佯裝嚴肅地擺擺手,臉上卻抑制不住地露出了欣賞的笑容,
“你這個想法,很好!很實在!我準了!”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沖著院子里喊:“江雪同志,你過來一下。”
江雪正像一只受驚的小鹿,緊張地抱著妹妹,聽到喊聲,嚇得一哆嗦,趕緊站起來,小步挪了過來,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所……所長……”
“以后,所里的衛(wèi)生就交給你了,你弟弟去給大伙兒想辦法弄肉食去?!?/p>
李衛(wèi)東語氣溫和得自己都有些意外,
“至于你弟弟妹妹,就在院子里玩。放心,在咱們這兒,全四九城最安全,丟不了!”
“???”江雪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全是難以置信。巨大的驚喜砸下來,讓她腦子一片空白,眼淚瞬間涌出,模糊了視線。
“謝謝所長!太謝謝您了!我……我一定好好干!
我肯定把地掃得干干凈凈的!我……”江雪反應(yīng)過來,激動得話都說不全,拉著江河的衣袖就要往下跪。
“哎!不興這個!新社會了!”李衛(wèi)東趕忙上前一步攔住,對門外又喊了一聲?!靶?!你進來一下!”
年輕的張公安快步走了進來:“所長,您找我?”
“小張,這是江河的姐姐江雪,以后所里的衛(wèi)生就由她負責(zé)了。
你帶她熟悉一下環(huán)境,告訴她都需要干些什么,活兒不重,讓她別害怕?!崩钚l(wèi)東吩咐道。
“好嘞!”張公安爽朗地一笑,對著江雪點點頭,“江雪同志,你跟我來吧。”
江雪緊張地看了江河一眼,江河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她這才深吸一口氣,抱著妹妹,另一只手緊緊拉著弟弟,跟著張公安走了出去。
辦公室里只剩下江河和李衛(wèi)東。
“小子,有前途。”李衛(wèi)東看著江河,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江河心里一凜,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根本瞞不過這位火眼金睛的老公安。
他立刻收斂心神,露出一副憨厚又真誠的笑容:“所長,我就是想讓家里人吃飽飯,沒別的想法。”
“有這個想法就對了?!崩钚l(wèi)東笑了笑,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記住我跟你說的話,搞到什么好東西,直接送所里來,安全,也虧待不了你?!?/p>
“是!我保證完成任務(wù)!”江河挺直了腰板,大聲應(yīng)道。
派出所的后院。
張公安耐心地給江雪講解著工作內(nèi)容。
“弟妹,你看,這院子,每天早上掃一遍就行。
這幾個辦公室,桌子擦一擦,地拖一拖。
還有這個,暖水壺,每天早上燒滿了,保證大家伙兒有熱水喝就行。
對了,你們要喝水的話,可以拿那邊柜子里的茶缸子用,這是平時有客人來用的,都是洗干凈的?!?/p>
他指著墻角的工具。
“掃帚、拖把、水桶都在這兒,活兒不重,你慢慢干,不著急?!?/p>
江雪認真地聽著,把每一句話都記在心里。
她看著這個干凈整潔的院子,看著那些穿著制服、來來往往的公安同志,心里充滿了敬畏和感激。
她挽起袖子,拿起掃帚,開始認真地打掃起來。
她的動作很麻利,掃地不揚塵,很快就把院子掃得干干凈凈。
江山也很懂事,不哭不鬧,就抱著小江月,安安靜靜地坐在院子里的長凳上,看著姐姐忙碌。
偶爾有公安同志路過,都會好奇地看他們幾眼,然后善意地笑笑。
江雪的心,一點點地安定了下來。
她覺得,這里的人,都很好。
弟弟說得對,只要自己踏踏實實地干活,就一定能在這里立足。
從派出所出來,江河感覺渾身的擔(dān)子都卸下了一半。
現(xiàn)在只是讓姐姐代替他工作,等自己之后能去打獵獲得肉食后,姐姐也熟悉了,慢慢地再將這個工作轉(zhuǎn)給姐姐。
到時候自己再去軋鋼廠看看能不能混個采購員的正式工作。
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場了。
不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原始世界里遍地是寶,可他總不能一直靠手刨吧?
那條河里的魚可以用空間作弊,但林子里亂竄的野雞野兔,自己可碰不到。
空間使用,必須是自己能接觸到才能收進空間。
林子甚至可能還有大家伙,沒有工具,簡直是守著金山要飯。
必須先搞點裝備!
獵槍這玩意兒,他暫時不敢想,那東西太扎眼,而且黑市里也不一定有。
但打獵的工具,比如套索、陷阱夾子,還有結(jié)實耐用的漁具,這些都得備上。
供銷社賣的東西少,還要工業(yè)票,他一張沒有。
唯一的選擇,就是信托商店和黑市。
信托商店是國營的,賣的是別人寄售的二手貨,雖然不要票,但得登記身份,而且東西不一定全。
黑市,才是真正的藏龍臥虎之地。
江河心里盤算著,先去信托商店轉(zhuǎn)轉(zhuǎn),看看能不能淘到點有用的,順便摸摸行情。
他憑著路上打聽來的消息,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家掛著“四九城市信托公司第三商店”牌子的店鋪前。
店面不大,里面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舊物、灰塵的味道。
柜臺后面,一個穿著藍布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椅子上打盹,聽到腳步聲,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江河走進去,目光快速地在貨架上掃過。
這里的東西五花八門,舊衣服、舊家具、舊手表、舊收音機……甚至還有幾把銹跡斑斑的菜刀。
江河的目光最后鎖定在墻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掛著幾根魚竿,竹制的,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保養(yǎng)得還不錯。
旁邊還放著一個舊的漁具包,里面似乎還有些零碎。
“同志,那幾根魚竿怎么賣?”江河走上前,客氣地問道。
打盹的男人瞥了他一眼,看他一身打滿補丁的破衣服,眼神里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不耐煩,用下巴指了指墻角,有氣無力地回答:“墻上掛著呢,自己看價錢,買得起再問?!?/p>
江河也不在意,這個時候的售貨員都是吃公家飯,拿著死工資,堪比大爺,根本沒有后世的服務(wù)態(tài)度。
甚至后期還出現(xiàn)過售貨員毆打顧客的事情,所以改革開放后,這種國營性質(zhì)的商店飯店是最早倒閉的,不是人家點不好,只是員工都是大爺脾氣,沒人愿意慣著。
他走到墻角,拿起一根最粗壯的竹竿。
竿子入手沉甸甸的,竹身是那種深沉的蜜黃色,顯然是老竹,竹節(jié)勻稱,韌性十足,一看就是好東西。
上面掛著個小紙牌,用毛筆寫著:八成新釣竿,附漁線輪,售價四塊五。
四塊五!
江河心里一驚,這可不便宜。
要知道,他賣給派出所那么多魚,才得了三十塊錢。
這八塊五,能買四十多斤棒子面了!
他又看了看旁邊那個漁具包,上面標價一塊錢。
“同志,這兩樣我都要了,一共五塊五,能不能給湊個整,算五塊?”江河轉(zhuǎn)頭,試探性地問道。
“不講價。”男人眼皮都沒抬一下,從鼻孔里哼出三個字,直接拒絕。
他從懷里掏出那一張大黑拾,遞了過去。
男人看到錢,這才來了點精神,慢悠悠地站起來,接過錢,又找了江河四塊五。
“叫什么?住哪兒?單位?”男人拿出一個本子,準備登記。
“江河,南鑼鼓巷95號院,派出所臨時工?!苯訄笊狭俗约旱男畔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