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鉑悅酒店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洇開一道金晃晃的光帶。
陸衍是被這道光刺醒的,宿醉的后勁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腦子里像塞了團亂麻。
他猛地坐起身,被子從肩頭滑落,露出后背幾道淺淺的紅痕——那是昨晚林絳攥出來的。
視線掃過身側(cè),被褥陷下去一塊,余溫還沒散,枕頭上纏著兩根細(xì)軟的黑發(fā),帶著點淡淡的木質(zhì)香,不是他的。
這是林絳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屬于他的氣息,此刻卻讓陸衍心頭發(fā)緊。
“操。”陸衍低罵一聲,抓起枕邊的襯衫胡亂套上,指尖抖得厲害。他是直男,從小到大連女生的手都沒牽過幾次,怎么會和林絳……
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像根細(xì)針戳著他的神經(jīng)。陸衍抬眼望去,磨砂玻璃后映出道纖細(xì)的身影,水流順著玻璃蜿蜒而下,把腰線勾勒得隱約可見。
他喉結(jié)滾了滾,剛想轉(zhuǎn)身去客廳,腳卻踢到了地板上的針織衫——米白色的,領(lǐng)口還卷著圈褶皺,是林絳昨天穿的。
他鬼使神差地?fù)炱饋?,布料上還留著點體溫,混著酒店沐浴露的清香,竟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水聲停了。
片刻后,浴室門“咔噠”一聲開了。林絳穿著件明顯過大的襯衫走出來,是陸衍的,下擺堪堪遮到大腿根,露出截白皙的小腿,腳踝細(xì)得像一折就斷。
他頭發(fā)還在滴水,發(fā)梢黏在頸側(cè),把那片皮膚浸得泛粉。看到陸衍時,他明顯僵了一下,下意識往后縮了半步,雙手攥著襯衫下擺,指節(jié)都泛白了。
“早……早上好。”他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啞,像含著顆軟糖,黏糊糊的,撓得陸衍心頭發(fā)緊。
陸衍看著他這副樣子——襯衫領(lǐng)口敞著,能看到鎖骨處淡淡的紅印,眼神慌得像只被抓包的貓——昨晚那些滾燙的畫面突然就沖了上來:林絳抵在床單上的手腕,眼角沁出的濕意,還有在他耳邊喘出的那句“陸衍……輕點兒”。
耳根“騰”地紅了。他猛地別開臉,聲音干得像被曬裂的土:“早?!?/p>
林絳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片陰影,腳趾蜷在地毯上,像在數(shù)紋路?!拔摇蚁然厝チ??!?/p>
他說著要去撿沙發(fā)上的褲子,剛直起身,眉頭就幾不可察地蹙了下,腳步慢了半拍,像是牽扯到了什么。
“回去?”陸衍猛地抬頭,視線撞進(jìn)林絳躲閃的眼底。
這話像根針,猝不及防刺在他心上——這里就是林絳的房間,他要回哪里去?拙劣的借口背后,是想逃離昨晚的慌亂,是想撇清關(guān)系的窘迫。
陸衍看著他強撐著站直的樣子,心臟忽然一緊,酸意順著血管漫開來。他快步走過去,按住林絳的手,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沉:“別動?!?/p>
林絳抬頭,眼底蒙著層水汽,像含著淚:“怎么了?”
“身上不舒服就歇著。”陸衍想說得緩和些,指尖卻不自覺收緊了些,“我叫早餐。”他沒戳破那句謊話,只是想用最直接的方式留住他——至少,別讓他帶著一身不適,用這種難堪的方式“逃離”自己的房間。
林絳愣了愣,似乎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yīng),隨即輕輕點頭,指尖在襯衫上掐出道印子:“好?!?/p>
陸衍轉(zhuǎn)身去打電話時,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黏糊糊的,帶著點怯,又有點茫然,像只不知道該往哪躲的貓。他渾身不自在,手卻在撥號時頓了頓,多叫了份甜粥——昨晚吃飯時,他看見林絳喝了兩碗。
早餐送上來時,中西式拼盤擺了一桌子。陸衍把甜粥推到林絳面前,自己捏著三明治,卻一口沒咽下去。林絳用小勺舀著粥,動作慢得像怕燙,偶爾抬眼瞟他一下,又飛快低下頭,睫毛上沾著點粥汽,濕漉漉的。
“那個……”陸衍率先打破沉默,指尖在桌布上劃著圈,“昨天晚上……”
“是我喝多了。”林絳突然抬頭,聲音急得發(fā)顫,像是怕被厭棄,“陸衍,對不起,我不該……”他咬著下唇,眼底的水汽快要溢出來,“你別往心里去,就當(dāng)……就當(dāng)是場夢?!?/p>
這場夢?陸衍喉結(jié)滾了滾。夢里有柔軟的唇,燙人的皮膚,還有林絳在他懷里發(fā)抖的樣子,真實得能摸到溫度。他看著林絳這副懂事得讓人心疼的模樣,那句“我也是”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口。
“我沒往心里去?!彼舶畎畹卣f,手卻越過桌子,把林絳快掉的勺子往他手邊推了推,“但你這狀態(tài)怎么折騰?在這兒歇著,哪兒也別去?!?/p>
林絳的睫毛顫了顫,像被風(fēng)吹動的蝶翼:“可是……”
“沒什么可是?!标懷艽驍嗨Z氣有點沖,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強硬,“這里是你的地方,要走也是我走?!彼D了頓,聲音軟了些,“先把粥喝完?!?/p>
林絳沒再說話,只是低頭喝粥的速度慢了,嘴角悄悄翹了點弧度,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之間像蒙了層薄紗。
陸衍忙著跟進(jìn)《同桌的你》的宣傳,早出晚歸,卻總能在開門時聞到一股熱牛奶的香——林絳總說“剛好在房間”,手里提著杯溫好的牛奶,指尖還沾著點奶漬。
他晚上對著編曲稿發(fā)愁,林絳會悄無聲息地坐在旁邊,遞過杯蜂蜜水,輕聲說“這里加段小提琴試試”,往往一猜就中。
他們誰也沒提那晚的事,卻又比從前親厚得多。
陸衍會把林絳彈錯的音符標(biāo)在琴譜上,筆尖偶爾劃過他的手背,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手,卻又忍不住偷偷看對方泛紅的耳根;林絳會記得陸衍不愛吃香菜,每次帶早餐都特意挑出來,放在紙巾上擺得整整齊齊。
這天下午,陸衍剛從趙老板那兒拿到《同桌的你》的完整版音頻,一進(jìn)門就聽見鋼琴聲——不是原曲的調(diào)子,是段更纏綿的旋律,像把小刷子,輕輕掃著人心尖。
林絳坐在鋼琴前,指尖在琴鍵上跳著,陽光落在他發(fā)頂,鍍了層金邊。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眼里閃著光:“你回來了?我改了段副歌?!?/p>
陸衍走過去,站在他身后。
鋼琴上攤著張譜子,是用小提琴音色改編的,升了半個調(diào),尾音拖得長長的,像聲沒說出口的嘆息。“為什么升調(diào)?”他問,聲音有點啞。
“你聽?!绷纸{沒回頭,指尖按下琴鍵。升調(diào)后的旋律里,少年氣的悵惘淡了,多了點黏糊糊的溫柔,像月光漫過湖面。“這樣……是不是更像藏在心里沒說的話?”
陸衍的目光落在他按琴鍵的手上——指尖泛著粉,骨節(jié)分明,就是這雙手,昨晚攥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
他喉結(jié)滾了滾,伸手越過林絳的肩膀,點在譜子上某個音符:“這里,再緩半拍。”
掌心不小心擦過林絳的頸側(cè),對方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下,呼吸頓了半拍。
陸衍的手僵在半空,能聞到他發(fā)間的香味,混著陽光的暖,讓他心頭那道“直男”的防線,咔噠一聲,裂了道縫。
林絳沒抬頭,指尖卻在琴鍵上頓了頓,輕聲問:“這樣?”
旋律慢下來,尾音拖得更久,像聲低低的嘆息,纏在空氣里。
陸衍看著他低垂的眼睫,突然很想知道,這聲嘆息里,藏著的是誰。
他沒說話,只是慢慢收回手,指尖卻像還沾著林絳頸側(cè)的溫度,燙得厲害。夕陽從窗外漫進(jìn)來,把兩人的影子投在琴鍵上,交疊在一塊兒,分不出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