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最終還是退了機票,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為了顧衡,她決定去一院試試。
雖然這個孩子來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不光彩,但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
從他在襁褓里對著她笑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痛苦似乎都有了一個可以安放的角落。
手機響了,是姜楠打來的,
“ ‘一封’可是整個 M 國最著名的呼吸科醫(yī)生,門診一號難求?!?/p>
背景是酒吧嘈雜的音樂聲。
“所以,才需要你這個水城百曉生出馬嘛?!?/p>
顧曉也只有對著姜楠才能無所顧忌的打趣。
說起二人的相識聽起來很俗套,是典型的“英雄救美”,但于顧曉卻是十幾年來她干的最“驚天動地”的一件事。
那天她剛放學,在學校圍墻邊看到三個流里流氣的混混圍著一個躺在地上的女生拳打腳踢。
那女生穿著和她一樣的校服,身材瘦削,渾身是酒氣,嘴角淌著血。
一向內(nèi)向膽小的顧曉當時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憑著180 斤的體重硬生生把那三個混混嚇跑了。
從那以后,姜楠就一口一個 “救身恩人” 喊著她。
她們見面的機會不多,顧曉又是個謹慎慢熱的人,面對姜楠的熱絡(luò)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
可就是這份看不見摸不著,僅靠電話維系的友誼,居然斷斷續(xù)續(xù)維持了五年。
過了好一會兒,姜楠發(fā)來一條短信:“包我身上。”
顧曉看著短信,舒了口氣。
她只有三天時間,三日后,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都必須離開水城。
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痛苦的回憶,多待一天,都像是在凌遲。
月色如水,顧曉佇立窗前,目光越過街道,剛好能看到與一院一街之隔的水城實驗高中。
高中那幾年,她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地度過的。
那些被同學嘲笑 “胖星” 的日子,那些被孟薇等人堵在廁所里潑冷水的日子,那些躲在天臺偷偷抹眼淚的日子…… 那種糾纏的無力感,已經(jīng)許久沒有入夢了。
想著想著,顧曉披上黑色風衣下了樓,她居然鬼使神差地來到了實驗高中門口。
學校旁的店鋪、攤位都變了模樣。
以前賣油炸臭豆腐的小攤不見了,換成了一家裝修精致的奶茶店;以前堆滿熱門雜志的書店,現(xiàn)在變成了亮閃閃的潮玩店。
沒有了一絲一毫記憶中的樣子。
實驗高中大門緊閉,幸好那個木質(zhì)小門還在,她彎下腰屏住呼吸,縮成一團,鉆了進去。
一次,為了躲避孟薇她們的追趕,她偶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隱藏在一排整整齊齊的榕樹中的小門。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里默數(shù)著一、二、三…… 直到數(shù)到二十三棵。
這棵樹比其他的都要粗壯,樹干上那個歪歪扭扭的形似“曉”字的紋路已經(jīng)被歲月磨得淺淡,像一道快要愈合的傷疤。
顧曉蹲下身,熟練地掀開樹根處一塊半掩的磚塊,露出一個煙盒大小的空隙。
里面空空如也。
顧曉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她曾經(jīng)的少女心事就埋在這里:一本帶鎖的日記本,還有一枚掉了漆的發(fā)卡,是她唯一一件稱得上 “飾品” 的東西,卻在一次體育課上被孟薇踩斷了……
顧曉想起高中時的自己,總是穿著寬大的校服,低著頭走路,像只受驚的兔子。
只有在這棵樹旁邊,她才能歇歇腳,抬頭望望太陽的光亮。
“喂,胖星,你在這里做什么?”一個帶著嘲諷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顧曉猛地回頭,眨了眨眼,身后空蕩蕩的。
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 聲。
她以為,那些屬于“胖星”的秘密,會永遠藏在這里。
畢竟,在實驗高中,在水城,她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了,死人的隱秘,沒有人會感興趣。
顧曉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也好,都沒了,就像她的過去一樣,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