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來的？他想干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震驚和恐懼，推開游戲房的門。
時晏正坐在一個小小的秋千上，由顧衡和小年一左一右地推著，笑得比孩子還要燦爛。
“你出來！我有話問你?！?/p>
顧曉的臉色蒼白得像紙。
時晏示意兩個孩子繼續(xù)玩，自己則跟著顧曉來到了陽臺。
陽臺上風(fēng)很大，吹動了顧曉額前的劉海，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她連忙往下捋了捋。
“消息看到了？”時晏率先開口，語氣恢復(fù)了之前的淡漠。
“什么意思？”顧曉緊緊攥著手機，“這張死亡證明是怎么回事？替時寧成隱瞞骯臟事？”
時晏靠在欄桿上，看著遠處的風(fēng)景，輕描淡寫地說：“聊三年前的事，不如聊聊以后。你打算一直這樣躲躲藏藏下去嗎？時寧成那個人，你以為他會善罷甘休？”他頓了頓，側(cè)過臉看向顧曉，眼神里帶著一絲復(fù)雜，“至于我和他的關(guān)系…… 家族血緣罷了，遠得不能再遠了?！?/p>
顧曉沉默了。
時晏的話像一根針，刺破了她試圖維持的平靜。
卻道出了真相：這些年，她一直活在恐懼中。
她至今不明白，高中時期的自己，樣貌平平，甚至因為刻意暴飲暴食而顯得肥胖臃腫，時寧成為什么會像蒼蠅一樣盯著她不放，甚至每年都拿幾百萬的大項目去“喂”著言耀，只為了她！或者說只要她！
她的食指指甲不自覺地陷入了手心，那種越疼越麻木的感覺，那種冰冷的窒息感和恐懼感，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卻在聽到 “時寧成”這三個字時，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
那個男人，讓她恐懼了整個青春，又將她最美好的年華徹底揉碎！
“好歹也是死里逃生的人，不想著絕地反擊，是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時晏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顧曉，語氣里帶著一絲蠱惑。
“我只想好好活著?！鳖檿蕴痤^，平靜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掙扎。
“你不可能安分！我們是一樣的人！”時晏說著，突然伸出手，拂去顧曉眼前厚厚的劉海。
顧曉猛地后退一步，抬手就給了時晏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陽臺上顯得格外刺耳。
時晏愣住了，沒料到顧曉會動手。
在他的記憶中顧曉一直是一個乖巧聽話的，沒有任何情緒的木頭人。
要說特別，那就是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像一汪潭水深不見底。
他享受這種撥動的快感，縱使風(fēng)攪云涌，我自隨風(fēng)巋然。
能讓不近女色的時寧成處心積慮、方寸大亂的人，他怎么能輕易放過？
那劉海對她而言，不僅僅是頭發(fā)，更像是一層保護色，是她隱藏自己、躲避窺探的屏障，扒不得、動不得。
“被我說中了！原形畢露了？” 時晏摸了下臉頰，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放聲大笑。
他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認真，“很好，時寧成已經(jīng)知道你回來了，一院報告廳那場婚宴就是見面儀式。如今，你想要脫困，唯一的辦法就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給我，時家家規(guī)森嚴(yán)，時寧成他不能太過?！?/p>
顧曉愣了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嫁給時晏？時寧成的小叔叔？這怎么可能！
時晏湊近一步，對著她的額頭重重地吹了口氣。
顧曉額前的劉海被吹得向兩邊分開，露出了她飽滿的額頭和一雙炯炯有神的小鹿眼，右眼角處那顆小小的淚痣，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平添了幾分惹人遐想的憐愛。
時晏眼神閃爍，突然慌亂地拔腿就跑，像見了鬼！
顧曉站在原地，摸著自己的額頭，只覺得壓在頭頂?shù)哪菈K巨石仿佛被移開了，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自由，一種她從未擁有過的輕松的感覺。
“時晏他怎么了？滿臉通紅的。”封途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他手里還拿著鍋鏟，白凈的臉上沾著幾道油污，看起來有些滑稽。
“你說的是時晏？”顧曉有些驚訝，時晏那種人，會臉紅？
“興許是我看錯了?！狈馔拘α诵?，“快下來吧，飯快做好了?！?/p>
顧曉跟著封途下了樓，看到門口那雙碩大锃亮的皮鞋已經(jīng)不見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時晏他先走了，說佳人有約?！狈馔疽贿呎f著，一邊繼續(xù)在廚房里忙碌。
顧曉臉上笑嘻嘻地應(yīng)著，心里卻忍不住唾罵：“無恥之徒，怎么還不絕經(jīng)！”
“時晏就是有些貪玩，人不壞，你別往心里去。” 封途主動解釋道，“對了，你記不記得高中時有個叫孟薇的女生？”他一邊顛著鍋，一邊看似隨意地聊起了八卦。
“那個日日等在校門口給時晏送早餐的?；?？”顧曉愣了一下，沒想到封途會提起孟薇。
“是啊?！?封途翻炒著鍋里的菜，“她的早餐，每次都被時晏轉(zhuǎn)手就塞進了我的肚子里?！?/p>
“她現(xiàn)在怎么樣？” 顧曉試探道。
當(dāng)年孟薇對時晏的癡迷，在學(xué)校里是公開的秘密。
“不知道?！?封途搖了搖頭，眼神突然黯淡。
顧曉的思緒卻飄回了臨近高考時。
班里畢業(yè)旅行的錢莫名丟失了，還未及問明緣由，所有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投向了她 —— 那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總是低著頭的“胖星”。
“肯定是她！除了她還有誰會偷錢！”
“就是，她最缺錢！”
“小偷！滾出我們班！”
惡狠狠的言語如同洪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失魂落魄地走上學(xué)校的天橋，那些自以為的堅強在那一刻碎得徹徹底底，只能縮在墻角，任由那些冰冷的字眼扎進心臟。原來高處的風(fēng)比晚上榕樹下的風(fēng)更加涼爽，也更加自由。她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只要往前一步，就能徹底擺脫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突然，校園廣播的電流聲滋滋作響，緊接著，孟薇清亮又帶著顫抖的聲音穿破云層。
“時晏！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字字擲地有聲，帶著勢不可擋的勇氣，在寂靜的校園里回蕩。
整個實驗高中炸開了鍋。
教學(xué)樓上所有的窗戶都擠滿了腦袋，朝著廣播室的方向張望。
孟薇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我知道你身邊有很多人，但我就是喜歡你！從高一第一次在開學(xué)典禮上看到你！”
那些光華的瞬間如數(shù)家珍，每一個細節(jié)都帶著少女獨有的羞澀與熾熱，透過電波傳到校園的每一個角落回蕩，整個校園爆發(fā)出雷鳴般的哄鬧。
顧曉下意識抬頭，時晏站在更高處望著天橋，表情平靜，明明是振奮人心的大喜事，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做作！虛偽！
那段時間，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場盛大告白的余韻里，時家旗下的奶茶店、文具店報上“孟薇”的名字買一送一，吉祥話說得好的甚至可以免單。
顧曉，終于在這場喧囂中，暫時被遺忘，也獲得了難得的清靜，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喧囂也能成為一種庇護。
轉(zhuǎn)念一想，難道孟薇的回國與時晏有關(guān)？
“你早就認出我了？”顧曉看著封途的背影，突然問道。
封途放下手中的鍋，轉(zhuǎn)過身看著她，眼神溫和而坦誠：“比你想象中的要早?！?/p>
他柔軟的語氣，讓顧曉的心里泛起一陣暖流。
最終，顧曉沒有留下吃飯。
她抱著顧衡，打車回了酒店。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是難過，也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心里像籠罩著一層迷霧，有種說不出的無措感。
時晏的提議，那張死亡證明，孟薇的回國…… 這一切都讓她感到混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