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茜那個砸在臺面上的鐵盒子,還有那句“挑擔子賣豆腐”,像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邱少強心上。
那股子被壓得死死的憋悶,猛地被這股滾燙頂開了豁口。
他“騰”地站起身,動作太大帶倒了旁邊的扳手,“哐啷”一聲砸在地上。
他沒管,兩步跨到宋茜茜面前,高大的影子瞬間將她罩住。
車間里慘白的燈光從他背后打過來,在他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只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像燒著兩團暗火。
“你…”邱少強嗓子啞得厲害,只擠出一個字。
宋茜茜沒躲,仰著臉看他,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眼神卻異常堅定,像淬了火的鋼。
邱少強猛地吸了口氣,沒再說話。
他彎腰,一把抄起那個沉甸甸的鐵盒子,塞進自己油膩的工作服口袋里。
金屬盒子硌著腿,硬邦邦的。
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車間辦公室走去,腳步踩在水門汀地面上,發(fā)出沉重而決絕的回響。
第二天,廠辦公樓那間不大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氣氛凝重得像要滴下水來。
一邊坐著臉色鐵青的書記、廠長和幾個保守派的老資格,另一邊是邱少強,還有聞訊趕來、臉色同樣不好看的老張。
“簡直是胡鬧!無組織無紀律!還搞什么入股?這就是典型的資本主義復辟!”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委員拍著桌子,唾沫星子橫飛。
邱少強沒拍桌子。他站在會議桌前,脊梁骨挺得像車間里最直的鋼梁。
他攤開幾張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圖紙,又從口袋里掏出那個斑駁的鐵盒子,“哐”一聲放在圖紙旁邊。
聲音不大,卻讓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了一瞬。
“各位領導,”邱少強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火的鐵,硬邦邦地砸在地上,“廠里積壓的廢舊零件,堆在庫房里生銹,是浪費國家財產!農村分田到戶了,農民需要省力氣的機器!我們幾個,利用工余時間,用這些廢料,琢磨出這臺脫粒機,不是為自己發(fā)財!是想給廠里趟條新路!”
他指著那鐵盒子,“這錢,是宋茜茜同志攢了多年的嫁妝!她敢拿出來,是信我們這幫工人,能把這廢鐵疙瘩變成有用的東西!信我們廠子,還有救!”
他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最后停在眉頭緊鎖的廠長臉上:“廠里要是覺得我們錯了,要處分,我邱少強一個人擔著!但東西,不能廢!路子,得試試!哪怕…哪怕就當是廠里搞個‘技術革新試點’,失敗了,我認罰!成了,給廠里趟出一條活路!”
他話不多,但字字像榔頭,砸在人心上。
老張也適時地開口,說了不少廠里設備老化、效益下滑的困難。
會議開了整整一上午,吵得不可開交。
最終,廠長頂著巨大的壓力,拍板了:以“技術革新小組”的名義,在廠里最偏僻的角落劃出一小塊地方,允許他們“試點”,自負盈虧,但必須嚴格遵守廠規(guī),不能影響本職工作!
廠里不出一分錢,也不擔風險。
條件苛刻,但總算撕開了一道口子!
又是無數個沒日沒夜的熬。
邱少強帶著小李幾個骨干,幾乎是住在了那個臨時搭起的破棚子里。
圖紙改了又改,零件一點點打磨、組裝、調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