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生日派對辦在城市最高層的星空酒吧，整個城市的燈火都在腳下閃爍。桑寧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黑色小禮服的肩帶，確保自己看起來足夠得體又不刻意。
"桑寧！這里！"林小滿的聲音穿透嘈雜的音樂傳來。她穿著閃亮的銀色短裙，像一尾靈活的魚穿過人群，一把抓住桑寧的手，"你怎么才來？我都等了你半小時了！"
"路上堵車。"桑寧笑著遞過禮物袋，"生日快樂，小滿。"
林小滿接過袋子看都沒看就扔給旁邊的服務生，神秘兮兮地湊近桑寧耳邊："猜猜誰來了？"
桑寧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林小滿拽著手腕往包廂方向拖。透過玻璃門，她能看到里面已經(jīng)聚集了二十多人，香檳塔在中央閃閃發(fā)光。
"誰啊這么神秘..."桑寧的話戛然而止。
他坐在角落的沙發(fā)里，修長的手指捏著香檳杯，正側頭和旁邊的人說話。暖黃的燈光打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五年了，他好像一點都沒變，又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周敘白。
桑寧的喉嚨突然發(fā)緊，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手包。高中畢業(yè)后，她就再沒見過他。只知道他去了國外名校讀建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小有名氣的設計師。而她，只是一個普通出版社的小編輯。
"驚喜吧？"林小滿得意地眨眨眼，"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聯(lián)系上他的。你們高中不是文學社的嗎？"
"只是...同社而已。"桑寧艱難地說，感覺掌心已經(jīng)開始冒汗，"他可能都不記得我了。"
"胡說！你當年可是——"
"小滿，"桑寧急忙打斷她，"我去拿杯喝的。"
她幾乎是逃向吧臺，心跳快得不像話。點了一杯莫吉托，桑寧強迫自己深呼吸。二十六歲了，怎么還像個高中生一樣沒出息？她在心里罵自己。不過是暗戀過的人而已，誰年輕時沒有過這種經(jīng)歷？
"桑...寧？"
那個聲音從背后傳來時，桑寧手一抖，剛拿到手的酒杯差點摔在地上。她緩緩轉(zhuǎn)身，周敘白就站在她面前，比她記憶中還要高，她得微微抬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真的是你。"他笑了，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我剛才在里面看到就覺得眼熟。"
桑寧感到一陣眩暈，不確定是因為酒精還是他的突然出現(xiàn)。"周...學長，"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好久不見。"
"叫我敘白就好，又不是高中了。"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讓桑寧覺得臉頰發(fā)燙，"聽說你現(xiàn)在是編輯？"
"嗯，在文心出版社做文學編輯。"桑寧驚訝于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職業(yè)，"不是什么大出版社..."
"很厲害啊。"周敘白真誠地說，"我一直覺得你會從事文字工作。高中時你寫的那些散文，比我們強多了。"
他記得她寫的文章？桑寧心跳漏了一拍。就在這時，林小滿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把摟住桑寧的肩膀："敘白！你們敘完舊了嗎？"
"剛剛開始。"周敘白微笑著舉了舉酒杯。
"那正好！"林小滿眼睛亮得可疑，"敘白，你不是說你的新書需要找個好編輯嗎？我們桑寧可是社里的金牌編輯！"
桑寧差點被酒嗆到，在周敘白看不到的角度狠狠掐了林小滿一把。
"真的？"周敘白眼睛一亮，"我確實在找合作編輯，為我的建筑隨筆集做文字潤色。如果你有興趣..."
"她當然有興趣！"林小滿搶答，"對吧，桑寧？"
桑寧想掐死這個閨蜜。在周敘白期待的目光下，她只能硬著頭皮點頭："如果...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太好了。"周敘白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名片夾，取出一張遞給她，"下周有空詳談？"
桑寧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像被燙到一樣差點縮回手。周敘白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只是微笑著將名片放入她掌心。
"我...我去下洗手間。"桑寧急需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情境。
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桑寧用冷水拍了拍發(fā)燙的臉頰。鏡中的女人臉頰緋紅，眼睛亮得不像話。二十六歲的她，因為一個高中暗戀對象的出現(xiàn)，瞬間變回了那個在文學社角落里偷偷看他的女孩。
"冷靜點，"她對自己說，"只是工作關系而已。"
回到派對，桑寧刻意避開了周敘白所在的區(qū)域。她躲在陽臺的角落，讓夜風吹散臉上的熱度。城市的燈光在腳下閃爍，她想起高中時無數(shù)次這樣遠遠看著他，從不敢靠近。
"躲在這里？"
桑寧猛地回頭，周敘白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陽臺門口，手里拿著兩杯酒。她下意識后退，手肘不小心撞翻了旁邊桌上的飲料，深紅色的液體直接潑在了周敘白雪白的襯衫上。
"對不起！"桑寧手忙腳亂地抓起餐巾紙去擦，卻在碰到他胸膛的瞬間意識到這個動作太過親密，僵在了原地。
"沒關系。"周敘白接過紙巾自己擦拭，卻只是讓污漬擴散得更厲害，"反正這件襯衫也該換了。"
尷尬的沉默蔓延。桑寧盯著自己的鞋尖，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還記得高三那年的圣誕晚會嗎？"周敘白突然問，"文學社表演的話劇。"
桑寧當然記得。那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他們在話劇里扮演一對戀人。雖然只有三句臺詞，但那周每天放學后的排練，是她高中最珍貴的記憶。
"記得一點。"她輕聲說，不敢承認更多。
"你演得很好。"周敘白靠在欄桿上，側臉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我一直想說，但后來畢業(yè)太匆忙。"
桑寧的心跳又加快了。他記得，而且印象深刻到五年后還提起。這代表什么嗎？還是只是客套？
"周學長——"
"敘白。"他糾正道。
"敘白，"桑寧嘗試著叫出這個名字，感覺舌尖發(fā)燙，"你的書...是關于什么的？"
"建筑與記憶。"他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關于空間如何承載人的情感。我想找個懂文學的人幫我潤色文字，讓它們不只是專業(yè)術語堆砌。"
"我很樂意幫忙。"這次桑寧的回答真誠多了。
周敘白笑了，舉起酒杯："為重逢干杯？"
桑寧輕輕碰了碰他的杯子，玻璃相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小啜一口，卻在心底一飲而盡。這一刻，她既期待又害怕——期待與他重逢后的可能，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熄滅的感情再次復燃。
當周敘白送她到出租車上時，桑寧才意識到自己整個晚上都在不自覺地微笑。車窗外，他站在路邊揮手道別的身影漸漸遠去，卻在她心里越來越清晰。
回到家，桑寧從書柜最底層翻出一個舊鞋盒。里面整齊地收藏著所有與周敘白有關的記憶：文學社合照、他借給她的書、校報上關于他獲獎的剪報...最下面是一本日記，記錄著她從未說出口的暗戀心事。
她輕輕撫摸這些回憶，不確定重新聯(lián)系是否是個好主意。但當她看到床頭柜上周敘白的名片時，心跳仍然漏了一拍。
名片背面，除了電話號碼，他還寫了一句："期待再次讀到你的文字。"
桑寧將名片貼在胸口，閉上眼睛。二十六歲的她和十七歲的她重疊在一起，同樣為一個人心跳加速。
桑寧提前一小時到達了約定的咖啡館。她選了個靠窗的角落位置，點了一杯拿鐵，從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和幾支不同顏色的筆，整齊地擺在桌面上。這是她工作時的儀式感——仿佛準備好這些工具，文字就會乖乖聽話似的。
她第三次檢查手機時間時，咖啡館的門被推開，風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周敘白穿著一件深灰色高領毛衣走進來，臂彎里搭著外套，肩上背著皮質(zhì)公文包。桑寧下意識坐直了身體，手指不自覺地整理了一下劉海。
"你來得好早。"周敘白在她對面坐下，聲音里帶著晨間特有的低沉。
"我習慣提前到。"桑寧抿了一口咖啡，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你也挺早的。"
"睡不著。"周敘白笑了笑，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想著早點來準備，沒想到你已經(jīng)到了。"
服務員過來點單，周敘白要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桑寧默默記下這個細節(jié)——和高中時一樣，他依然喜歡最純粹的苦味。
"我?guī)Я藭宓那叭隆?周敘白推過文件夾，"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桑寧接過文件夾翻開，卻發(fā)現(xiàn)下面還壓著一本裝訂整齊的小冊子。她好奇地抽出來，瞬間屏住了呼吸——那是她高中時在?？习l(fā)表的所有文章的合集，每一篇都標注了發(fā)表日期，甚至還有手寫的批注。
"這是..."她的聲音微微發(fā)顫。
"我收集的。"周敘白的耳尖有些發(fā)紅，"畢業(yè)后整理東西時發(fā)現(xiàn)的，一直留著。說實話，你的文筆比我好多了，所以才會想到找你幫忙。"
桑寧翻開第一頁，是她高二寫的一篇關于校園梧桐樹的散文。頁邊空白處用鉛筆寫著："觀察細膩，比喻新穎。——Z"那個"Z"的筆跡她再熟悉不過，是周敘白慣用的簽名縮寫。
"你...當時就看過這些？"桑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直以為自己在文學社是個小透明，寫的文章除了指導老師沒人會認真讀。
"每一篇。"周敘白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對文字的敏感度很特別。"
桑寧感到一陣眩暈，仿佛腳下的地面突然傾斜。她整個高中時代都以為自己在暗處默默注視著他，卻不知道他也在某個角落關注著她。這個認知讓她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咖啡適時送上來，暫時打斷了這個讓她不知所措的話題。周敘白啜了一口黑咖啡，喉結上下滾動，桑寧急忙移開視線。
"說說書稿吧。"她強迫自己回到專業(yè)狀態(tài)，"你希望我怎么配合？"
接下來的兩小時出乎意料地順暢。他們討論章節(jié)結構、語言風格、讀者定位...桑寧漸漸忘記了緊張，找回了工作時那個自信的自己。周敘白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會認真思考她的每個建議，即使不同意也會先肯定她的角度。
"這個地方我覺得用分號更合適。"桑寧指著一段關于建筑光影的描述說道。
周敘白湊近看，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飄過來，讓桑寧呼吸一滯。"為什么？"他問，聲音近在耳邊。
"因為..."桑寧努力集中注意力在文字上，"前后兩句是因果關系，但又需要保持一定的獨立性，分號剛好能表達這種微妙的聯(lián)系。"
周敘白靜靜思考了幾秒，突然笑了："你說得對。我一直用不慣分號，總覺得它是個矯情的符號。"
"符號沒有高低貴賤。"桑寧也笑起來，"每個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就像建筑中的每個元素。"周敘白眼睛一亮，"這個比喻好，我要記下來。"
他掏出筆記本認真記錄的樣子讓桑寧心頭一暖。高中時他就有這個習慣——每當聽到有意思的想法，總會立刻記下來，不管是在課堂還是社團活動。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滴敲打著玻璃窗，咖啡館里放著輕柔的爵士樂。桑寧恍惚間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仿佛回到了高中文學社的活動室，她和周敘白也是這樣面對面討論一篇稿件，只是那時她總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時間不早了。"周敘白看了看手表，"要不要一起吃午飯？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意大利餐廳。"
桑寧剛要回答，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出版社的電話，有個緊急的稿子需要她馬上處理。
"抱歉，我得回公司一趟。"她遺憾地說。
"我送你。"周敘白已經(jīng)起身拿外套，"雨這么大，不好打車。"
"不用麻煩了，我..."
"不麻煩。"周敘白堅持道，"正好我也該去工作室了，順路。"
桑寧知道出版社和他的工作室根本是兩個方向，但周敘白已經(jīng)叫服務員結賬，動作利落地收拾好東西站在一旁等她。她只好匆匆把筆記本電腦塞進包里，跟著他走出咖啡館。
雨比想象中還大，周敘白撐開一把黑色長柄傘，示意桑寧靠近些。他們并肩走在雨中，傘不算大，兩人不得不貼得很近。桑寧能感覺到他手臂的溫度透過毛衣傳來，混合著雪松的氣息，讓她心跳加速。
"在這里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周敘白把傘遞給她，自己冒雨跑向停車場。
桑寧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里泛起一陣暖意。這個場景似曾相識——高二那年秋天，也是這樣一個雨天，她忘帶傘被困在教學樓門口，是周敘白把自己的傘借給了她，自己淋雨跑回了男生宿舍。那天她偷偷把他的傘帶回家，晾干后一直舍不得還，直到三天后文學社活動才紅著臉遞還給他。
一輛黑色沃爾沃停在面前，打斷了她的回憶。車窗降下，周敘白示意她上車。車內(nèi)空間比想象中寬敞，但桑寧依然感到一種親密的壓迫感。皮革座椅、淡淡的汽車香氛、還有周敘白身上未干的雨水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安心的味道。
"地址是？"周敘白打開導航。
桑寧報出出版社的名字，然后陷入沉默。密閉的車廂里，她過于清晰地意識到他的存在——他握方向盤的手指修長有力，腕骨突出，袖口露出一塊簡約的機械表；側臉線條在雨天的昏暗光線下格外分明，喉結旁有一顆小小的痣，隨著說話微微上下移動...
"你在看什么？"周敘白突然問。
桑寧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盯著他的脖子看了太久，臉瞬間燒了起來。"沒、沒什么，就是...你的手表很漂亮。"
周敘白嘴角微微上揚："高中畢業(yè)時我爸送的。說起來，你畢業(yè)后為什么選擇做編輯？"
話題轉(zhuǎn)得自然，桑寧松了口氣，開始講述自己大學文學系的經(jīng)歷，如何進入出版社，最愛的幾個項目...說到工作時，她漸漸忘記了緊張，眼睛閃閃發(fā)亮。周敘白時不時插話提問，眼神專注得讓她有種被珍視的錯覺。
車子停在出版社大樓前，雨依然下個不停。
"謝謝你送我。"桑寧解開安全帶，"下次見面再討論第四章到第六章？"
"隨時聯(lián)系。"周敘白遞給她一張便簽紙，"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微信同號。"
桑寧接過便簽，指尖又一次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觸電般縮回。"那...再見。"
"等等。"周敘白叫住準備沖進雨里的她，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遞過來，"穿上這個，不然會淋濕。"
"可是你..."
"我直接開進地下車庫。"周敘白不容拒絕地把外套披在她肩上，"下次見面再還我。"
桑寧來不及推辭，他已經(jīng)關上車窗駛離。她愣在原地，肩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外套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氣。這件昂貴的定制西裝就這樣隨隨便便借給了她，就像高中時那把傘一樣。
走進辦公室，同事小李立刻湊過來："哇，新外套？男朋友的？"
"不是！"桑寧急忙否認，"只是...一個朋友。"
"朋友會借這么貴的Brioni？"小李挑眉，"而且你臉紅了哦。"
桑寧逃也似地鉆進自己的工位，小心地脫下外套掛好。手機震動，是林小滿的信息："怎么樣？工作談得如何？有沒有火花？"
桑寧回復："只是正常工作討論。"發(fā)完又補充："他借了我他的外套擋雨。"
林小滿秒回三個爆炸表情："周敘白從不讓人碰他的衣服！高中時連籃球隊服都要當天自己洗！這絕對不一般！"
桑寧盯著這條信息，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周敘白收集的她高中時的文章，想起他記得她喜歡坐在文學社哪個位置，想起他堅持冒雨送她...這些細小的碎片拼湊出一個可能性，讓她不敢深想?yún)s又忍不住期待。
下班時雨已經(jīng)停了，但桑寧還是把周敘白的外套小心地疊好放進手提袋?；氐郊?，她鬼使神差地把外套掛在了自己臥室的衣架上，而不是像往常一樣立刻洗好準備歸還。
睡前，她給周敘白發(fā)了一條工作相關的信息，很快收到回復。簡短的對話漸漸延伸到其他話題——他喜歡的電影、她最近讀的書、城市里新開的書店...直到深夜互道晚安。
放下手機，桑寧望著天花板，意識到一個危險的事實：二十六歲的她，似乎又要重蹈十七歲時的覆轍——無可救藥地，小心翼翼地，再次喜歡上周敘白。
而這一次，他似乎離她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