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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黃泉路上忘憂茶館 緩緩的溪 35388 字 2025-08-14 04:0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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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滿倉帶來的煙火氣很快被茶館的清幽覆蓋。忘憂將白玉茶則放好,指尖月華拂過,清理茶臺。

窗外灰霧依舊翻滾,彼岸花猩紅如舊。

茶館內(nèi)原本清冽的空氣驟然變得凝滯肅殺,溫度驟降!一股遠比普通鬼差強悍百倍、帶著鐵血追索意志與冰冷煞氣的威壓,如同沉重的鉛云,瞬間籠罩了每一寸空間,將爐火壓得只剩一點幽藍,幾乎熄滅!

“砰!”

茶館的門被沛然巨力猛然推開,狠狠撞在墻上,發(fā)出震響!陰冷煞氣如同實質(zhì)的寒潮洶涌而入,地面瞬間凝結(jié)一層薄霜!

當先進來的是一位身著玄黑鐵甲、面容冷峻如刀削斧鑿的高階追魂使。氣息沉凝如萬載寒淵,行走間仿佛帶著千軍萬馬的殺伐之氣。腰間懸掛一柄纏繞幽藍魂火、散發(fā)刺骨寒意的追魂刺,僅僅是存在就讓空氣凍結(jié)。雙目開闔間精光如電,能洞穿魂靈。他手中粗暴地拖拽著一個魂體虛弱透明、幾近消散、穿著粗布短褂的中年漢子——趙鐵柱。漢子滿臉冤屈驚恐,魂體在鐵鏈下瑟瑟發(fā)抖。兩名普通鬼差緊隨其后,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忘憂先生!”追魂使聲音如同生鐵摩擦,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此人趙鐵柱,陽壽未盡,擅離枉死城,擾亂生死秩序!按律當打入寒冰地獄,永世受刑!特押來告知,以免先生不明其罪,再行點化之事!”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忘憂,帶著審視與冰冷的警告,仿佛在看一個需要警惕的變數(shù)。

趙鐵柱魂體抖如篩糠,嘶聲喊冤,聲音帶著魂飛魄散的恐懼:“大人!冤枉啊!小人真是被那黑心掌柜李富貴害死的!他欠我三年工錢不給,還把我推下井!生死簿…生死簿肯定被他們篡改了!求先生明察!求大人明察??!”絕望的哭喊在肅殺的氣氛中更顯凄厲。

茶館氣氛降至冰點,空氣仿佛凝固。爐火微弱。忘憂并未因這恐怖的威壓和哭嚎動容,坐姿未變,緩緩抬起眼眸,平靜地迎上追魂使審視的目光。那眼神,平靜得如同深不可測的寒潭。

“他非擅離枉死城,而是冤魂難安,本能尋一線生機?!蓖鼞n聲音冰冷如萬載寒冰,卻帶著一種審判般的威壓,瞬間壓過了趙鐵柱的哭嚎,“其死因確鑿:陽世‘福來客?!乒窭罡毁F,覬覦趙鐵柱祖?zhèn)鞔蚓畬と炙嚸胤剑O(shè)宴將其灌醉,推入后院枯井,偽作失足。”他語速平穩(wěn),字字清晰,每一個名字都如同驚雷炸響,“事后,李富貴以重金賄賂本地城隍司錄事鬼吏張魁,篡改生死簿,將‘他殺’改為‘意外身亡’,”他目光如炬,仿佛穿透了陰陽阻隔,“并抹去關(guān)鍵人證‘更夫王五’事發(fā)當夜親眼目睹其行兇的證言記錄?!弊詈笠痪洌缤劐N,砸在死寂的空氣中。

追魂使冷峻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明顯的驚愕與震動!他負責追緝,認定趙鐵柱“罪行”是基于陰司內(nèi)部核查的結(jié)論,根本未提及篡改生死簿這等駭人聽聞的弊案!而忘憂,竟在瞬間點出真兇姓名、手法、行賄對象、人證姓名及細節(jié)!這簡直是對陰司權(quán)威的挑戰(zhàn)!

“先生…此言當真?!”追魂使聲音凝重,握著追魂刺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發(fā)白,眼中寒光閃爍。

“當真?!蓖鼞n目光掠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趙鐵柱,落回追魂使身上,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帶著洞悉一切的自信,“真兇李富貴,此刻藏匿于陽世‘翠云山’山神廟,神像后第三塊石板下有密室入口。其懷中貼身藏匿趙鐵柱祖?zhèn)髅胤酵乇?,上有趙鐵柱臨死前抓撓留下的清晰血指印?!彼D了頓,繼續(xù)道,“城隍司錄事鬼吏張魁,收受賄賂的十兩陰德金元寶,藏于其臥榻下第三塊青磚暗格之內(nèi)。更夫王五,目擊李富貴推人入井,因懼怕報復未曾聲張,其證言可招其魂,一問便知?!彼币曌坊晔沟难劬?,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此人冤屈,陰司法度,亦有疏漏?!?/p>

每一句話,都如同重錘,砸在追魂使的心頭,也砸在凝固的空氣中。

追魂使臉色變幻不定,震驚、被冒犯的憤怒、對內(nèi)部腐敗的羞惱、對忘憂能力的深深忌憚交織在一起。他死死盯著忘憂,仿佛要將他看穿。茶館死寂,只有爐火偶爾“噼啪”爆出一個火星,更添壓抑。

“此事…非同小可。”追魂使最終沉聲開口,語氣復雜,帶著被逼到墻角的冷硬,“本使需立刻核實!但在查證期間,此魂按律仍需羈押!”目光冷酷地轉(zhuǎn)向趙鐵柱,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趙鐵柱頓時面如死灰,魂體幾乎透明。

就在此時,忘憂動了。

他并未起身,對著桌上空蓋碗信手一招。窗外灰霧中,一縷極其精純、帶著混沌遮蔽氣息的黃泉霧精被無形之力攝來,落入碗中。同時,他指尖流溢的月華化作一種朦朧如紗、縹緲不定、仿佛能扭曲空間的銀白光暈,輕柔卻迅疾無比地注入碗中霧精。

“噗——”

碗中霧氣瞬間蒸騰而起,濃得化不開的、帶著奇異遮蔽力量的灰白色濃霧如同爆發(fā)的煙瘴,迅速擴散!如同一個巨大的、隔絕一切的繭,將忘憂、趙鐵柱及周圍區(qū)域完全籠罩!濃霧翻滾,厚重粘稠,只隱約可見忘憂端坐的白色輪廓,如同霧中仙影。

“此茶名‘隱蹤’,可暫避一時?!睗忪F中傳來忘憂平靜的聲音,穿透霧障,“半個時辰,足夠閣下查證真?zhèn)巍4巳嘶牦w虛弱,受不得枉死城陰煞與寒冰地獄之苦,”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若羈押期間有損,恐損陰司公信?!痹捳Z平靜,份量卻重逾千斤。

濃霧外,追魂使臉色鐵青。他感受到這霧氣的奇異強大,神識探入如同泥牛入海!他看著翻滾的霧障,眼神閃爍,權(quán)衡利弊,最終化作冰冷冷哼:“好!本使便給你半個時辰!若查無實據(jù),休怪本使無情!”說罷,猛地轉(zhuǎn)身,對鬼差厲喝道:“走!速查!”身影化作一道凌厲的幽光,帶著鬼差瞬間消失。

濃霧之內(nèi),一片寂靜。隔絕了外界的肅殺,只剩下忘憂指尖維持霧氣的微弱月華光暈和趙鐵柱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趙鐵柱撲通跪倒,對著忘憂模糊身影連連磕頭,涕淚橫流:“多謝仙師!多謝仙師救命之恩!小人來世做牛做馬…”

忘憂靜靜坐著,指尖月華穩(wěn)定如初。目光穿透濃霧,落在未知遠方。半個時辰,在死寂中緩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時間將盡,濃霧邊緣微動,空間泛起漣漪。

追魂使身影重新出現(xiàn)在門口,臉色比離開時更難看,鐵青中透著一絲蒼白,卻少了幾分煞氣,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復雜。身后鬼差手中,捧著一個打開的包裹,里面赫然是染著暗紅血指印的秘方拓本和幾錠陰氣森森的陰德金元寶!證據(jù)確鑿!

“查證屬實!”追魂使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李富貴、張魁已擒拿歸案!王五證言確鑿!趙鐵柱…確系冤死!陰司…自會還其公道!”最后幾字,說得艱難,如同從牙縫中擠出。

霧氣散盡,露出忘憂平靜身影和跪地千恩萬謝的趙鐵柱。

“去吧,自有陰司為你安排。”忘憂對趙鐵柱道,聲音多了一絲溫和。

趙鐵柱千恩萬謝,對著忘憂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頭幾乎觸及地面,才在鬼差引導下,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離去。

茶館內(nèi)只剩忘憂與追魂使。

追魂使并未立刻離開,沉默地注視著忘憂,眼神銳利依舊,卻多了一絲深沉的探究與…一絲極其隱晦的、源自古老記憶的敬畏。就在他目光下意識掃過忘憂手腕的剎那,一個模糊的記憶碎片猛地刺入忘憂腦海!

不再是仙魔戰(zhàn)場,而是一個身著更加威嚴神圣、流淌著森嚴天規(guī)法度氣息的銀甲身影!手持象征天界律令刑罰的玉笏,面容模糊籠罩神光,但其站姿筆挺、眼神鐵面無私、冰冷無情的威嚴氣質(zhì),竟與眼前這位追魂使的神韻有幾分神似!

代價,無聲降臨。

忘憂右手手腕處,那道原本細微的琉璃裂紋,此刻肉眼可見地加深、延長!如同冰面被重物擊中,裂痕蔓延!裂紋內(nèi)部流轉(zhuǎn)的暗金色業(yè)力變得如同粘稠熔金,異?;钴S,如同數(shù)條細小卻兇惡的金蛇在裂痕中急速游走、撕咬!一股比之前更強烈的冰冷刺痛與仙源被侵蝕剝離的虛弱感瞬間襲來!指尖流溢的月華之光,也隨之黯淡一分,光芒微弱。

追魂使似乎并未察覺忘憂手腕異樣,但清晰感受到了對方氣息的微不可察波動和瞬間蒼白的臉色。他深深地看了忘憂一眼,眼神復雜難明,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以一種與他身份地位極不相符的、帶著古老戰(zhàn)場同袍意味的姿勢,鄭重地抱拳一禮!動作剛勁有力,透著一股敬意。

“先生…好自為之?!绷粝逻@意義深長的五個字,追魂使轉(zhuǎn)身,玄甲身影融入門外翻涌的灰霧,消失不見。

茶館內(nèi)重歸寂靜,爐火噼啪,映照著忘憂略顯疲憊的臉。

他緩緩抬起右手,看著手腕上那道加深的、金蛇游走的琉璃裂紋。追魂使離開時那模糊的執(zhí)法仙官身影,與手腕的刺痛交織。白玉茶則在茶臺上,對著殘留的追魂使氣息,發(fā)出一絲微弱的、帶著警示意味的共鳴清音,如同低沉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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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魂使帶來的肅殺余威尚在空氣里震顫,爐火光芒收斂。忘憂指尖月華更顯黯淡。白玉茶則靜置裂紋遍布的手邊,仙紋流轉(zhuǎn)的光芒也帶著一絲疲憊。

窗外灰霧依舊,彼岸花猩紅。

沒有陰風,沒有腳步聲。

一個身影,如同水墨畫中暈染開的一滴淡墨,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倚著門框。

那是一個穿著舊式藍布學生裙的少女魂體。約莫十七八歲,短發(fā)齊耳,面容清秀卻蒼白無血色,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死寂?;牦w凝實,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濃重的硝煙硫磺氣息,仿佛剛從戰(zhàn)場歸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懷中緊緊抱著的一個破舊藤編書箱。箱蓋半開,隱約可見里面疊放整齊、印著模糊激進字跡、邊緣多有焦痕的泛黃紙張。箱子上方,靜靜躺著一盞小小的、黃銅質(zhì)地、燈油早已干涸見底的桐油燈,燈芯焦黑蜷曲。

她沒有哭喊,沒有吵鬧。就那樣靜靜站著,倚著門框,身體微傾,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目光穿透茶館清雅,投向窗外無邊混沌與黑暗,眼神空茫如同熄滅的灰燼,卻又在灰燼最深處,頑強地閃爍著一點微弱的、近乎虔誠的、不肯熄滅的火種。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首無聲的、壯烈的挽歌。

忘憂在她出現(xiàn)的瞬間,便抬起了頭。

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瞬間讀盡過往:沈青禾,生于烽火連天的亂世末年,新式學堂學生,死于一場為掩護同伴傳遞書箱中傳單而爆發(fā)的街頭沖突,身中數(shù)彈,倒在冰冷長街,懷中緊抱藤箱,至死未松手。桐油燈是她心中理想與啟蒙的象征,燈滅,心火未熄。


更新時間:2025-08-14 04:0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