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人群深處，一身長袍的朱標，止住了身旁準備驅散百姓的護衛(wèi)們。
在他身后，一名體格雄壯，手持鬼頭刀的劊子手默默隨侍其側。
人群認出朱標身份后，迅速退散開來，
唯有他自己不動如山，目光靜靜地掃視著眾人。
聽著遠方傳來一聲聲激動的呼喊聲，
他的神情也隨之愈發(fā)凝重了起來。
“殿下，眼下……怎么辦？”
二虎此刻面色同樣沉重。
但他與朱標所擔憂不同。
他擔憂的不是事情如何處理，而是該用怎樣的措辭，將百姓的言語轉告給朱元璋……
尤其是那些稱朝中重臣為佞臣的話。
他不敢設想，若朱元璋得知此等話語，會下怎樣的旨意！
“稍等?！?/p>
朱標輕輕搖頭，低聲說道。
他甚至都沒看二虎一眼，眉頭擰得極緊，神色愈加深沉。
同時，還抬手制止了二虎繼續(xù)開口，似是在側耳傾聽人群中議論些什么。
看到這個動作，二虎立即閉嘴，沒有繼續(xù)再追問。
而朱標也繼續(xù)保持沉默。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淡淡地對二虎做了個手勢：“走！”
“啊？”
二虎一愣，連忙問：“殿下，你說要我們離開？！”
他眼神錯愕，滿是困惑，直直望著朱標。
朱標點頭，“我們走?！?/p>
“那……”二虎遲疑了一瞬，隨即小心翼翼追問道，“那法場上的張皓月呢？”
他眼中寫滿驚疑：難道就這般作罷不成？
“他很聰明，現在……死不了了?！?/p>
朱標語氣干脆而冷靜，“不但我們殺不了了?！?/p>
他說這話時神情嚴肅到了極點：
“你現在立刻安排人手暗中護衛(wèi)他，務必萬無一失?！?/p>
二虎雖心生疑惑，卻仍舊照辦不得遲疑。
但內心仍是無法理解朱標之意，最終試探開口道了一句：
“殿下，那陛下的旨意又怎么說？”
縱然朱標貴為太子之位，可對于身為錦衣衛(wèi)的二虎來說，陛下旨意才是至高命令。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眼前的朱標本人，換了別人，哪怕是宗親親王，提出此般建議，二虎也會毫不猶豫駁回。
“孤親自去求見父皇?！敝鞓苏Z氣簡潔，不容爭辯。
說話間，他的目光再度掠過密密麻麻的圍觀人群，繼續(xù)說道：“另外一點……”
“你務必派人記錄今日所有百姓的言語，一字都不能遺漏?！?/p>
“切記低調行事，不可擾動民間安定。”
“可用你手下的錦衣衛(wèi)?！?/p>
二虎聽到這兒猛然睜眼，語氣詫異：“錦衣衛(wèi)？”
“是?！?/p>
朱標語氣堅定，毫不含糊，字句中帶著不容質疑的決心。
這番話語落在二虎耳里，讓他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不過終究，他對眼前之人仍保有敬重之意，略顯為難地道出一句提醒：“殿下……”
“錦衣衛(wèi)只聽命于陛下調遣。”
錦衣衛(wèi)只屬于皇帝御用。
若換旁人如此提議，恐怕早已惹怒當場；可站在眼前的，是當今太子！
聽到二虎提醒，朱標微微皺眉，思索了一下后沒有繼續(xù)加壓。
他只是輕聲地說了句：“你隨我入宮。”
隨后邁步而出，再不多言。
行走在路上，他腳步穩(wěn)健卻又透著一絲遲緩。
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方向……
穿過人海，越過喧嘩，他的視線最終落在那個伏在斷臺上待斬的張皓月身上。
那一刻，他的眼中閃過了復雜神情，仿佛還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御書房內，寂靜森嚴。
朱標推門而入，二虎隨之跟入跪拜其后。
剛入門，他就鄭重奏報：“父皇，兒臣請令調用錦衣衛(wèi)?！?/p>
一聽此言，朱元璋目光猛地投向二虎，眸子帶著幾分嚴厲，似帶審視。
二虎當即低頭拱手稟道：“啟奏陛下……”
“臣隨殿下去了法場?！?/p>
“現在已有大批百姓聚眾圍觀，口中皆談此次會試風波?！?/p>
聽完這話，朱元璋眉頭漸攏，語調低沉：
“哦？太子……你是想……做什么？”
“兒請求讓錦衣衛(wèi)將民間輿論一一記錄！”
朱標神色堅定，毫無遲疑地迎上朱元璋的凝視，立刻開口說道，“父皇，微臣沒有對張皓月行刑?！?/p>
話音一落，他的語氣稍微停頓了一下。
隨即沉默片刻，又接著說下去：“父皇，兒剛到法場之時……”
“便聽到有不少士子在議論此事。這次科舉中，張皓月乃江南知名學子，別人或不知其才，但那些寒窗苦讀之士對他并不陌生?！?/p>
“比起那郭廷鈞，他們不相信張皓月所說皆是假?！?/p>
“因此面對今日這一幕，眾人心難平服?！?/p>
“兒到場時，便已有士人準備向父皇撰寫陳情表！”
“就連不少市井之人，也都信了傳言！”
“父皇，在此風口浪尖之上，兒以為絕不可以殺張皓月！”
朱標面色肅然，語調鏗鏘，直視著朱元璋的眼神，毫無退縮之意。
他說完之后，屋內一時寂靜無聲。
下一刻，朱元璋眼神猛地一動，眼中浮現出驚疑之色。
望著眼前的朱標，他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當即出聲問道：“百姓真如此傳言？”
朱標輕輕點頭，“父皇，還有人稱你圣明英武，卻被奸佞蒙蔽?！?/p>
“兒以為，倘若在此刻誅殺張皓月……”
“只會動搖百姓對我大明公正的信任之心?！?/p>
朱標眉頭深鎖，滿臉憂慮。
方才抵達現場時，他便已察覺到了局勢的走向。
科舉，是國政的根本之一。
正因其存在，天下的學子和布衣才有希望躋身廟堂，光耀門楣。
若科舉被質疑公正性，影響的可不只是士林的情緒！
大明建國僅十余年。
不論是朱元璋還是朱標本人，都無法承受這種信任危機。
果然，當朱標這番話出口之后，朱元璋神色驟然轉冷。
但他沒有像朱標一樣，去思索如何處理輿論。
反倒緊盯著他問了一句：“可知這些流言背后，是否有人故意操縱？”
“尚不明確?！?/p>
朱標搖頭回答，神色也略顯躊躇。
他確實還未掌握確切線索。
聞言，朱元璋眼神頓時陰沉下來，隨即便看向立于身側的二虎。
二虎立刻拱手回道：“陛下，張皓月的身份屬下早已派人調查。”
“此子家貧，且自幼孤苦?！?/p>
“父親早年追隨陛下征戰(zhàn)沙場，戰(zhàn)死殉國?！?/p>
“母親早亡，家中無人照料?！?/p>
“甚至，他是靠鄉(xiāng)鄰資助，吃百家飯，才得以活命至今日?！?/p>
言罷，朱元璋眉間略有放松，但仍透著幾分疑慮。
沉思半晌后，終是一嘆：“依太子之見，辦吧?！?/p>
“錦衣衛(wèi)暗中調查一切言語風評?！?/p>
“同時查明煽動者的底細，咱得查清是否另有黑手在背后操縱！”
坐上帝位多年的朱元璋，早已不是當初那般意氣風發(fā)！
他深知，一個小小讀書人的死，不可能激起如此大的波瀾！
“微臣遵旨！”
二虎應聲答下，隨后起身退出殿外安排部署。
而這時，朱標再次緩緩開口：“父皇，那張皓月該如何處置？”
“監(jiān)視不可少?！?/p>
“你親自前往傳達旨意?！?/p>
“等那郭廷鈞醒來，你須親自監(jiān)看他對試卷重寫一遍，以驗證他究竟是否有會元之才！”
朱元璋神情凝重地說完。
聽到此話，朱標微微頷首，但仍有些猶豫地低聲問道：“父皇……若是證明郭廷鈞確實才疏學淺呢？”
“郭氏滿門，株連抄斬！”
朱元璋毫不猶豫地開口：“此次主考諸臣，全部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