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全息網(wǎng)游《星海漫游》里是撩妹無數(shù)的男戰(zhàn)神月下獨酌。
>直到遇見高嶺之花星塵,她總能精準識破我所有戰(zhàn)術。
>“菜得摳腳?!毙菈m在語音里冷冷嘲諷。
>我氣得摔鍵盤,卻在室友電腦桌面看見自己熟睡的側臉。
>——那是上周我通宵打游戲后趴桌補覺的模樣。
>更驚悚的是,室友的麥克風突然響起星塵的御姐音:
>“月下獨酌,你的走位像剛學會用鍵盤的樹懶?!?/p>
>現(xiàn)實與游戲雙重社死那天,全息艙意外把我們意識相連。
>昏迷前最后聽見他說:
>“登錄我的賬號...只有你能操作星塵...”
我的指尖在冰涼的虛擬鍵盤上飛快跳躍,發(fā)出節(jié)奏感十足的敲擊聲。視野里,是《星海漫游》那浩瀚瑰麗的星域戰(zhàn)場——碎星帶。無數(shù)散發(fā)著幽冷微光的巨大巖石碎片,如同宇宙巨獸的遺骸,漂浮在深邃的墨藍色背景中。我的角色,“月下獨酌”,一身流光溢彩的暗紫色戰(zhàn)甲,手持名為“碎星”的能量長刀,正懸浮在一塊相對平穩(wěn)的巨型碎巖之上。
周圍是激烈的戰(zhàn)場交響曲。能量光束無聲地撕裂黑暗,拖曳出炫目的尾跡,擊中目標時爆開無聲但刺目的光團;金屬碰撞的鏗鏘銳響、機甲引擎低沉的咆哮、玩家們或興奮或緊張的語音指令,混雜著系統(tǒng)冰冷的擊殺播報,在耳邊嗡嗡作響,構成一種令人腎上腺素飆升的混亂樂章。
“獨酌大神!這邊!坐標(77, 33, -45)!火力壓制!他們沖過來了!”公共頻道里,一個叫“狂刀”的玩家扯著嗓子吼,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變調(diào)。幾架敵對的機甲正借助碎巖的掩護,高速向狂刀和他護著的幾個治療玩家包抄過去。
“慌什么?!蔽野聪抡Z音鍵,刻意壓低了嗓音,讓它在系統(tǒng)處理下帶上一絲成熟男性的磁性沙啞,透著股游刃有余的懶散,“看好奶媽,別讓他們繞后。三秒后,十一點方向那塊三角錐形碎巖,給我集火打掉它底部支撐點。”
話音落下,我操控“月下獨酌”猛地一個側身回旋,背后的矢量推進器噴吐出幽藍色的尾焰,將他從立足點高速推離。幾乎就在同時,一道灼熱的紅色能量炮擦著他剛才的位置呼嘯而過,將那塊巖石表面熔出一個刺眼的深坑。
“反應挺快嘛,小妹妹?!蔽逸p笑一聲,手指在鍵盤上劃過一道流暢的弧線,角色手中的“碎星”長刀瞬間亮起刺目的紫光,“可惜,預判還差點火候?!痹捯粑绰洌霸孪陋氉谩币讶蝗缤眵劝阃贿M到偷襲者的側翼,長刀劃出一道驚艷的弧光——【碎星·紫月斬】!炫目的紫月刀芒精準地切入了對方機甲脆弱的能量傳輸節(jié)點。
轟!耀眼的爆炸火光瞬間吞噬了那架倒霉的機甲,系統(tǒng)提示音冷冰冰地響起:【月下獨酌】成功擊殺【暗影獵手】。
“哇!大神帥炸了!”頻道里立刻響起一片迷妹的驚呼,夾雜著興奮的尖叫。
“獨酌哥哥!看我!看我!加個好友嘛!”一個叫“甜甜圈”的女玩家聲音甜得發(fā)膩。
我嘴角習慣性地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手指飛舞,角色瀟灑地挽了個刀花,在公共頻道里回應:“加好友?行啊,等這場打完,誰輸出最高,我就優(yōu)先考慮誰的好友位,怎么樣?”聲音里的磁性又刻意加重了幾分,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侃。
這招百試不爽。果然,頻道里立刻響起一片更加賣力的技能釋放聲和“沖??!”的吶喊。身為“月下獨酌”,這個在星域戰(zhàn)場縱橫捭闔的男戰(zhàn)神,撩撥一下戰(zhàn)場上的萌妹,看她們?yōu)樽约籂庯L吃醋,是我枯燥刷本打材料之外,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調(diào)劑。
就在我享受著這片虛假繁榮的崇拜,操控角色準備再次收割幾個殘血人頭時,一道冰冷、清晰、毫無波瀾的女性聲線,毫無預兆地切入了混亂的公共頻道,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凍結了所有的喧囂。
“坐標(65, 21, -18),敵方狙擊手。三點鐘方向,小型環(huán)狀碎巖帶后,正在蓄能。目標,狂刀。”
這聲音…冷冽如極地冰川碰撞,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精準和不容置疑的權威。是“星塵”。那個在《星海漫游》里如同幽靈般神出鬼沒,技術頂尖得令人發(fā)指,卻又冷漠得不近人情的高嶺之花。
頻道里瞬間安靜了一瞬,只剩下技能音效的背景音??竦赌沁吜⒖虃鱽硎置δ_亂的護盾開啟聲和粗重的喘息。
我?guī)缀跏潜灸艿亓⒖陶{(diào)轉(zhuǎn)視角。果然!在星塵報點的方位,一點細微的紅芒在巖石縫隙后一閃而逝,那是高能狙擊槍充能到頂點的標志!目標直指剛剛脫離險境、還在喘粗氣的狂刀!
該死!我暗罵一聲,手指如閃電般按下幾個組合鍵?!霸孪陋氉谩钡氖噶客七M器猛然爆發(fā)出最大功率的幽藍尾焰,機體以近乎撕裂空氣的速度強行變向,險之又險地橫插在狂刀與狙擊點之間!
【相位護盾·全開!】!
嗡——!一面巨大的、流轉(zhuǎn)著復雜能量符文的半透明紫色護盾瞬間在“月下獨酌”身前展開!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撕裂耳膜!一道粗壯得令人心悸的赤紅色能量光束狠狠撞在剛剛成型的紫色護盾上!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呈環(huán)形炸開,將附近的碎巖震得粉碎!護盾表面瘋狂閃爍,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劇烈蕩漾起一圈圈漣漪,顏色瞬間黯淡下去一大半,能量條更是直接跌入危險的紅色區(qū)域!
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的角色不受控制地向后滑退了十幾米,虛擬頭盔帶來的感官反饋讓我的手臂都傳來一陣酸麻。
“靠!好險!”狂刀在頻道里心有余悸地大叫,“謝了星塵大神!還有獨酌大神!”
我甩了甩有些發(fā)麻的手腕,剛想開口說點什么找回場子,星塵那毫無溫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目標明確地指向了我。
“月下獨酌,”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清晰地敲打著我的耳膜,每一個字都像冰棱,“你的救援走位,像剛學會用鍵盤的樹懶。慢,且毫無美感。如果不是我提前預警,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狂刀一起躺在地板上了?!?/p>
“噗嗤——”頻道里不知是誰沒憋住笑。
“菜得摳腳。”她最后又冷冷地補充了四個字,像四把小錘子,精準地敲碎了我剛才那點可憐的得意。
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我的天靈蓋!熱血瞬間涌上臉頰,耳朵根都燙了起來!手指因為用力過度捏得鍵盤咔咔作響!又是她!又是這個該死的星塵!每次都是這樣!每次在我最得意、最風光的時候,她就像個精準的預言家兼最惡毒的差評師,用最簡潔最冷酷的語言,把我精心營造的形象撕得粉碎!
“你懂個屁!”我?guī)缀跏呛鹆顺鰜?,聲音因為憤怒而失去了刻意營造的低沉磁性,變得又尖又急,“這叫戰(zhàn)術規(guī)避!懂不懂?吸引火力給隊友創(chuàng)造機會!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只會躲后面放冷槍?”
“哦?”星塵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用臉接狙擊炮的‘戰(zhàn)術規(guī)避’?真是……別出心裁。”
“你?。?!”我氣得眼前發(fā)黑,感覺一口老血堵在喉嚨口。虛擬世界里,“月下獨酌”握著長刀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當然是我自己氣的)。跟這個女人講道理,簡直是對牛彈琴!不,是對著一塊萬年玄冰咆哮!
我猛地摘下沉重的虛擬現(xiàn)實頭盔,狠狠摜在鋪著深藍色電競鼠標墊的桌面上,發(fā)出“哐當”一聲悶響。屏幕上,絢麗的星域戰(zhàn)場瞬間被切斷了聯(lián)系,只剩下一片漆黑映出我此刻扭曲的表情——夏晚星,二十一歲,此刻雙眼噴火,臉頰氣得像熟透的番茄,頭發(fā)也因為剛才激烈的動作和頭盔的擠壓,亂糟糟地頂在頭上,活像只炸了毛的憤怒小鳥。
“神經(jīng)?。”鶋K女!活該沒人要!”我對著空氣咬牙切齒,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宿舍里安靜得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這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噎得我難受。
不行,得冷靜。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劇烈的心跳。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書桌,落在一個印著可愛貓咪圖案的馬克杯上——空的。對了,去客廳倒杯水,順便透透氣,遠離這個讓我蒙羞的游戲世界。
我煩躁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fā),推開椅子站起身。腳上趿拉著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帶著一身未消的怒氣,啪嗒啪嗒地走向宿舍的公共小客廳。
客廳不大,布置簡潔??繅Ψ胖粡埞灿玫男》阶?,上面堆著些零食袋和幾本專業(yè)書。秦深的位置在客廳另一側靠窗的地方,此刻他人不在,但電腦屏幕還幽幽地亮著。
我徑直走向角落的飲水機,按下冷水鍵,嘩啦啦的水流聲暫時填補了空間的寂靜。冰涼的水滑過喉嚨,稍微澆熄了一點心頭的怒火。我端著水杯,無意識地轉(zhuǎn)過身,視線習慣性地掃過秦深那張異常整潔的書桌。
他的桌面永遠像被尺子量過一樣,書本、文具、水杯各歸其位,一絲不茍。深灰色的機械鍵盤纖塵不染,旁邊放著一個純黑色的磨砂質(zhì)感電競鼠標。電腦屏幕保護程序正在運行,深邃的星云圖案緩緩流轉(zhuǎn),散發(fā)出靜謐的幽光。
我的目光懶散地掠過那漂亮的星云……然后,毫無預兆地,猛地定格!
在屏幕的右下角,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靜靜地貼著一張照片。一張……我的照片!
背景是這間熟悉的宿舍。時間是上周四的深夜,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周五的凌晨。我記得很清楚,那天為了搶一個限時副本的首通,我和幾個游戲里的朋友鏖戰(zhàn)到天蒙蒙亮。副本打完,整個人像被抽干了力氣,趴在書桌上就睡死了過去。
而那張照片,捕捉的就是那個狼狽又毫無防備的時刻。照片里,我側著臉,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得昏天黑地。窗外熹微的晨光勾勒出我臉頰的輪廓,一縷不聽話的頭發(fā)軟軟地搭在額前,嘴角似乎還因為好夢而微微上翹著。燈光柔和,將那一刻的疲憊與放松定格得……甚至有點該死的寧靜美好。
可這美好在我眼中無異于晴天霹靂!
秦深?!他什么時候拍的?!為什么?!我像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手里的水杯都忘了放下,冰水順著杯壁流下來,浸濕了兔子拖鞋的絨毛也毫無察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開,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咚咚咚的巨響幾乎蓋過了周圍的一切聲音。臉頰的溫度剛剛因為喝水下去一點,此刻又“轟”地一下飆升回來,甚至比剛才被星塵氣到時還要滾燙!一股混雜著震驚、尷尬、羞恥和被窺探的惱怒直沖天靈蓋!
“他……他偷拍我?!”這個念頭帶著灼熱的溫度在我腦子里尖叫,燒得我一片混亂。我和秦深,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快兩年了,但關系也就停留在“知道名字的室友”層面。他性格清冷,獨來獨往,學習好得令人發(fā)指,是系里出了名的冰山學神。我們之間最深入的交流大概就是:“夏晚星,你的快遞?!薄芭?,謝謝?!被蛘摺扒厣睿照{(diào)遙控器呢?”“桌上?!?/p>
這種疏離的關系,配上這張偷拍的、我毫無防備的睡顏……巨大的反差帶來的沖擊力讓我腦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尷尬和羞恥像藤蔓一樣瞬間纏繞上來,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
就在我像個木樁子一樣杵在原地,大腦CPU徹底過載死機,完全無法處理眼前這詭異又羞恥的一幕時——
“滋滋……”
一聲輕微的電流雜音,打破了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聲音來自秦深桌面上那個看起來相當專業(yè)、帶著可調(diào)節(jié)金屬支架的黑色麥克風。
緊接著,那個如同夢魘般、冰冷清晰、毫無波瀾、我剛剛在游戲里才被它無情鞭撻過的女性聲線,再一次、無比真實地,在這個現(xiàn)實的宿舍空間里響了起來:
“月下獨酌,你的走位,”那聲音頓了一下,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像剛學會用鍵盤的樹懶。慢,且毫無美感。”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精準無比地扎進我的耳膜。
星塵的御姐音!
從秦深的麥克風里傳出來!
現(xiàn)實與虛擬的兩條線,在這一刻,被一把名為“真相”的巨錘,“轟”地一聲,狠狠砸在了一起!砸得我魂飛魄散!
“哐當——!”
我手中的馬克杯再也握不住,直直地墜落在地。堅硬的陶瓷撞擊在冰涼的地磚上,瞬間四分五裂!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在狹小的客廳里如同驚雷般炸響!杯子里的冰水和飛濺的陶瓷碎片一起,狼狽地潑灑開來,弄濕了我的褲腳和兔子拖鞋,也濺到了秦深那纖塵不染的桌腳。
我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又像是被那碎裂聲抽走了所有力氣,僵硬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腦子里仿佛有一萬顆超新星在同時爆發(fā),炸得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的噪音和混亂的閃光。臉頰上的熱度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血液倒流、手腳冰涼的麻痹感,連指尖都開始微微發(fā)顫。
星塵……是秦深?!
那個在游戲里如同跗骨之蛆、用最精準也最惡毒的語言把我批得體無完膚的高嶺之花,那個讓我咬牙切齒恨不得順著網(wǎng)線爬過去揍一頓的冰塊女……竟然是我那個沉默寡言、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整天只知道看書敲代碼的高冷室友?!
巨大的荒謬感和強烈的社死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我淹沒。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皮膚繃得緊緊的,耳朵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轟鳴。
就在這時,宿舍門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門,被推開了。
秦深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外面隨意地套了件深藍色的薄外套,肩膀上似乎還沾著點外面飄進來的微涼水汽。手里拎著一個印著學校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幾瓶水和一盒速食面。他低垂著眼瞼,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額前幾縷柔軟的黑發(fā)隨著他推門的動作輕輕晃動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了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鍵。
他那雙總是平靜淡漠、如同沉靜湖泊般的眼眸,先是看到了地上那攤刺眼的狼藉——碎裂的馬克杯、潑灑的水漬、飛濺的陶瓷碎片,還有我濕漉漉的褲腳和拖鞋。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緊接著,他的視線向上移動,對上了我那雙因為極度的震驚、羞恥和混亂而瞪得溜圓、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的眼睛。
最后,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樣,定格在了他那還亮著的電腦屏幕上——屏幕上,深邃的星云屏保下方,那張我熟睡的側臉照,正安靜地、清晰無比地暴露在空氣中。
秦深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凝固。慣有的清冷像是被驟然投入冰水的玻璃,瞬間布滿了細密的裂痕。一絲極其罕見的、近乎窘迫的緋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的耳根處迅速蔓延開來,一路向上,染紅了他白皙的脖頸,最終爬上了他線條清晰的臉頰。那抹紅暈,在他那張總是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顯得格外突兀和……驚心動魄。
他拎著塑料袋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塑料袋發(fā)出“嘩啦”一聲刺耳的摩擦聲。他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聲音也沒發(fā)出來。那雙沉靜的湖泊,此刻掀起了劇烈的波瀾,震驚、錯愕、一絲被撞破隱秘的慌亂……種種情緒在他眼底飛快地閃過,最終沉淀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復雜。
客廳里的空氣徹底凝固了。碎裂的馬克杯殘骸在燈光下閃著尖銳的光,水漬在地板上緩慢地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窗外城市的喧囂仿佛被一層厚厚的隔音玻璃隔絕在外,只剩下我們兩人之間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的大腦徹底宕機,一片空白。羞恥感像沸騰的巖漿,灼燒著我的每一寸神經(jīng)。偷拍……星塵……秦深……這三個詞在我腦子里瘋狂打轉(zhuǎn),撞得我頭暈目眩。
秦深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那抹紅暈依舊頑固地停留在他臉頰上。他移開了與我對視的目光,視線落在地板的狼藉上,聲音有些發(fā)緊,帶著一種竭力維持平靜卻依舊泄露了一絲不穩(wěn)的沙?。骸啊趺椿厥拢俊?/p>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鑰匙,“咔噠”一聲捅開了我卡死的思維。一股混合著極度尷尬和某種被欺騙的委屈的邪火猛地竄了上來!
“怎么回事?”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尖銳和顫抖,手指猛地指向他那還亮著的屏幕,“我還想問你呢!秦深!你……你偷拍我?!” 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破音。
秦深的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那張照片,眼底的復雜更深了。他沒有立刻反駁,也沒有解釋,只是沉默著。那沉默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guī)缀跻ǖ男乜凇?/p>
“還有!”我的理智已經(jīng)被燒得所剩無幾,不管不顧地繼續(xù)吼道,指向他桌上那個黑色的麥克風,指尖都在發(fā)抖,“星塵!那個該死的星塵!也是你?!你一直在游戲里……耍我?!”
質(zhì)問如同連珠炮,帶著我所有的羞憤和混亂,狠狠砸向秦深。
秦深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但眼底的窘迫和慌亂卻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難以言喻的晦暗。他看著激動得渾身發(fā)顫的我,嘴唇抿成了一條蒼白的直線。幾秒鐘后,他微微吸了口氣,似乎想說什么。
就在這時——
轟隆隆——?。?!
窗外,毫無預兆地炸開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鳴!那聲音是如此巨大、如此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我們宿舍樓頂炸開!整個房間的窗戶玻璃都在那狂暴的聲波沖擊下發(fā)出“嗡嗡”的呻吟!
緊接著,一道慘白得刺眼、如同將天空撕裂般的巨大閃電,瞬間劃破了窗外陰沉的暮色!光芒如此強烈,透過窗戶,將我們兩人瞬間慘白的面孔、客廳里凌亂的景象,乃至地上每一片碎瓷的棱角,都映照得纖毫畢現(xiàn),如同定格在恐怖片里的劇照!
就在這道極致的光明亮起又即將熄滅的剎那——
滋滋滋……砰!?。?/p>
客廳頂燈,連同秦深桌上的電腦屏幕,以及我房間門口那個連接著我那臺昂貴全息游戲艙的專用穩(wěn)壓器,同時爆出一大團刺眼的藍色電火花!隨即,整個宿舍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失聲尖叫,本能地后退一步,腳下卻踩到濕滑的水漬和尖銳的碎瓷片,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小心!”秦深急促的低喝在黑暗中響起。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是秦深!他離我很近,在黑暗降臨的瞬間就撲了過來!他用力一拽,試圖將我拉向他那邊,避開地上的碎片。
然而,在絕對的黑暗和混亂中,方向感完全喪失。我被他拽得向前踉蹌,而他似乎也為了穩(wěn)住自己而踏前了一步。
噗通!
我們兩人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混亂中,我的額頭狠狠磕在了他堅硬的下頜骨上,痛得我眼前金星亂冒!而他悶哼一聲,顯然也撞得不輕。兩個人徹底失去了平衡,像兩截糾纏在一起的木頭,帶著巨大的慣性,重重地朝著旁邊倒去!
那個方向……是我房間門口!
黑暗中,我只感覺身下一空,后背撞上了一個冰冷、堅硬、帶著弧度的金屬表面——是我的全息游戲艙敞開的入口邊緣!
“唔!”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痛呼出聲。
而秦深,被我?guī)е?,也完全無法控制地跟著砸了下來!他的重量結結實實地壓在了我身上,一只手還緊緊抓著我的手臂,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撐在了我耳邊的艙壁上。他的氣息,帶著一種干凈的、混合著淡淡洗衣液和剛才外面沾染的微涼水汽的味道,瞬間將我籠罩。
更糟糕的是,我們倒下的角度極其刁鉆。秦深為了穩(wěn)住身形,撐在艙壁上的手肘似乎重重地撞在了游戲艙側面一個凸起的、用于連接神經(jīng)感應導線的金屬接口上!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的脆響在黑暗中清晰響起!
緊接著——
滋啦——?。?!
一股強烈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電流感,毫無預兆地、狂暴地竄過我們兩人緊緊相貼的身體!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每一寸皮膚,扎進了骨髓!劇痛和麻痹感像海嘯般席卷了所有的感官!我的眼前瞬間被一片刺目的藍白色電光填滿,耳中只剩下電流瘋狂的尖嘯!
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那狂暴的電流猛地扯斷、撕碎!
在徹底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秒,我最后的感知,是壓在我身上的秦深那沉重而灼熱的體溫,以及他緊貼在我耳邊、因為劇痛和電流沖擊而極度扭曲、卻依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決絕的低吼,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全力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伴隨著電流的滋滋聲,狠狠烙印進我即將熄滅的意識深處:
“登錄……我的……賬號……密碼……0925……只有你……能操作……星塵……活下去……”
0925?我的生日?
這個荒謬的念頭如同流星般劃過我即將徹底黑暗的意識,隨即,無邊的冰冷和死寂,吞噬了一切。
冰冷。
無邊無際的冰冷。
像沉在萬載玄冰的海底,每一個細胞都被凍得僵硬、麻木。意識如同風中的殘燭,微弱地搖曳著,隨時可能徹底熄滅。只有那刺骨的寒意是真實的,深入骨髓。
然后,是疼。
不是尖銳的痛楚,而是沉重的、遍布全身的鈍痛,仿佛每一寸骨頭都被拆開又勉強拼湊回去,肌肉纖維里塞滿了粗糙的砂礫。每一次若有似無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的不適。
眼皮重逾千斤。我試圖睜開它們,視野里只有一片混沌的、不斷扭曲的黑暗,偶爾夾雜著幾絲微弱而詭異的藍紫色電流狀紋路,像垂死的蜉蝣般一閃而滅。
我在哪?
我是誰?
混沌的思緒艱難地凝聚。夏晚星……我的名字。宿舍……秦深……偷拍……星塵……游戲艙……閃電……電流……
秦深最后那聲嘶吼如同驚雷般炸響在記憶的廢墟上:“登錄我的賬號!密碼0925!只有你能操作星塵!活下去!”
0925……我的生日?為什么?為什么是我的生日?!
這個荒謬又帶著強烈暗示的念頭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穿了混沌的迷霧,帶來一陣尖銳的清醒。
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點燃的野火,瞬間燎原,壓過了所有的疼痛和冰冷。我不能死!更不能讓秦深……那個該死的、偷拍我的、在游戲里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的混蛋室友……死在這里!
意識猛地掙扎起來,像溺水者瘋狂抓向水面。眼前那片混沌的黑暗驟然被撕裂!
強光!炫目的、冰冷的光線毫無保留地涌入!
視野在瞬間的刺痛后迅速聚焦、穩(wěn)定。
我看到了……星空。
不,不是自然的星空。
是《星海漫游》里那標志性的、深邃無垠的墨藍色宇宙背景。無數(shù)或大或小的、散發(fā)著幽冷光澤的巖石碎塊,如同被神明打碎的星辰遺骸,無聲地漂浮著,緩緩旋轉(zhuǎn)。遠處,巨大的氣態(tài)行星輪廓在星云的掩映下若隱若現(xiàn),散發(fā)出柔和而詭異的光芒。
我正懸浮在這片碎星帶的核心區(qū)域。
視角……是熟悉的第三人稱視角。但我操控的,不再是那個熟悉的、身披暗紫戰(zhàn)甲、手持“碎星”長刀的男性角色“月下獨酌”。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流線型、充滿科技美感的銀白色機甲。它的設計極盡優(yōu)雅與力量感,關節(jié)處鑲嵌著幽藍色的能量晶石,肩部線條銳利如刀鋒,背后延伸出兩片如同天使羽翼般纖薄、卻散發(fā)著強大能量波動的光翼推進器。機甲的手臂修長,握著一柄造型奇特、槍管狹長、通體流轉(zhuǎn)著冰藍色能量紋路的狙擊槍。
這是……“星塵”!
秦深的游戲角色!那個在游戲里如同高嶺之花、用最精準也最冷酷的語言把我按在地上反復摩擦的“星塵”!
我真的……登錄了他的賬號?!
巨大的荒謬感再次沖擊著我,幾乎讓我忘了身處險境。我下意識地低頭——在虛擬視野里,看到的是這具銀白色機甲冰冷而完美的胸甲和腰腹曲線。
我真的變成了“星塵”。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電流感,如同最纖細的蛛絲,從我的脊椎末端悄然升起,帶著一種冰冷的觸覺,瞬間彌漫至四肢百骸。這感覺并不痛苦,反而像一種……奇異的共鳴?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強行連接到了我的神經(jīng)末梢上。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毫無情緒波動的合成女音突兀地在我的意識深處響起,帶著刺耳的警報聲:
【警告!機體受損嚴重!能量護盾離線!核心動力輸出下降至17%!右臂關節(jié)伺服器故障!武器系統(tǒng)效能降低35%!】
【檢測到高能量反應鎖定!方位:正下方,碎星帶深層!威脅等級:致命!】
幾乎是警報響起的同一瞬間,一股如同被洪荒巨獸盯上的恐怖寒意瞬間攫住了我!那是無數(shù)次在《星海漫游》的生死邊緣掙扎磨礪出的直覺!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適應這陌生的身體和武器!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不適和混亂!我的手指,或者說,是我意識中操控這具機體的神經(jīng)信號,如同條件反射般猛地做出了反應!
“星塵”背后的光翼推進器瞬間爆發(fā)出最大功率的幽藍色尾焰!機體以一個極其狼狽、完全不符合“星塵”平日優(yōu)雅形象的懶驢打滾姿勢,毫無章法地向左側一塊巨大的、形如墓碑的碎巖后面撞去!
轟——?。?!
一道粗壯得足以貫穿小型星艦的赤紅色毀滅光束,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擦著“星塵”剛才懸浮的位置轟然掠過!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星塵”的機體背部!
咣當?。?!
銀白色的機體如同被狠狠抽飛的陀螺,翻滾著、不受控制地砸向那塊巨大的墓碑狀碎巖!劇烈的震蕩感透過神經(jīng)連接清晰地反饋到我的意識里,震得我頭暈眼花!視野劇烈晃動,警報聲變得更加凄厲!
【背部裝甲嚴重變形!能量泄露!動力輸出下降至12%!警告!警告!】
“咳……”我仿佛能聽到自己喉嚨里發(fā)出的、不成聲的痛哼。太狼狽了!這絕對是我玩《星海漫游》以來最狼狽的一次閃避!完全就是靠運氣撿了條命!
“嘖?!币粋€帶著明顯輕蔑和不滿的冷哼聲,毫無征兆地在我腦海中響起。
不是冰冷的系統(tǒng)合成音。那聲音……很輕,很模糊,像隔著厚重的毛玻璃,帶著一種熟悉的、令人火大的冰冷質(zhì)感。是秦深的聲音!不,更像是他意識深處某個不耐煩的念頭碎片!
這聲音像一桶滾油,瞬間澆滅了我死里逃生的慶幸,重新點燃了之前被強壓下去的羞憤和怒火!
“閉嘴!秦深!”我?guī)缀跏窃谝庾R里咆哮回去,也顧不上他能不能“聽”到,“有本事你來!站著說話不腰疼!”
那股冰冷的電流感似乎波動了一下,隨即沉寂下去,仿佛剛才那聲冷哼只是我的錯覺。
我強忍著眩暈和機體報警帶來的不適感,操控著“星塵”緊緊貼在巨大的碎巖后面,冰冷的巖石觸感透過虛擬傳感傳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浸濕了我現(xiàn)實中的額發(fā)(如果我的身體還能出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