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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睡前故事之塑料模特 脫殼小米 12342 字 2025-08-14 17: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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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空氣帶著股涼浸浸的潮氣,混雜著老樓特有的、陳年灰塵和朽木的味道,

沉沉地灌進鼻腔。我和陳濤拖著最后一個鼓囊囊的行李箱,停在202室銹跡斑斑的鐵門前。

門開了,一股更濃重的、混雜著廉價空氣清新劑也壓不住的霉味兒撲面而來,陳濤皺了皺眉,

把手里拎著的防輻射服袋子又往上提了提,護在我身前。“委屈你了,就幾個月,

等咱新房味兒散透了立馬搬?!彼曇衾镉衅v,更多的是歉疚。我搖搖頭,

手無意識地撫上小腹。那里還是一片平坦,一個新生命蟄伏的寧靜港灣。為了這小東西,

這點霉味兒算不得什么。

只是目光掠過狹窄走廊對面那扇緊閉的、漆皮剝落得更厲害的201室鐵門時,

心里莫名地掠過一絲涼意,像被看不見的蛛絲拂過。對門的動靜,

是在搬進來第三天的深夜里突兀地闖進來的。起初是死寂。然后,

裂了黑暗:“我……的……命……咋就這么苦……哇……”那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著朽木,

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刻意拉長的哭腔,在寂靜的樓道里幽幽回蕩,直往骨頭縫里鉆。

我一個激靈,猛地從半睡半醒中驚醒。心臟在胸腔里失重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陳濤也醒了,黑暗中他的手摸索過來,緊緊攥住我的,掌心一片冰涼汗?jié)?。緊接著,

另一個尖銳得變了調(diào)的女聲加入了進來,像是某種歇斯底里的應(yīng)和:“苦?。】嗤盖蛔永?!

”然后,是第三個,更加含混不清,卻帶著一股蠻橫的瘋勁:“苦!都苦!一起苦!

”最后登場的,是一個年輕許多,卻毫無理智可言的嚎哭。那不是悲傷的哭泣,

更像是野獸受傷后的長嗥,尖利、混亂,伴隨著沉重的“咚咚咚”奔跑聲,

仿佛有個不知疲倦的東西正在那間逼仄的屋子里瘋狂地沖撞墻壁和家具。“嗚——哇——!

嗚——哇——!”每一聲都像鈍刀子刮著神經(jīng)。那聲音穿透薄薄的墻壁,帶著冰冷的惡意,

精準地刺入我的耳膜,再狠狠扎進小腹深處。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腹中那小小的胚芽不安地悸動了一下,像受驚的魚猛然擺尾。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連指尖都凍得麻木。“媽的!”陳濤低吼一聲,

掀開被子坐起,胸膛劇烈起伏。他趿拉著拖鞋,幾步?jīng)_到門口,擰開門鎖。

樓道里感應(yīng)燈昏黃的光線泄進來,映亮他緊繃的側(cè)臉。他抬手,帶著壓抑的怒火,

用力砸向?qū)γ婺巧劝唏g的鐵門?!班?!嘭!嘭!”沉悶的撞擊聲在狹窄空間里格外刺耳。

門內(nèi)的鬼哭狼嚎戛然而止。像被一把無形的剪刀驟然剪斷。死寂突如其來,沉甸甸地壓下來,

比剛才的喧囂更令人窒息。幾秒鐘,或者一個世紀那么長。死寂里,

只有我和陳濤粗重的呼吸聲。然后,一個黏膩、古怪、帶著某種刻意拖長的腔調(diào)的女聲,

貼著門縫幽幽地飄了出來,像一條冰冷的蛇:“喲……小兄弟啊……”那聲音頓了頓,

發(fā)出一種令人極其不適的、仿佛吸溜口水般的咂摸聲,“你媳婦……揣上啦?

嘖嘖……真能耐……”陳濤的身體瞬間僵硬。那聲音繼續(xù),

帶著一種赤裸裸的、令人作嘔的狎昵:“……你也……閑著呢吧?

要不……咱們……過一陣子唄?嘿嘿……”那笑聲干澀、扭曲,像生銹的鐵片在互相刮擦。

陳濤猛地后退一步,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最終只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操!神經(jīng)病!

”他反手“哐當”一聲甩上我們自己的門,力道之大,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他背靠著門板,胸口劇烈起伏,眼神里翻涌著憤怒、惡心,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

我蜷縮在床上,雙手死死護住小腹,那里面,

小小的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門外彌漫的污穢與惡意,正不安地蜷縮著。

陽光白晃晃地砸在樓下那幾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樹上,投下稀疏搖晃的光斑。

我挺著已經(jīng)顯懷的肚子,慢慢踱著步,盡量避開坑洼的水泥地。

空氣里浮動著灰塵和夏末殘存的熱氣。她們就在那兒。樓門口那張磨得發(fā)亮的水泥長凳上,

像三尊褪了色、生了霉的泥塑菩薩?;ò椎念^發(fā)胡亂挽著,穿著分不清原色的寬大舊汗衫,

枯槁的手擱在膝蓋上,眼神空洞地黏在過往的行人身上,又仿佛什么都沒看。大姐,二姐,

三姐。鄰居們背地里都這么叫。那個智力永遠停留在五六歲的傻閨女小樂兒,

像只不安分的小獸,在她們腳邊來回蹭著,嘴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嘟囔,

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揪著旁邊冬青樹墨綠的葉子。我低著頭,

想快步從這片令人窒息的陰影邊緣溜過去?!啊瓏K嘖,瞧人家,”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來,

是大姐,她渾濁的眼珠子慢悠悠地轉(zhuǎn)向我隆起的腹部,嘴角咧開一個古怪的弧度,

“年紀輕輕……就有正事兒了……有福氣……”我的心猛地一沉,腳步下意識加快。

二姐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像砂紙打磨著生鐵,

尖銳又刻?。骸霸奂倚穬骸苍撆鋫€主兒了……不小了……”她枯瘦的手伸出去,

用力掐了一把旁邊傻閨女的臉頰。小樂兒吃痛,“嗷”地叫了一聲,茫然地抬頭。

三姐猛地湊過來,一股濃重的、混合著汗味和某種陳腐藥膏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渾濁發(fā)黃的眼珠死死盯著我的肚子,

臉上擠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自以為和善的笑容:“就是就是!

找個好男人……讓咱小樂兒也生一個!生個帶把兒的!小子!

”她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想吐。三姐的聲音陡然拔高,

令人血液凍結(jié)的惡毒:“等她(指我)肚子里那個賠錢貨出來……咱小樂兒的小子也長大了!

到時候……嘿嘿……”她喉嚨里發(fā)出痰音般的怪笑,布滿皺紋的臉扭曲著,一字一頓,

像是要把這詛咒刻進空氣里:“——到時候,咱小子就能強奸她閨女!使勁兒弄!弄死拉倒!

”空氣凝固了。那三個枯槁的腦袋湊在一起,

爆發(fā)出尖利、瘋狂、毫無顧忌的大笑:“哈哈哈!對!弄死拉倒!有意思!真有意思??!

哈哈哈!”那笑聲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耳朵,刺穿皮肉,

直抵腹中那個正在努力生長的小生命。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凍成了冰渣。我眼前發(fā)黑,踉蹌著后退,差點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我的胳膊。是隔壁單元的王嬸,她臉色煞白,

眼神里充滿同情和驚懼。“走!快走!別聽瘋子放屁!

”她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拉離那片散發(fā)著腐朽惡意的陰影,壓低的聲音帶著顫抖,

“離她們遠點!全小區(qū)都知道,三個老瘋婆子帶個小瘋子,瘟神一樣!沾上就甩不掉!

”我被她拉著,機械地邁著步子。身后那瘋狂、惡毒的笑聲還在持續(xù),像跗骨之蛆,

緊緊追咬著。我死死捂住肚子,指甲幾乎嵌進掌心。那里,

小小的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滔天的恐懼和恨意,正不安地、劇烈地踢動。從此,

那扇201的鐵門,成了我世界里的禁區(qū)。我像躲避瘟疫源頭一樣,繞開它,

避開她們可能出現(xiàn)的任何角落。深夜的哭嚎詛咒依舊準時上演,像永不落幕的地獄歌劇。

我用枕頭死死捂住耳朵,陳濤咬著牙,一遍遍安撫我,也安撫他自己:“忍忍,

再忍忍……等咱搬走……”可那扇門后滲出的冰冷惡意,如同實質(zhì)的毒氣,

早已無聲無息地侵入了202室的每一寸空氣。直到那場發(fā)生在“老張平價超市”的風(fēng)波,

把平靜的表象徹底撕碎。老張的超市是我們這片老小區(qū)難得的煙火氣聚集地。油鹽醬醋,

針頭線腦,還有那些不太新鮮但價格實惠的蔫巴菜葉。老張本人,膀闊腰圓,剃著青皮,

左邊眉骨到額角一道蚯蚓似的舊疤,沉默寡言,但秤桿子從不缺斤短兩。

他有個同樣敦實的媳婦,叫春霞,嗓門洪亮,手腳麻利。他們有個虎頭虎腦的兒子,

小名叫石頭,七八歲年紀,正是貓嫌狗厭的時候,常在狹窄的貨架間追逐打鬧,

撞得瓶瓶罐罐叮當作響。沖突的導(dǎo)火索,是塑料袋?!袄蠌垼±蠌?!

”春霞帶著哭腔的尖叫聲刺破了超市里慣常的嘈雜,“你看!那仨老瘟神!

她們……她們偷袋子!一捆一捆地偷啊!”我正挑著幾個還算硬實的西紅柿,聞聲望去。

只見那三朵“金花”旁若無人地站在收銀臺旁邊的散裝區(qū)。

大姐和二姐枯瘦的身體奇異地鼓脹著,寬大的舊外套下面,

明顯藏著硬邦邦、方方正正的東西——正是超市用來裝散貨的成捆塑料袋。

三姐則擋在她們身前,渾濁的眼睛挑釁地掃視著周圍驚愕的顧客,

手里緊緊攥著她那傻閨女小樂兒的手腕。小樂兒似乎被母親異常的情緒感染,

喉嚨里發(fā)出焦躁的低吼,不安地扭動著。老張從里間大步跨出來,

那道疤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猙獰。他堵在門口,小山一樣的身軀散發(fā)著無聲的壓迫感,

聲音低沉得像悶雷:“放下。”大姐嗤笑一聲,非但沒放下,

反而故意把懷里那捆袋子又往里掖了掖,挺了挺干癟的胸脯:“喲,張老板,幾個破袋子,

值當你這樣?摳死你得了!”“就是!瞧你那小氣樣兒!”二姐尖聲附和,唾沫星子亂飛,

“老娘今兒還偏要拿了!你能咋地?”三姐猛地往前一湊,幾乎要貼到老張身上,

一股混合著汗臭和陳腐體味的氣息直沖老張面門:“不拿也行!買!我們買黃豆!

”她枯爪般的手指胡亂指向旁邊堆著黃豆的塑料箱,“買!一個袋子裝一小把!裝!

”老張的臉黑得像鍋底,額角那道疤突突地跳?!奥犚姏]?”三姐得意地揚著下巴,

渾濁的眼珠閃著惡毒的光,“一個袋子裝一小把黃豆!裝好了,稱重!袋子多重?

你得把袋子的皮兒(重量)給老娘扣干凈嘍!少一錢都不行!”周圍一片死寂。

連最碎嘴的老太太都噤了聲,驚恐地看著這場鬧劇。老張腮幫子的肌肉劇烈地鼓動著,

那雙蒲扇般的大手捏緊了又松開。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三個枯槁、瘋狂、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老太婆,

像一頭被鬣狗圍住的疲憊雄獅。最終,那口氣似乎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不賣?!薄安毁u?”大姐怪叫一聲,聲音陡然拔高,

尖利得能刺穿耳膜,“好!好你個張瘸子!給臉不要臉!”“姐妹們!”二姐尖叫著響應(yīng)。

誰也沒看清她們的動作,只覺眼前灰影一閃。三把磨得锃亮、寒光閃閃的菜刀,

赫然出現(xiàn)在她們枯瘦的手中!刀刃在超市慘白的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嘶啦——嗤啦——嚓!”沒有猶豫,沒有叫罵。

只有令人牙酸的、布料被暴力割裂的刺耳聲響。

三把菜刀瘋狂地揮向貨架上堆放整齊的成捆塑料袋。雪白的塑料片在刀光下翻飛、碎裂,

像下了一場骯臟的雪。轉(zhuǎn)瞬間,十幾捆嶄新的塑料袋變成了一地狼藉的塑料碎條?!皾L!

”老張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嘶吼,震得貨架上的商品都在顫抖。他猛地踏前一步,

龐大的身軀帶來的陰影完全籠罩了那三個瘋婆子。那道舊疤此刻充血凸起,

像一條活的蜈蚣在他額上扭動,雙眼赤紅,

里面翻滾著被強行喚醒的、屬于遙遠過去的暴戾兇光。那是一種曾在街頭巷尾搏命,

用血和拳頭打出來的煞氣,即使金盆洗手多年,一旦被徹底激怒,依舊能讓人骨髓發(fā)冷。

三朵“金花”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氣勢懾住了片刻。她們握刀的手僵在半空,

臉上瘋狂的笑容凝固,渾濁的眼底第一次掠過一絲本能的畏懼。大姐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撞在身后的散裝米桶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皾L出去!”老張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碾磨出來的,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再敢踏進來一步,

老子讓你們橫著出去!管你他媽的老的小的!”超市里死寂一片。

連小樂兒都停止了焦躁的低吼,驚恐地縮在她母親腿后。三姐妹互相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充滿了怨毒、不甘,還有一種被冒犯了“尊嚴”的扭曲憤怒。最終,

三姐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黏糊糊地糊在那些被砍碎的塑料袋殘骸上?!白撸?/p>

”她嘶啞地低吼一聲,拽著還在發(fā)愣的小樂兒,像三只被攆出洞穴的灰老鼠,貼著墻根,

在眾人驚懼鄙夷的目光中,倉皇地擠出了超市大門。那把沾著塑料碎屑的菜刀,

被她緊緊攥著,藏在寬大的袖子里。超市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滿地狼藉。春霞捂著嘴,

肩膀無聲地聳動。老張站在原地,像一座驟然冷卻的火山,胸口劇烈起伏,

那道疤依舊猙獰地凸起著。他低頭看著滿地破碎的白色塑料,眼神復(fù)雜,有憤怒,有疲憊,

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悲哀。那之后,老張找來了人。不是穿制服的,

個剃著同樣青皮、眼神同樣帶著街頭淬煉過的兇狠、手臂上刺著模糊不清舊紋身的精壯漢子。

他們像沉默的影子,在那棟破舊居民樓下徘徊了兩天。沒有叫罵,沒有砸門,

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抽煙,目光像冰冷的探針,掃視著201那扇緊閉的鐵門,

掃視著偶爾從樓下經(jīng)過的三姐妹。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暴力威脅,

沉甸甸地籠罩在201室上空。那扇門徹底緊閉了,連深夜的哭嚎都短暫地消失了。然而,

報復(fù)并未停止,只是換成了更陰險的方式。超市的電話開始瘋狂地響起。

總是在最忙碌的午后,或者剛過午夜,鈴聲歇斯底里地尖叫,老張或春霞剛抓起聽筒,

那邊就立刻掛斷,只留下空洞的忙音。一天能響幾十次,像惡毒的詛咒,持續(xù)不斷。

來電顯示是一串串混亂的、無法回撥的數(shù)字,或是干脆隱藏。接著是短信。

陌生的號碼發(fā)來一條條“訂貨”信息:“張老板,剛才電話沒通。急要一箱XX啤酒,

送到西區(qū)3號樓2門402,半小時內(nèi)到!錢到付!”落款是“劉先生”?!暗V泉水,

怡寶的,十箱!送到東區(qū)小花園涼亭!現(xiàn)在就要!姓王!”發(fā)送時間是凌晨兩點。

老張起初還試著回撥、解釋,得到的永遠是關(guān)機提示音。送貨的小工頂著烈日或深夜的寒風(fēng),

扛著沉重的啤酒箱、礦泉水箱,按照短信地址跑斷腿,找到的要么是空置多年的毛坯房,

要么是壓根不存在的門牌號,或者干脆被地址上的住戶罵個狗血淋頭。有一次,

送貨地址赫然寫著:西區(qū)1號樓2門202室。那是我們家。送貨的小伙子扛著一箱礦泉水,

滿頭大汗地敲開我家門時,我和陳濤都懵了。小伙子一臉委屈和憤怒:“大姐,

你們家訂的水!地址寫得清清楚楚!202!”我瞬間明白了,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陳濤臉色鐵青,咬著牙對送貨員解釋:“不是我們,是對門!是201那三個瘋子搞的鬼!

”“201?”送貨員一愣,隨即臉上也露出又恨又怕的表情,“操!又是她們!

這都第幾次了!張老板都快被折騰瘋了!”我看著小伙子扛著那箱水,疲憊又無奈地下樓,

心里像壓了一塊冰冷的巨石。對門的惡意,像一張無形的、沾滿毒液的蛛網(wǎng),

不僅纏住了老張一家,也開始悄然向我們蔓延。絕望的勸解發(fā)生在超市后面的小倉庫里。

昏暗的燈光下,堆滿了紙箱和雜物,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過期食品的味道。

老張靠著冰冷的墻壁蹲著,雙手抱著頭,那道疤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幾天不見,

他整個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眼窩深陷,胡子拉碴,曾經(jīng)那股彪悍的精氣神蕩然無存,

只剩下被反復(fù)折磨后的麻木和深不見底的疲憊。陳濤遞給他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根。

煙霧在狹小的空間里繚繞,帶著苦澀的味道。“張哥,算了吧?!标悵穆曇舻统炼鴳┣?,

帶著一種同為男人的無力感,“跟那三個老瘋婆子耗下去……不值當。你想想嫂子,

想想石頭。你好不容易才……才走上正道,有了這個安穩(wěn)窩。再跟她們糾纏,

萬一……萬一你再……”陳濤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清楚。老張沉默著,

只是用力地、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煙頭的紅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

像一張絕望的面具。他何嘗不明白?那些被他強行封存的過往,那些刀頭舔血的戾氣,

一旦被徹底釋放出來,后果絕不是打一頓、嚇唬一下那么簡單。那會是一個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會把他剛剛拼湊起來的生活再次砸得粉碎,也會把春霞和石頭一起拖進去。“報警吧,張哥。

”我忍不住開口,聲音因為激動和擔憂有些發(fā)顫,“她們這是騷擾,是尋釁滋事!

讓警察來處理!”老張終于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是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和嘲諷。

他咧了咧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報警?呵……試過了。

”他聲音嘶啞地告訴我們,警察來過。

裝瘋賣傻、口口聲聲“沒拿沒偷”、“電話不是我們打的”、“短信是別人陷害”的老太太,

警察也束手無策。教育?她們充耳不聞。調(diào)解?她們反咬一口,說老張找人威脅她們,

要警察主持公道。賠償塑料袋?她們拍著胸脯說窮得叮當響,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最后呢?”老張吐出一口濃煙,煙霧模糊了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也模糊了他眼中的絕望,

“警察能怎么辦?批評教育兩句,寫個調(diào)解記錄,走了。完了,全他媽完了!

”他猛地掐滅煙頭,火星濺在地上,瞬間熄滅。倉庫里只剩下沉重的死寂,

和三個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那無形的、由三個瘋癲老婦織成的絕望之網(wǎng),似乎正越收越緊。

真正的噩夢,毫無預(yù)兆地降臨在一個看似平常的黃昏。

夕陽的余暉給破敗的小區(qū)鍍上了一層虛假的溫暖金色。樓下那片小小的空地,

是孩子們的樂園。石頭騎著他那輛半舊的藍色小自行車,

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兜著圈子,

清脆的車鈴聲和孩童無憂無慮的笑聲暫時驅(qū)散了籠罩在這里的陰霾。那三朵“金花”,

像三塊生了根的陰影,依舊盤踞在那張水泥長凳上。她們沉默著,

渾濁的目光追隨著那個小小的、快樂的身影。石頭玩得興起,按著車鈴,

“叮鈴鈴”地騎著車,從長凳前飛快地掠過。他甚至還記得上次爸爸的怒火,

下意識地朝那三個“奶奶”的方向揮了揮手,稚氣地喊了一聲:“奶奶再見!

”然后用力一蹬,車子加速,朝著小區(qū)另一頭的小花壇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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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4 17: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