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燭火突然全部變成了慘綠色。
陳三狗右臂的鱗片像被火燒一樣灼痛,他看見柳青蘿手中的轉(zhuǎn)輪手槍在綠光下泛著詭異的色澤。馬大帥的聲音還在祠堂外回蕩,士兵們的皮靴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越來越近。
"你父親?"陳三狗壓低聲音,蛇紋匕首已經(jīng)滑入掌心。
柳青蘿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沒有回答。她迅速將照片塞回背包,手指在觸碰到止血藥包時停頓了一瞬。陳三狗注意到她左手小指上有一枚銀戒指,戒面刻著與山神廟地磚相同的符文。
"三狗子!"李村長突然抓住陳三狗的胳膊,老人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帶柳小姐從后門走,去..."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陳三狗看見老人咳出的唾沫里帶著細(xì)小的骨渣。
祠堂大門被重重踹了一腳,灰塵從門框簌簌落下。柳青蘿突然將手槍塞給陳三狗:"槍柄對著我。"
陳三狗一愣,隨即會意——槍柄上的綠寶石正對著柳青蘿時,寶石里的紋路竟組成一個箭頭,指向祠堂后墻的祖宗牌位。牌位最上層,一個沒有名字的靈位正在微微顫動。
"咚!"又是一聲巨響,門閂出現(xiàn)了裂痕。陳三狗抓起一盞人皮燈籠塞進包袱,拽著柳青蘿向后堂跑去。李村長顫抖著點燃三支血紅色的香,插在香爐里的瞬間,整個祠堂突然彌漫起濃重的白霧。
穿過濃霧時,陳三狗聽見柳青蘿倒吸一口冷氣——霧氣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半透明的人影,都保持著跪拜的姿勢,每個人的后頸都有一片發(fā)光的鱗狀印記。最前排的人影正在緩慢轉(zhuǎn)身,腐爛的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
"別看他們的眼睛!"陳三狗一把按住柳青蘿的后腦勺,將她按在自己胸前。他右臂的鱗片突然變得滾燙,衣袖冒出一縷青煙。霧氣中的人影發(fā)出無聲的尖叫,像被燙到般退開一條路。
后墻的靈位已經(jīng)自己挪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陳三狗剛要鉆進去,柳青蘿突然拽住他:"等等!"她飛快地從背包取出相機,對著霧氣中的人影按下快門。
閃光燈亮起的剎那,陳三狗看見那些人影的胸口都連著一根血線,線的另一端消失在祠堂屋頂?shù)暮诎抵小8膳碌氖?,柳青蘿投在墻上的影子變成了一個長著七條尾巴的怪物。
"走!"陳三狗推著她鉆進密道。靈位自動合攏的瞬間,祠堂大門被撞開了。透過縫隙,陳三狗看見馬大帥踏著門檻,軍靴上沾著新鮮的血跡。大帥的左手戴著青銅指套,指套上的蛇形花紋正對著李村長的額頭。
密道里潮濕陰冷,墻壁上長滿滑膩的苔蘚。柳青蘿的懷表突然發(fā)出"咔嗒"輕響,陳三狗看見表盤上的指針開始瘋狂旋轉(zhuǎn)。
"這是..."柳青蘿的聲音有些發(fā)抖,"祠堂下面怎么會有這么大的空間?"
陳三狗沒有回答。他摸出火折子點燃,火光映照出密道墻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正字,有些已經(jīng)模糊得幾乎看不清,最新的幾道還帶著暗紅色的血跡。每隔七步,墻上就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凹洞,里面放著干枯的手指骨。
"村里每死一個人,就在這里刻一筆。"陳三狗的聲音在狹窄的通道里回蕩,"二十年前那場血祭后,密道里多了三百八十個正字。"
柳青蘿突然踉蹌了一下,她的學(xué)生裝下擺勾住了一個凸起的石塊。石塊移位的瞬間,整條密道突然響起"咯咯"的骨骼摩擦聲。陳三狗猛地將她拉到身邊,只見兩側(cè)墻壁的苔蘚紛紛脫落,露出里面嵌著的骷髏。這些骷髏的牙齒都在不停開合,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撞擊聲。
"別看它們的眼窩!"陳三狗捂住柳青蘿的眼睛,自己卻不得不盯著前方帶路。他的右臂鱗片開始滲出淡綠色的黏液,滴在密道地面上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奇怪的是,凡是沾到黏液的地方,骷髏的牙齒就停止了活動。
密道盡頭是一口枯井,井壁上掛著生銹的鐵梯。陳三狗剛踏上第一階,井底突然傳來水流聲。他低頭一看,原本干涸的井底此刻竟有暗紅色的液體在上漲,水面漂浮著細(xì)小的骨片。
"上去!快!"陳三狗推著柳青蘿往上爬。井水上漲的速度快得驚人,轉(zhuǎn)眼就漫到了他們腳踝。那水冰冷刺骨,接觸皮膚的瞬間,陳三狗看見自己手臂上浮現(xiàn)出藍色的血管紋路,像樹根一樣向心臟方向蔓延。
柳青蘿突然驚叫一聲——她的懷表掉進了井水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表盤上的指針突然全部豎起,像小蛇一樣扭動著指向井底。水面下隱約可見一張模糊的人臉正緩緩上浮。
陳三狗一把抓住懷表鏈子,拽上來的瞬間,表盤玻璃已經(jīng)布滿裂紋,指針全部消失了。更詭異的是,表殼背面多出了一行小字:"申時三刻,骨蝕入髓"。
當(dāng)他們爬出井口時,月光正好照在柳青蘿慘白的臉上。她學(xué)生裝的領(lǐng)口不知何時沾上了井水,布料上浮現(xiàn)出暗紅色的指紋印。陳三狗認(rèn)出這是山神廟里"鎮(zhèn)魂印"的圖案,通常只出現(xiàn)在祭品的衣服上。
"這里是..."柳青蘿環(huán)顧四周,聲音發(fā)緊。
"山神廟后殿。"陳三狗拍打身上的塵土,"從祠堂到這里的密道,是當(dāng)年..."
他的話戛然而止。廟墻的陰影里站著一個人——是王麻子。這個白天偷藏?zé)艋\碎片的村民此刻全身皮膚半透明,能清晰看見骨骼正在扭曲變形。他的下頜骨拉長得像蛇一樣,牙齒變得細(xì)密尖銳,手指關(guān)節(jié)反折著撐在地上,像某種爬行動物的爪子。
"三...狗..."王麻子的喉嚨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嘴角不斷滴落混著骨渣的黏液,"燈籠...給我...燈籠..."
陳三狗下意識護住包袱里的人皮燈籠,蛇紋匕首已經(jīng)出鞘。柳青蘿卻突然上前一步,從背包里取出一個小瓷瓶:"王叔,這是止痛藥..."
王麻子的眼球已經(jīng)變成渾濁的黃色,瞳孔縮成一條細(xì)線。他猛地?fù)湎蛄嗵},卻在半空中突然僵住——月光照在他半透明的胸口,能清晰看見心臟正在被某種青灰色的物質(zhì)包裹,就像正在石化的樹瘤。
"骨蝕癥第二階段..."柳青蘿喃喃自語,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白色粉末遇到王麻子滴落的黏液,立刻騰起一股刺鼻的黃煙。
陳三狗趁機拉著柳青蘿沖進廟門。腐朽的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驚起了廟檐下一群烏鴉。那些烏鴉的眼睛都是血紅色的,飛過月亮?xí)r,翅膀投下的影子竟是人手的形狀。
山神廟的正殿比陳三狗記憶中破敗了許多。原本應(yīng)該供奉山神像的位置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個布滿裂紋的基座?;車⒙渲弑K青銅燈盞,燈油早已干涸,但此刻卻詭異地燃著綠色的火苗。
"不對..."陳三狗的后頸一陣刺痛,又一片鱗片鉆了出來,"上次來時還沒有這些燈盞..."
柳青蘿突然跪倒在地,她的學(xué)生裝下擺何時沾滿了暗紅色的泥漿,那些泥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細(xì)小的鱗片狀結(jié)晶。她顫抖著從懷里掏出那張與馬大帥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嬰襁褓正在滲出鮮血。
"我...我想起來了..."柳青蘿的聲音變得異常沙啞,"二十年前...我被帶來過這里..."
陳三狗剛要追問,廟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透過破敗的窗欞,他看見馬大帥的士兵已經(jīng)包圍了山神廟。為首的軍官舉著火把,火光中能清晰看見每個士兵的腳下都沒有影子。
"青蘿!"馬大帥的聲音從廟門外傳來,比在祠堂時更加洪亮,"為父知道你在里面。把燈籠交出來,我可以饒這個村子不死。"
柳青蘿的瞳孔劇烈收縮,她突然抓住陳三狗的手:"不能給他!那些燈籠是..."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打斷了她的聲音。廟門被炸得粉碎,氣浪將陳三狗掀翻在地。他掙扎著爬起來時,看見馬大帥踏著硝煙走進來,軍靴踩在碎木片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大帥的左手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青銅色,指間的蹼狀組織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二十年了..."馬大帥的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露出細(xì)密的尖牙,"終于等到七盞'引魂燈'齊集。"
陳三狗這才注意到,廟內(nèi)七盞青銅燈盞的火苗突然躥高了一尺,在空中交織成一個囚籠的形狀。柳青蘿發(fā)出一聲呻吟,她的影子正在被無形的力量拉扯,逐漸分離出七條尾巴的輪廓。
"你以為她是誰?"馬大帥突然轉(zhuǎn)向陳三狗,青銅左手打了個響指。一個士兵押著奄奄一息的李村長走進來,老人已經(jīng)咳得滿身是血,"問問這個老東西,二十年前用誰做的'活鎖龍釘'?"
李村長渾濁的眼淚混著血水流下:"三狗子...你娘她..."
陳三狗如遭雷擊,右臂的鱗片突然全部豎起,刺破衣袖。鉆心的疼痛中,他恍惚看見母親的臉——不是記憶中溫婉的模樣,而是一張布滿鱗片、嘴角裂到耳根的恐怖面容。
"??!"柳青蘿突然發(fā)出一聲尖叫。她的學(xué)生裝領(lǐng)口被無形的力量撕開,露出鎖骨處一個發(fā)光的印記——正是山神基座上缺失的符文形狀。與此同時,廟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那些包圍山神廟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們的皮膚迅速石化,最后變成一尊尊跪拜的雕像。
馬大帥卻大笑起來,他的左手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蛇頭的形狀:"時辰到了!"他猛地扯開軍裝前襟,胸口赫然鑲嵌著一塊青灰色的鱗片,和陳三狗手臂上的一模一樣。
七盞青銅燈盞同時炸裂,綠色的火焰在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蛇形?;系牧鸭y中滲出黑血,整個山神廟開始劇烈搖晃。陳三狗在混亂中看見柳青蘿的頭發(fā)變成了雪白色,她的影子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身體,正在貪婪地吞噬那些士兵石像的影子。
最可怕的是,廟外傳來鐵鏈斷裂的巨響,接著是樹木倒伏的聲音,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從地底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