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巖臉上的笑容更深，帶著一種上位者特有的語氣許諾：
“讓你屈居一個小小的監(jiān)工，確是明珠蒙塵，大材小用了！
這樣，這些法子既然是你想出來的，那具體施行，還得辛苦你來操持。
待此事功成，上面有了嘉獎，本官定當為你據(jù)實陳情，請功求赦！少不了你的好處！”
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那便多謝大人。”
這餅畫得又大又圓，可宋青巖眼底深處那抹難以察覺的精明算計，讓他不敢全然相信。
但此刻，他別無選擇，只能寄希望于對方能有一絲底線。
……
宋青巖的辦事效率很快，短短三天后，一批按照李豐衣圖紙打造的新式工具就被運送到了礦上。
李豐衣也被臨時賦予全權(quán)，負責在指定區(qū)域進行新法試點。
效果立竿見影！
成片的石塊在高溫后被涼水澆裂，被礦工們分割成數(shù)個小塊，一層層地剝離下來。
從礦山上到山腳，用圓木搭建了簡易的的軌道，被開采出來的石灰石裝進‘四輪木車’中，用纜繩控制著，直接運送到山腳下。
山上的礦工轉(zhuǎn)動絞盤，把空車拉上來，效率出奇的高。
宋青巖站在一邊，看著礦工不到一刻鐘，就完成了一次運送，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照這種速度下去，這個月絕對能超額完成指標。
這還是其次的，重要的還是李豐衣設(shè)計的這一套完整的流程。
如果把這套流程推廣出去，對整片礦山....不，應(yīng)該是整個大肅帝國的礦石開采，都能起到巨大的提升。
八年了… 宋青巖心中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和野望。
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熬了整整八年！機會…天大的機會終于砸到我頭上了！
把這套東西獻上去…到時候…區(qū)區(qū)縣丞？知縣之位也未嘗不可期！
他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下方正指揮若定的李豐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極冷的算計。
一個被流放戴罪犯……你的價值，已經(jīng)用完了。
這份潑天的功勞和前程，只能屬于我宋青巖！
換上笑臉上去褒獎幾句后，他就自顧自的回到礦署。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月底的時候，宋青巖恭敬地領(lǐng)著一位穿青色官袍的官員來到礦山上，身后還跟著幾名差役。
他全程彎著腰，指著各種奇特的工具，洋洋灑灑地介紹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李豐衣便一直沒有再見過他。
直到一周后，新上任的督辦曾榮召集所有監(jiān)工訓(xùn)話。
李豐衣站在人群中，聽著曾榮口中“宋督辦因功擢升長武縣縣丞”的消息，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渾身冰冷！
姓宋的！你好不要臉！
老子草泥馬祖宗十八代！
雖然料想過這個可能性，可他卻別無選擇。
身處這個礦場，便如同與世隔絕，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怎么辦？
還能做出什么足以打動新督辦、換取赦免的功績？
就算做出來，誰能保證這個新來的曾榮不是另一個宋青巖？
官字兩張口，吃人不吐骨頭！
有了宋青巖的前車之鑒，李豐衣很難再相信這些當官的。
當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九品官，便能將李豐衣壓在這片礦場，一輩子都出不了頭。
告狀、揭發(fā)？
沒有赦免文書，沒有上級官員的允許，李豐衣哪兒也去不了，找誰告？
難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斃？！
不！絕不！
在絕望的深淵邊緣，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不甘和求生欲猛地爆發(fā)出來！
他強迫自己冷靜，戴罪立功， 這依然是唯一的生路！
不過這次需要循序漸進，把握住談判的籌碼。
好在當初還留有一手，沒有把窯爐的改進工藝獻給姓宋的。
他再也不敢將希望寄托于官員的“良心”。
這種仰人鼻息、任人宰割的日子，他一刻也不想再過了！
他迫切的想要去改變，想要去追尋強大。
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走向新任督辦的署房。
署房內(nèi)，曾榮正皺著眉頭翻閱賬簿，顯然也在為產(chǎn)量和窯爐的瓶頸發(fā)愁。
“你有改進窯爐的法子？”了解到李豐衣的來意，曾榮再次確認。
“回稟督辦大人，卑職獲罪之前，曾遍覽雜學(xué)奇書，對窯冶火候、氣流運轉(zhuǎn)之道，略有心得?！?/p>
曾榮的眼睛瞬間亮了！
宋青巖靠開礦之法升遷，若是自己能解決燒制瓶頸，這功勞豈非更大？
而且賬簿上清楚顯示，開采效率提升后，窯爐確實成了卡脖子的關(guān)鍵！
“哦？仔細說說！”曾榮身體微微前傾。
“大人，此法涉及氣流疏導(dǎo)、熱能匯聚與煙道設(shè)計，口述恐難盡其妙。可否…借紙筆一用？”
拿到紙筆，李豐衣將現(xiàn)代“倒焰窯”與‘分焰式龍窯’的原理向曾榮敘述一遍，在紙上繪制了簡易的示意圖。
曾榮聽得云里霧里，他本是司獄出身，對燒窯一竅不通。
但李豐衣條理清晰，言之鑿鑿，尤其提到“至少提升三成燒制速度”時，他心中的天平徹底傾斜了。
待李豐衣說完，曾榮強壓興奮，點頭道：
“嗯，聽起來頗有見地。這樣，本官立刻召集窯上經(jīng)驗最老道的工匠頭目，你與他們再細細推敲一番，務(wù)必確保可行！”
他需要專業(yè)人士的背書。
“大人！”李豐衣猛地抬頭，直視曾榮，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沉重，“卑職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此法若成，窯爐燒制速度提升三成，只多不少！
卑職別無所求，只求此法功成之日，大人能念在卑職微末之功，據(jù)實上書，為卑職求得一紙赦免文書！還卑職自由之身！”
這次，李豐衣開門見山的提出請求。
曾榮微微一愣，“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的，把窯爐的燒制速度提高三成，本官定會為你上書以求赦免?！?/p>
新皇登基，本就宣告大赦天下，讓一個先帝時期的罪犯戴罪立功，沒有什么好忌諱的。
當然，前提是真的有拿得出手的功績。
“卑職就先在此謝過大人了。”李豐衣作揖，心中卻無半分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