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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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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十五歲,我記起前世大婚夜被陸云飛灌毒酒的慘狀。

他溫柔擦去我唇邊血跡:“沈家獨(dú)女一死,兵權(quán)才能歸我。”這一世,

他仍帶著假面來送聘禮。我含笑接下,轉(zhuǎn)身在破廟撿到個餓暈的狼崽子。給他飯吃,

教他習(xí)武,送他入學(xué)堂。三年后狼崽子成了新科武狀元,朝堂上陸云飛正要受封大將軍。

少年將軍跪地請命:“末將愿赴北疆,替陸將軍分憂。”陸云飛臉色鐵青時(shí),

我緩緩展開他通敵的罪證?!瓣憣④?,這位置,你坐不得了。

”---意識如溺水般掙扎著浮出黑暗,沉甸甸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楚。

沈清棠猛地睜開眼,劇烈的嗆咳撕扯著她的喉嚨,肺腑間仿佛還殘留著那穿腸蝕骨的劇痛。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寢衣,黏膩地貼在背上。不是大婚的喜房。沒有鋪天蓋地的刺目紅綢,

沒有龍鳳喜燭燃燒的噼啪聲,

更沒有……陸云飛那張近在咫尺、帶著令人作嘔的溫柔假面的臉。眼前是她未出閣時(shí)的閨房。

素雅的月影紗帳垂落,窗欞外透進(jìn)初秋清晨微涼的光線,

空氣里浮動著熟悉的、清冽的沉水香氣息。一切都安靜得過分,

只有她自己粗重混亂的喘息聲在耳邊轟鳴。她掙扎著坐起身,

纖細(xì)的手指死死攥住身下柔軟光滑的錦緞被面,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撼銮喟??!靶〗悖磕蚜耍?/p>

”一個帶著睡意的、清脆聲音從外間傳來,腳步聲快速靠近。

青黛那張還帶著稚氣的圓臉探入紗帳,滿是關(guān)切,“可是魘著了?

臉色這般白……”沈清棠的目光定定落在青黛臉上,瞳孔深處是尚未完全褪去的驚悸與冰冷。

就是她,前世那個被陸云飛收買、親手端上那杯毒酒的心腹丫鬟。如今,

她依舊一副天真忠誠的模樣?!扒圜欤鄙蚯逄拈_口,聲音干澀沙啞,

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寒意,“現(xiàn)在……是哪一年?”青黛愣了一下,

隨即笑道:“小姐睡糊涂了?自然是元昭十七年呀。今兒個可是您十五歲生辰的大日子呢!

府里都預(yù)備起來了,長鴻將軍陸家那邊,說是晚些時(shí)候要親自來送聘禮的……”元昭十七年!

十五歲生辰!沈清棠的心猛地一沉,隨即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狂喜從四肢百骸炸開。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命運(yùn)的岔路口,回到了陸云飛那場盛大騙局的起點(diǎn)!

“聘禮……”她低低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淬滿了前世的恨毒。眼前清晰地浮現(xiàn)出陸云飛那張俊朗儒雅的臉,他俯下身,

用最溫柔的動作擦去她唇邊溢出的黑血,聲音輕得像情人的呢喃,字字卻如毒蛇的信子,

鉆進(jìn)她的骨髓:“清棠,別怪我。沈家獨(dú)女一死,你父手中那三十萬西境軍兵符,

才能名正言順地……歸我所有?!焙靡粋€名正言順!好一個情深義重的未婚夫!

劇烈的恨意如同巖漿在她胸腔里翻涌,幾乎要將她再次吞噬。她死死咬住下唇,

直到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才勉強(qiáng)壓下那股毀滅一切的沖動?!爸懒?。

”沈清棠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柔和,“更衣吧。既然是陸將軍親自來,

總要……好好相迎才是。”她任由青黛和聞聲進(jìn)來的其他丫鬟服侍著梳洗、更衣。

銅鏡里映出一張尚顯稚嫩卻已初具傾城之姿的臉龐,

眉眼間那份被嬌養(yǎng)出來的天真爛漫尚未完全褪去。沈清棠對著鏡中的自己,

一點(diǎn)點(diǎn)斂去所有外露的情緒,只余下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這層天真嬌憨的皮囊,

將是今生最好的武器。日頭漸漸升高,沈府前廳一派熱鬧喜慶。管家指揮著下人忙碌穿梭,

處處張燈結(jié)彩,為大小姐的生辰和陸家的正式下聘做著準(zhǔn)備。

沈清棠安靜地坐在偏廳的軟榻上,手里捧著一卷書,指尖卻冰涼。“小姐,

陸將軍的儀仗到府門外了!”一個管事快步進(jìn)來稟報(bào)。沈清棠合上書卷,站起身。

她今日穿著一身嬌嫩的鵝黃襦裙,鬢邊簪著一支精巧的珍珠步搖,行走間搖曳生姿,

一派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兒模樣。只有她自己知道,裙裾之下,每一步都踏著前世淋漓的鮮血。

她走到前廳門口,恰到好處地迎上了被簇?fù)碇哌M(jìn)來的陸云飛。他一身銀白錦袍,

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唇角噙著溫潤如玉的笑意,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她身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寵溺。這副皮囊,騙了她一世,也毀了她一世。“清棠。

”陸云飛的聲音溫和悅耳,如同春風(fēng)拂柳,“生辰吉樂?!彼⑽㈩h首示意,

身后隨從立刻恭敬地抬上數(shù)個系著紅綢的沉重禮箱,珠光寶氣,綾羅綢緞,堆滿了廳堂一角。

“云飛哥哥?!鄙蚯逄纳锨皫撞?,臉上瞬間綻開一個明媚無邪的笑容,恰如枝頭初綻的迎春,

眼底清澈得能映出人影。她微微屈膝行禮,動作流暢自然,帶著少女特有的嬌羞,

“勞煩你親自跑一趟,還備下如此厚禮,清棠受之有愧呢。”她甚至伸出手,

帶著幾分好奇和欣喜,輕輕撫過最上面一只錦盒里露出的、一支鑲嵌著碩大東珠的赤金步搖,

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珠光,心頭的恨意卻愈發(fā)熾烈滾燙。前世,

他就是這樣用無盡的溫柔和奢華的假象,將她一步步誘入死亡的深淵?!盀槟?,何談勞煩?

”陸云飛的笑意更深,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她,仿佛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人,“只愿你能喜歡。

”他上前一步,距離拉近,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氣息撲面而來,

前世臨死前那濃重的血腥味仿佛又在鼻端彌漫。沈清棠強(qiáng)忍著胃里的翻騰,笑容不減,

甚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澀紅暈,微微垂下了眼睫:“云飛哥哥的心意,

清棠自然……萬分歡喜。”她聲音輕柔,帶著全然的信賴。

廳堂里洋溢著賓主盡歡的和諧氣氛。陸云飛又與沈清棠溫言軟語了幾句,

目光在她純?nèi)坏男v上流連片刻,這才帶著隨從告辭離去,背影依舊瀟灑從容。

直到那銀白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府門外長長的青石板路上,

沈清棠臉上那明媚如春光、帶著羞澀依賴的笑容,如同被寒冰凍結(jié)的湖面,寸寸碎裂、剝落。

最終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深潭般的漠然?!鞍褨|西登記入庫,鎖好?!彼胤愿拦芗?,

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剛才那個滿心歡喜的少女從未存在過。管家躬身應(yīng)下,

指揮著下人開始抬動那些沉重的、象征著“深情厚誼”的禮箱。

沈清棠不再看那些刺目的紅綢一眼,轉(zhuǎn)身,徑直朝著與閨房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越走越快,

繡鞋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急促的輕響,裙裾飛揚(yáng),像一只掙脫了華麗牢籠的蝶,

卻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她沒帶任何丫鬟,身影穿過層層疊疊的回廊、假山、月洞門,

最終從沈府一個少有人知的、靠近后巷的角門閃了出去。府邸外的喧囂被隔絕在身后。

初秋午后的陽光帶著暖意,卻絲毫照不進(jìn)沈清棠冰冷的眼底。她步履不停,

朝著記憶中那個方向——西城根那片荒涼破敗的區(qū)域走去。越往西走,繁華褪盡。

路旁的屋舍變得低矮破舊,空氣里彌漫著灰塵、腐爛食物和劣質(zhì)酒水混合的渾濁氣味。

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縮在墻角,眼神麻木。幾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著。

沈清棠一身鵝黃衣裙、容顏出眾,行走在這片灰敗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引來無數(shù)道或好奇、或貪婪、或麻木的目光。她恍若未覺,目光銳利地掃過街道兩旁。最終,

她的腳步停在了一座半塌的山神廟前。廟門早已朽爛不見,

只剩下一個黑黢黢的、散發(fā)著霉味的洞口。前世,在她身死、沈家傾覆后的某個寒冬,

她飄蕩的游魂曾無意間撞見一個衣衫襤褸、瘦得像根枯柴的少年,

被一群兇狠的乞丐堵在這個破廟里拳打腳踢。少年蜷縮著,像一頭瀕死的小獸,

卻硬生生咬掉了其中一個乞丐的半只耳朵,那雙狼崽子般兇狠、燃燒著不甘與求生欲的眼睛,

在混亂中死死烙印在了她的魂體上。那眼神里的狠勁,讓她這個死人都感到了震撼。

這樣的人,或許能成為她手中最鋒利的刀。沈清棠定了定神,提起裙擺,

毫不猶豫地踏進(jìn)了那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黑暗破廟。廟內(nèi)光線昏暗,

只有幾縷光線從屋頂?shù)钠贫葱毙鄙淙耄樟量諝庵酗w舞的塵埃。

角落里堆著些破爛的稻草和不知名的穢物。一股濃重的酸臭味和血腥氣直沖鼻腔。

她的目光迅速鎖定了角落里那個蜷縮的身影。比她記憶中還要瘦小,

破布般的衣服幾乎無法蔽體,露出的皮膚上布滿新舊交疊的青紫淤痕和骯臟的污垢。

他躺在一堆散發(fā)著霉味的稻草上,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的起伏,

嘴唇干裂發(fā)白,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只有那緊蹙的眉頭透著一股子倔強(qiáng)。就是他。

前世那頭瀕死反撲的狼崽子。沈清棠的心,在滔天的恨意之外,

竟奇異地生出一絲冰冷的篤定。她蹲下身,沒有絲毫嫌棄,

從袖中取出一個用干凈帕子包裹的、還帶著她體溫的豆沙包——這是她早晨特意留下的。

她小心地掰開一小塊,輕輕送到少年干裂的唇邊。食物的香氣似乎刺激到了他。

少年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動起來,像垂死的蝴蝶掙扎著翅膀。他喉頭發(fā)出微弱的“嗬嗬”聲,

憑著本能猛地張嘴,狠狠咬住了那小塊松軟的包子,幾乎是囫圇著吞了下去,

動作帶著野獸般的急切和兇狠。沈清棠耐心地又掰下一小塊,喂過去。如此反復(fù),

直到半個包子下肚。少年急促的吞咽漸漸平復(fù),他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眼皮沉重地掀開了一條縫隙。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瞳孔是極深的墨色,

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看不到光,但此刻卻像兩點(diǎn)燒紅的炭火,

充滿了極度的警惕、毫不掩飾的兇狠,還有一絲深藏的不敢置信的茫然。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個衣著光鮮、面容精致得不似凡塵的少女,

像一頭落入陷阱、齜著牙的幼獸,隨時(shí)準(zhǔn)備撲上來撕咬,卻又虛弱得連抬起手指都困難。

“你……”少年喉嚨里擠出沙啞破碎的一個音節(jié),帶著濃重的敵意。

沈清棠迎著他兇狠戒備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憐憫或施舍的神情,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靜。

她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輕輕放在少年手邊觸手可及的稻草上,發(fā)出金屬碰撞的悶響。

然后,又解下自己腰間一枚觸手溫潤、雕刻著纏枝蓮紋的羊脂玉佩,壓在了錢袋之上。

“想活命么?”她的聲音清泠泠的,像碎冰落入寒潭,在這污濁破敗的廟宇里異常清晰,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想吃飽飯,不再挨打,活得……像個人么?

”少年那雙狼崽子般的眼睛猛地一縮,兇狠的底色下,有什么東西劇烈地閃爍、掙扎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沈清棠,又看看那錢袋和玉佩,粗重的喘息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沈清棠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銳利如刀鋒:“若想,明日午時(shí),帶上這枚玉佩,

到城西‘如意’當(dāng)鋪對面的巷子口等我?!彼穆曇魯蒯斀罔F,“我只等一刻鐘。過時(shí)不候。

”說完,她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鵝黃色的裙裾掃過骯臟的地面,留下一個決然的背影,

一步步走出了破廟的黑暗,重新踏入外面渾濁卻帶著生機(jī)的秋陽里。

她甚至沒有回頭確認(rèn)少年是否會跟上。她賭的,

就是那雙眼睛里燃燒的、不甘就此沉淪的野性火焰。———————翌日,午時(shí)將至。

沈清棠站在“如意”當(dāng)鋪對面那條狹窄、堆滿雜物的巷子口陰影里。

陽光斜斜地照在巷子口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帶。巷子里依舊彌漫著市井的混雜氣味。

她面上沉靜如水,手指卻在寬大的袖中微微蜷緊,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時(shí)間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巷口人來人往,卻沒有那個瘦小倔強(qiáng)的身影。

就在她幾乎要以為那點(diǎn)微末的豆沙包和冰冷的玉佩無法點(diǎn)燃一個瀕死之人的希望時(shí),

巷子深處堆積的雜物后面,傳來了極其輕微的、帶著遲疑的腳步聲。

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挪了出來。少年顯然掙扎著清洗過,亂糟糟的頭發(fā)勉強(qiáng)束了一下,

臉上和手上的污垢洗掉大半,露出原本清瘦卻依舊帶著青紫傷痕的輪廓。

他換上了一身粗糙但干凈完整的灰色粗布短打,顯然是用了那錢袋里的錢。

新衣服穿在他瘦得脫形的身上,空空蕩蕩,像套在一個會走路的骨架上。

他站在離沈清棠幾步遠(yuǎn)的陰影里,不再像昨日廟中那般兇狠,卻依舊緊繃著身體,

像一張拉滿的弓。那雙深墨色的眼睛,警惕地、直勾勾地看向沈清棠,

帶著探究和巨大的不安。他手里緊緊攥著那枚羊脂玉佩,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住?/p>

沈清棠看著他,緊繃的心弦悄然一松。成了。她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朝他伸出手。

少年猶豫著,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邁著虛浮卻堅(jiān)定的步子,

一步一步挪到沈清棠面前,將那塊溫潤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她攤開的掌心。

指尖觸碰到少女細(xì)膩的皮膚時(shí),他像是被燙到般猛地縮回了手?!懊郑俊鄙蚯逄氖掌鹩衽?,

問道,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啊瓫]有?!鄙倌瓿聊似蹋瑔÷暬卮?,

目光垂向自己露出腳趾的破舊草鞋,“他們都叫我……野狗?!薄耙肮罚?/p>

”沈清棠重復(fù)了一遍,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她上下打量著少年,目光銳利如刀,

仿佛在審視一件兵器胚子,“從今日起,你叫‘蕭灼’。灼,烈火焚燒之意?!彼D了頓,

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我要你記住今日這份屈辱和饑餓,

像烈火一樣燒著你,燒出你的狠勁和野心!我要你成為一把最鋒利的刀,

替我斬?cái)噙@世上最虛偽的毒蛇!你,敢不敢?”“蕭灼……”少年低聲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仿佛要將這兩個字刻進(jìn)骨頭里。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深墨色的瞳孔里,

昨日廟宇中的兇狠茫然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點(diǎn)燃的、孤注一擲的瘋狂火焰。

他直視著沈清棠冰冷的眼眸,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地回答:“敢!”一個字,斬釘截鐵,

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沈清棠眼底深處,終于掠過一絲極淡的滿意。她轉(zhuǎn)身:“跟我走。

”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早已等候在不遠(yuǎn)處。沈清棠帶著蕭灼上了車,馬車碾過青石板路,

朝著沈府的方向駛?cè)ァ\噹麅?nèi)氣氛沉默而凝滯。蕭灼蜷縮在角落,身體依舊緊繃,

目光卻忍不住透過晃動的車簾縫隙,看向外面飛速倒退的、他從未如此接近過的繁華街景,

那雙狼崽子的眼睛里,除了警惕,第一次燃起了一種名為“渴望”的光。

馬車并未駛?cè)肷蚋畾馀傻恼T,而是繞到了后街一處僻靜的角門。門早已打開,

沈清棠的心腹大丫鬟青黛垂手肅立在一旁,看到小姐帶回來一個衣衫破舊、渾身是傷的少年,

眼中瞬間閃過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但很快被她垂下的眼睫掩去。

沈清棠對青黛眼中的異色視若無睹,

只淡淡吩咐:“帶他去東跨院最里間那處空置的廂房安置,先讓他沐浴更衣,

再請府醫(yī)過來瞧瞧?!薄笆牵〗??!鼻圜旃Ь磻?yīng)聲,上前一步,

對著蕭灼勉強(qiáng)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小兄弟,請隨我來吧?!闭Z氣雖客氣,卻帶著疏離。

蕭灼抿緊了干裂的唇,沉默地跟著青黛走進(jìn)了這座對他而言如同另一個世界的深宅大院。

高墻深院,亭臺樓閣,曲折的回廊,每一步都踩在光潔如鏡的青石板上,

空氣里彌漫著清雅的草木香氣,這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所適從的窒息。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背脊,

像一頭誤入華美囚籠的困獸。府醫(yī)很快來了,為蕭灼處理了身上的外傷,

又開了些溫補(bǔ)調(diào)理的藥方。熱水洗去了最后一絲污垢,換上了干凈柔軟的棉布中衣,

躺在溫暖舒適的床鋪上,蕭灼卻睜著眼睛,毫無睡意。窗外的月光透過精致的窗欞灑進(jìn)來,

照亮他眼中翻騰的復(fù)雜情緒——警惕、不安、茫然,

還有一絲被強(qiáng)行壓下的、對眼前這一切的貪戀。那個叫沈清棠的少女,

她冰冷的眼神和那句“成為一把最鋒利的刀”的話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上。與此同時(shí),

沈府的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沈清棠坐在下首,沈父沈巍——當(dāng)朝兵部尚書,

一個面容清癯、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中年男人,正端坐在紫檀木大書案后,臉色沉凝如水。

他剛剛聽完女兒平靜無波地講述了今日在破廟“偶遇”并帶回這個叫蕭灼的少年的經(jīng)過,

以及她那個驚世駭俗、近乎瘋狂的念頭?!澳阋囵B(yǎng)他?取代陸云飛?”沈巍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和濃濃的難以置信,“清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陸家與我沈家世代交好,云飛那孩子更是……”“父親!”沈清棠猛地抬起頭,

打斷了他的話。素來溫婉柔順的女兒,此刻眼中竟燃燒著一種近乎悲愴的火焰,

那火焰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恨意與恐懼,讓沈巍心頭劇震。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卻異常清晰,“陸云飛,是披著人皮的豺狼!他圖謀的,從來不是我沈清棠,

而是您手中的兵權(quán),是整個沈家滿門的性命!”沈巍眉頭緊鎖,

眼神銳利地審視著女兒:“荒謬!你從何得知?可有憑證?”“憑證?”沈清棠慘然一笑,

那笑容里帶著無盡的凄楚,她緩緩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女兒親眼所見!親身所歷!

就在前世,就在我那大婚的喜堂之上!他親手……將那杯毒酒灌入女兒喉中!

他親口告訴女兒,只有沈家唯一的血脈斷了,兵權(quán)才能名正言順地落入他陸家之手!父親,

那是女兒用命換來的‘憑證’?。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已然哽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落下。書房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燈燭燃燒時(shí)偶爾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

沈巍死死盯著女兒,女兒眼中那份痛徹心扉的絕望和刻骨的恨意是如此真實(shí),絕非作偽。

他了解自己的女兒,雖被嬌養(yǎng),卻絕非信口開河、無端生事之人。

一個“重生”的荒謬念頭沖擊著他的理智,但女兒那幾乎要碎裂的神情,

卻讓他不得不信了幾分。良久,沈巍長長地、沉重地嘆了口氣,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

他揉了揉眉心,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決斷:“……好。為父……信你一次。

”他抬起眼,目光如電,重新鎖住沈清棠,“你想如何做?那個蕭灼,

一個來歷不明、掙扎于泥濘的乞兒,你真以為他能撼動陸云飛?

”“他是一塊未曾雕琢的璞玉,更是一把未曾淬火的利刃?!鄙蚯逄牡穆曇魯蒯斀罔F,

眼中的淚光已被冰冷的決絕取代,“他眼底的狠勁和求生的野性,

是陸云飛那種偽君子永遠(yuǎn)不可能擁有的。女兒會親自打磨他!用沈家的資源,用女兒的心血!

父親,女兒只需要您兩點(diǎn):一,給蕭灼一個‘遠(yuǎn)房表親’的身份,

讓他能名正言順留在府中;二,在必要之時(shí),動用您的人脈,為他鋪路!

”沈巍沉默地看著女兒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最終,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身份之事,

為父來辦。至于鋪路……”他目光深邃,“且看他……值不值得我沈家押上重注!

”—————從這一天起,沈府東跨院最深處那間原本安靜的廂房,成了蕭灼的地獄,

也是他重生的熔爐。天還未亮透,

蕭灼就會被沈清棠身邊最沉默寡言、身手卻極好的護(hù)院從溫暖的被窩里毫不留情地拖出來,

丟進(jìn)寒風(fēng)凜冽的演武場。

沉重的石鎖、冰冷的鐵槍、粗糙的木樁……他瘦弱的身體在一次次摔倒、爬起、再摔倒中,

被汗水、血水和泥土包裹。沈清棠從不親自下場,她總是穿著厚實(shí)的斗篷,

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廊下陰影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像一個最嚴(yán)苛的監(jiān)工。

每當(dāng)蕭灼因?yàn)榱呋騽⊥炊鴦幼鬟t緩、眼中流露出片刻的軟弱時(shí),

她冰冷的聲音就會如同鞭子般抽過來:“這就撐不住了?破廟里啃垃圾的野狗都比你耐打!

”“站起來!骨頭斷了也要給我站起來!這點(diǎn)痛都忍不了,

拿什么去撕咬那些披著人皮的豺狼?!”“蕭灼,記住你名字里的‘灼’字!用這火,

燒掉你的軟弱!”那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扎得蕭灼鮮血淋漓,

卻又奇異地激發(fā)出他骨子里最深的狠勁和倔強(qiáng)。他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把每一次跌倒都當(dāng)成恥辱的烙印,眼中屬于狼崽子的兇光在日復(fù)一日的打磨中,

非但沒有熄滅,反而愈發(fā)純粹、銳利。午后,演武場上的血腥氣還未散盡,

蕭灼就被帶到一間幽靜的書房。他身上還帶著淤青和汗味,就被按在書桌前。

面對那些密密麻麻、如同天書般的文字,他只覺得頭昏腦漲,

握慣了木棍石鎖的手拿起纖細(xì)的毛筆,笨拙得如同初生的嬰兒。“念!

”沈清棠的聲音依舊冷硬,毫無耐心,“‘兵者,詭道也’,下一句是什么?昨日才教過你!

”蕭灼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他那些在市井底層掙扎求生的本事,在這里一文不值,只換來無盡的挫敗感。“啪!

”戒尺毫不留情地抽在他因練功而布滿硬繭的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皬U物!連字都認(rèn)不全,

還想上陣殺敵?還想當(dāng)將軍?做夢!”沈清棠的斥責(zé)毫不留情,帶著濃濃的失望和鄙夷,

“給我抄!抄到記住為止!抄不完,今晚別想吃飯!

”書房里只剩下蕭灼粗重的喘息和毛筆劃過宣紙的沙沙聲。他低著頭,額發(fā)垂落遮住了眼睛,

緊抿的嘴唇幾乎咬出血來。那戒尺抽打的不僅僅是他的手背,

更是他剛剛在這華美牢籠中滋生出的、一絲可笑的尊嚴(yán)。他死死盯著紙上那些扭曲的字跡,

眼底翻涌著屈辱和一種近乎毀滅的戾氣。然而,當(dāng)夜深人靜,

蕭灼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那間雖簡陋卻溫暖干凈的廂房時(shí),

總會發(fā)現(xiàn)桌上靜靜地放著一碗熱氣騰騰、散發(fā)著濃郁肉香的羹湯,

旁邊還有一小瓶上好的金瘡藥。沒有只言片語。他默默地喝著湯,暖流順著喉嚨滑下,

熨貼著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他默默地給自己青紫腫脹的關(guān)節(jié)涂抹藥膏,

那清涼帶著藥香的氣息仿佛能滲入骨髓,緩解著鉆心的疼痛。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地獄般的錘煉從未停止。蕭灼的身體像抽條的柳枝般迅速拔高、變得結(jié)實(shí)精悍,

曾經(jīng)瘦骨嶙峋的手臂覆上了流暢有力的肌肉線條。他能在演武場上輕松揮舞起沉重的鐵槍,

槍尖劃破空氣發(fā)出凌厲的尖嘯;他能在書房里流暢地默寫《孫子兵法》,甚至能就著沙盤,

的那位神秘寡言的“謝先生”——一位據(jù)說是父親舊部、因傷退隱的沙場老卒——推演戰(zhàn)局,

思路清晰而狠辣,常常能出奇制勝。他眼底的兇狠野性并未消失,

只是被一層日益堅(jiān)硬的冷靜外殼所包裹,沉淀成一種內(nèi)斂的鋒芒。他看向沈清棠的目光,

也從最初的警惕和屈從,漸漸染上了復(fù)雜難辨的意味——那是敬畏,是感激,是刻骨的執(zhí)念,

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深深壓抑的別樣情愫。而沈清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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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shí)間:2025-08-14 20:1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