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裁員風波起五月的風,熱烘烘的,往格子間里鉆。宋玉婷捏著淺粉色的裁員通知,
周圍早炸了鍋。有人把鍵盤敲得咚咚響,跟砸東西似的;有人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就她,愣在工位,眼睛黏在電腦屏幕那半截沒做完的報表上?!坝矜?,你倒是說句話呀,嗯?
”鄰座張姐紅著眼圈拽她胳膊,“咱這群人里就你最拼,憑什么是你?”宋玉婷慢慢搖頭,
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可能……公司有更用得上的人唄?!蔽鼏??當然。
大學畢業(yè)那會兒,頭破血流才擠進這家外企。天不亮就到,星星出來了才往家走,
連個年假都耗在項目上??涩F(xiàn)實就是這樣,一張紙,五年的勁兒全白使了。收拾東西時,
她把入職那年買的仙人掌塞進紙箱。刺扎在手背上,細細的疼。倒讓她腦子清醒了點。
抱怨有啥用?日子總得過下去吧?傍晚的地鐵,擠得像罐頭。手機在口袋里震,沒完沒了。
宋玉婷騰出一只手劃開屏,是周明軒。“喂?”她嗓子有點啞?!八斡矜茫至税?。
”電話那頭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我媽不同意,再說,咱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宋玉婷攥緊扶手,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周明軒你什么意思?下個月就拍婚紗照了!
”“取消了唄!”他嗤笑一聲,那股子不屑,隔著聽筒都能扎到人,“實話跟你說吧!
我認識了李總千金,她能給我想要的。你呢?工作都保不住,和你結(jié)婚喝西北風?
”地鐵報站聲轟隆隆的,蓋過了她的喘氣聲。五年啊,從大學時手牽手逛操場,
到商量著在哪擺喜酒。原來都抵不過一句“保不住工作”。掛了電話,她沒哭。
就盯著車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這五年,她省吃儉用供他考研,為他推了更好的工作。
搞了半天,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個隨時能扔的累贅。2 情斷心更堅回出租屋,
她把周明軒的東西全打包,扔樓道里。以前覺得暖乎乎的小窩,這會兒空得能聽見自己心跳。
她坐在地板上,從天黑到天亮。眼淚終于掉下來。不是為那段感情,是氣自己瞎了五年眼,
浪費青春!清晨第一通電話來自老家。玉婷堂哥帶著哭腔喊:“玉婷,你快回來!
嬸子她腦溢血住院了!”天塌了。宋玉婷揣著僅有的錢,買了最早一班高鐵。
看著窗外往后跑的城市,她知道,日子得重新來了。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兒,嗆得人難受。
玉婷媽媽躺在病床上,臉白得像紙,手腳動不了。玉婷爸爸蹲在走廊抽煙,鬢角的白頭發(fā),
好像一夜之間冒出來不少?!搬t(yī)生說要長期康復?!庇矜冒值穆曇魡〉孟癖簧凹埬ミ^,
眼里全是紅血絲,“可家里的錢……快花光了?!彼斡矜梦兆“执植诘氖?,
指尖冰得像水:“爸,不怕,還有我呢?!彼卺t(yī)院附近租了間小屋。白天陪她媽媽做康復,
晚上啃護理書。以前敲鍵盤的手,學著給她媽媽按摩、喂飯、擦身。沒幾天,
手上就磨出了繭子。玉婷媽媽醒著的時候總掉眼淚:“都怪我,好好的工作沒了,
對象也黃了……”“媽,這都是好事。”宋玉婷笑著給她擦臉,“那破工作,我早不想干了。
周明軒?他配不上我。等你好了,我?guī)氵^好日子,真的?!痹掚m是這么說,
可當夜深人靜時,她還是會對著天花板發(fā)呆。想:以后咋辦?。克恢?。直到那天早上,
她推著媽媽在鄉(xiāng)間小路上遛彎。看著滿山荒田,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老家在山坳里,
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大片山地荒得長草??蛇@兒空氣好,風景美,離市區(qū)就兩小時路。
要是搞個休閑農(nóng)莊,能成不?這想法跟顆種子似的,在心里瘋長。她開始翻農(nóng)業(yè)創(chuàng)業(yè)的資料,
騎著電動車跑遍附近的山頭。有片向陽的坡地,土肥得很,還有條小溪穿過去,
簡直是老天爺賞的地!她找到村支書,把想法一說。老支書抽著旱煙,瞇著眼瞅她:“丫頭,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好多人回來試過,都賠了錢?!薄爸也皇囚[著玩的。
”宋玉婷掏出連夜趕出來的計劃書,“我想先包三十畝,種點果樹花木,蓋幾間民宿,
搞搞親子采摘、研學體驗。您看這樣……”她眼神亮得很,說得頭頭是道。
老支書被說動了:“行,我?guī)湍銌枂?。地荒著也是荒著,你真能搞起來,也是給村里辦好事。
”3 山場新希望包地不貴,可前期投入終歸不是小數(shù)。她跑遍所有銀行,嘴皮子磨破了,
才憑著詳細的計劃書貸到一筆啟動資金。簽字那天,手心全是汗,這是她賭上所有的一把了。
開工那天,親戚們都來勸她?!坝矜冒。⒓艺垓v這干啥呀?你找個安穩(wěn)活兒,
早些嫁人才是正經(jīng)?!薄笆前。銒屵€等著用錢呢,別到時候血本無歸?!彼斡矜脹]辯解,
就笑著給大家遞水:“我想試試,就算敗了,也不后悔?!彼土藥讉€留守的村民,先除草,
再翻土施肥。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天黑才回家,曬得黝黑,手上全是口子。那天下雨,
她為了搶蓋剛種下的花苗,摔在泥地里,半天爬不起來??粗粵_倒的小苗,
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流淌。正狼狽時,忽然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窗慢慢降下來,
露出一張清俊溫和的臉?!靶枰畎咽謫??”男人的聲音跟山澗水似的,聽著心里敞亮。
宋玉婷抹去臉上的泥漬,擺擺手:“不用,謝了。”男人沒多問,
讓司機從后備箱拿了兩把傘:“雨大,先躲躲?!庇矜煤髞聿胖溃?/p>
原來他是鎮(zhèn)上農(nóng)商行的行長,叫陸承宇。他爸以前是村里的代課老師,
他小時候在山坳住過幾年,對這兒總有點念想。這次來村里考察小額信貸,
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幫襯些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年輕人。那天看她一個姑娘家在雨里護苗,
想起自己小時候幫爸搶秧苗的樣子,心里動容下。玉婷媽媽第一次能自己扶著墻站起來時,
宋玉婷正在給桃樹疏花。玉婷爸爸在電話里語無倫次地報喜信,
她握著修枝剪的手突然抖起來,花瓣落了一衣襟。跑回醫(yī)院,她看見媽媽正倚在窗邊,
瞅著外面的梧桐樹笑。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臉上,竟有了點血色。“你看,媽沒騙你吧?
我能行?!眿屘饹]勁兒的手,想摸她的頭,卻在半空停住了。宋玉婷撲過去握住那只手,
眼淚啪嗒吧嗒地掉在她媽媽的手背上。這半年,她天天給媽媽做康復,
夜里悄悄查資料改方案,膝蓋跪青了好幾塊,嗓子喊啞了無數(shù)次。
這會兒所有的累都化成熱乎乎的淚,順著臉往下流?!翱奚??該笑才對?!眿屘嫠翜I,
“等我好了,就去你那山場幫忙,給游客摘果子。”“才不用你忙?!彼斡矜梦亲?,
“您呀,就負責在民宿露臺上曬太陽,看我把日子過成花?!蹦翘煜挛?,
她特意繞到山場最高處。春風吹過剛抽芽的果林,帶點淡淡的花香,遠處村里冒煙了,
近處工人在搭木棧道,叮叮當當?shù)?,像在唱歌。她掏出手機,對著這片活泛的土地拍了張照,
發(fā)給陸承宇。沒一會兒,陸承宇回了消息:“很美,像你一樣?!彼斡矜玫哪橋v地紅了。
自從上次他雨里遞傘,倆人之間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他總借口考察項目來山場,
卻總在她忙不過來時搭把手;會送來新的農(nóng)業(yè)政策文件,
卻總不忘捎點她愛吃的草莓蛋糕;會在她熬夜改方案時發(fā)消息說“早點休息”,從不催她回。
這種不聲不響的溫柔,讓宋玉婷心里的冰慢慢化了??伤€是怕,怕又是一場空。
周明軒的影子總時不時冒出來,提醒她以前摔得多疼。櫻花苗出事時,她正陷在這矛盾里。
那天技術(shù)員拿著檢測報告來找她,說土壤酸堿度不對,這批引進的日本晚櫻,
活下來的估計不到三成?!澳钦k?”宋玉婷的聲音發(fā)緊。這批苗,
花光了她貸款的三分之一?!耙磽Q品種,要么改土壤?!奔夹g(shù)員指著報告,
“改最少要三個月,趕不上今年花期了。”她蹲在櫻花苗圃前,看著那些蔫頭耷腦的小苗,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旁邊的波斯菊開得正歡,可游客是來看櫻花的啊。
當初拍著胸脯跟村民保證,現(xiàn)在連花期都趕不上,那些質(zhì)疑的話,肯定又要來了。
“要幫忙嗎?”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來。宋玉婷回頭,看見陸承宇站在田埂上,
手里提著個保溫桶?!皠倧泥徔h考察回來,就順道過來看看?!彼呓c,
“聽說你遇到麻煩了?”她沒瞞,一五一十說了。陸承宇聽完,
蹲下來捻了點土在指尖搓搓:“縣農(nóng)科所有位老專家,專搞土壤改良的,我?guī)湍懵?lián)系試試?
”“真能行?”宋玉婷眼里冒了點光?!安辉囋囌χ溃俊彼蜷_保溫桶,“先吃點東西,
你媽讓我?guī)淼呐殴菧??!痹瓉碓缟详懗杏钊メt(yī)院給玉婷媽媽送復查單,老太太硬塞給他的。
“這孩子,總想著你?!眿尩脑捲诙呿懼斡矜靡氖?,有點發(fā)燙。
4 風雨共濟時老專家還真有辦法。帶著團隊來山場看了看,說用硫磺粉混腐葉土改就行。
陸承宇不光幫忙弄來了物資,還趁休息時間來盯著施工。他說小時候跟爸種過菜,
看土性還行,倒讓宋玉婷省了不少心。有天傍晚,宋玉婷看見他蹲在地里,
小心地給櫻花苗測土壤濕度。夕陽把他側(cè)臉描得軟軟的,穿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著,
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沾了點泥也不在意?!翱瓷赌??”陸承宇突然抬頭,
正好撞上她沒來得及收回的眼神。宋玉婷慌忙移開視線,臉燙得厲害:“沒、沒啥,
看你好像挺累的?!彼酒饋?,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她面前:“宋玉婷,
我知道你心里有顧慮?!甭曇舻偷偷?,挺認真的,“但我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
也給你自己個機會?!蓖盹L吹著倆人的頭發(fā),帶點泥土和花香。宋玉婷看著他深幽幽的眼睛,
里頭沒有算計,沒有瞧不上,就滿滿的真誠和溫柔。她猶豫了半天,輕輕點了點頭。
陸承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落了滿星星。他想伸手牽她,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收回去,
就咧開嘴笑了,跟個得了糖的孩子似的。櫻花苗的事解決了,山場慢慢上了軌道。
第一批桃樹結(jié)果時,宋玉婷搞了場采摘活動。陸承宇特意請了假,穿一身休閑裝來幫忙。
他教小朋友認果子熟沒熟,幫老人提籃子,耐心得很,誰見了都夸?!斑@小伙子,
打著燈籠都難找?!倍疁惖剿斡矜蒙磉?,笑得一臉滿意。他其實早悄悄來山場看過好幾回,
從一開始覺得“丫頭片子瞎折騰”,到后來見她天天起早貪黑,吃飯都蹲田埂上,
心里早軟了。“比那個周明軒強多了,當初他來家里,連個招呼都懶得跟我打呢。
”提到周明軒,宋玉婷心里沒啥波瀾了。聽說他跟那“富家千金”分了,日子過得不咋地,
換了好幾份工作都干不長。偶爾從以前同學那聽到他的消息,她也就淡淡一笑。
人總得往前看,老揪著過去不放,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嘛。民宿蓋到一半,又出岔子了。
負責施工的包工頭卷了部分工程款跑了,留下幾個等著結(jié)工資的工人。
那天雨下得跟瓢潑一樣,剛砌到一半的西墻被水泡得塌了一角,泥水順著山坡流得滿地都是。
宋玉婷趕到時,工人們正圍著塌墻嘆氣?!八卫习?,這錢要是追不回來,我們只能停工了。
”領(lǐng)頭的師傅一臉為難。她看著一片狼藉的工地,心里堵得慌。剛付完樹苗款,
手里的錢已經(jīng)不多了。這節(jié)骨眼上出這事,真是雪上加霜?!按蠹蚁葎e急,
工資我肯定會給你們結(jié)?!彼斡矜蒙钗豢跉猓M量讓自己的聲音穩(wěn)點,“包工頭跑了,
我們可以報警。墻塌了,我們可以重砌。但日子總得過下去,不是嗎?”她先安撫好工人,
說三天內(nèi)解決工資的事,然后冒雨去了派出所報案。回來的路上,雨水打濕了衣服,
凍得她直哆嗦。路過山腳下的小賣部,她買了包最便宜的餅干,蹲在屋檐下啃著,
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來。就在這時,一把傘撐在了她頭頂。陸承宇不知啥時候來了,
手里拿著件干凈外套?!跋却┥?,別感冒了?!彼淹馓着谒砩希?/p>
帶著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兒。“你咋來了?”宋玉婷吸吸鼻子,把眼淚憋回去。
“給你打電話沒人接,我就過來看看?!彼紫聛?,跟她平視,
“我讓銀行法務部的同事幫著聯(lián)系派出所了,追錢的事有進展會及時說。工人的工資,
我先幫你墊上吧?!薄安恍?!”宋玉婷趕緊擺手,“我已經(jīng)欠你太多了?!薄拔覀冎g,
不用說欠。”陸承宇握住她冰涼的手,“玉婷,倆人在一起,不就是要互相幫襯嗎?
你總想著自己扛,會累壞的?!彼氖趾芘?,掌心的溫度一點點傳到她心里。
宋玉婷看著他篤定的眼神,終于松了勁,點了點頭。有陸承宇的幫忙,事情解決得很快。
包工頭被警察找到了,雖然追回來的錢不多,但總算給了工人們個交代。
陸承宇介紹的新施工隊連夜趕來,冒雨搶修墻體,沒耽誤工程進度。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