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看著蘇瑤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指尖在辦公桌邊緣輕輕摩挲。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切進(jìn)來，在他腳邊投下塊菱形的光斑，像塊被遺忘的碎金。
林舟敲門進(jìn)來時，正撞見他對著空蕩的門口出神，忍不住多嘴：“沈總，真讓蘇小姐去壽宴？沈老那邊要是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樣?！鄙蛞菔栈啬抗?，重新坐回椅子里，翻開桌上的文件，語氣淡得像在說天氣，“我做事，什么時候需要看他臉色？”
林舟噎了一下。他這話說的是事實，沈逸從小就不是會乖乖聽話的性子。當(dāng)年沈家想讓他學(xué)金融接掌集團(tuán)，他偏要跑去學(xué)影視制作；后來家族安排他和張家聯(lián)姻，他直接買了張機(jī)票飛了波士頓，把所有人都晾在原地。
可這次不一樣。沈老八十大壽是沈家今年最大的事，京圈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帶個女演員回去，這不是明擺著打沈老的臉嗎？
“沈總，蘇小姐畢竟是圈內(nèi)人，身份敏感……”
“身份敏感？”沈逸抬眼，目光銳利，“在你眼里，演員就低人一等？”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林舟趕緊擺手，“我是怕有人嚼舌根，對蘇小姐影響不好?！?/p>
沈逸沒再說話，只是翻開《長安月令》的劇本，指尖在“蘇瑤”的名字上頓了頓。他想起剛才她穿著那雙米色低跟鞋的樣子，像只剛褪去青澀的小鹿，緊張得脊背都繃直了，卻偏偏要仰起頭看他，眼里的倔強(qiáng)藏都藏不住。
有點意思。
他原本只是覺得這個女孩有點特別，想給她個機(jī)會，順便氣氣家里那些老頑固。可剛才她說出“我?guī)湍?，只是因為你幫過我”時，他心里忽然動了一下。
在這個人人都想攀附沈家的圈子里，竟然還有人會拒絕送上門的好處。
沈逸拿起手機(jī)，翻到蘇瑤的簡歷照片。素顏，馬尾，白T恤，笑容干凈得像沒被污染過的山泉。他忽然想知道，在那張干凈的笑臉背后，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辛苦。
“去查一下，蘇瑤父親的手術(shù)安排在哪家醫(yī)院，費用多少?！彼鋈粚α种壅f。
林舟愣了一下：“沈總，您這是……”
“讓財務(wù)把錢打過去，用匿名賬戶?！鄙蛞莅咽謾C(jī)扔回桌上，“別讓她知道?！?/p>
林舟雖然不解，還是點了點頭：“好的，我馬上去辦?！?/p>
林舟走后，辦公室里又恢復(fù)了安靜。沈逸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京市的秋天總是很短，一場雨過后，就該入冬了。他想起小時候在老宅的院子里，沈老教他寫毛筆字，墨汁滴在宣紙上，暈開一片深色的云。那時候他總覺得，沈家的天，就是那方小小的宣紙，規(guī)矩，卻也沉悶。
直到遇見蘇瑤，他才覺得那方宣紙上，好像濺進(jìn)了一點不一樣的顏色。
下午四點，沈逸去醫(yī)院看望沈老。老宅離協(xié)和醫(yī)院不遠(yuǎn)，車剛停穩(wěn)，就看見沈明成站在門口抽煙，眉頭皺得像打了個結(jié)。
“爸?！鄙蛞菹铝塑?。
沈明成把煙摁滅在垃圾桶里，嘆了口氣：“你爺爺在里面發(fā)脾氣呢，說你把林薇薇給封殺了，還把《長安月令》的女主給了個沒名氣的新人?！?/p>
“林薇薇不配?！鄙蛞菡Z氣平淡，“那個新人有實力。”
“實力？在你爺爺眼里，實力哪有背景重要？”沈明成拉著他往住院部走，“你知道張家剛才打電話來說什么嗎？說你要是再這么胡鬧，就取消和沈家的合作。”
“取消就取消。”沈逸無所謂地聳聳肩，“沈家還沒到需要靠聯(lián)姻來維持的地步?！?/p>
“你這孩子！”沈明成氣得瞪他，“你以為你管個影視公司很了不起？沈氏集團(tuán)的根基在地產(chǎn)和金融，影視那點錢，連塞牙縫都不夠！”
“爸，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沈逸停下腳步，看著沈明成，“你當(dāng)年放棄畫畫繼承家業(yè)，難道就甘心嗎？”
沈明成的臉色僵了一下，沒說話。
沈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會讓沈家失望的，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p>
走進(jìn)病房時，沈老正坐在床上看報紙，看見沈逸進(jìn)來，把報紙往桌上一摔：“你還知道來？”
“爺爺，身體好些了嗎？”沈逸走到床邊，拿起桌上的蘋果削了起來。
“托你的福，好得很！”沈老沒好氣地說，“聽說你要讓那個叫蘇瑤的女演員去參加我的壽宴？”
“嗯?！鄙蛞菹魈O果的手沒停，果皮連成一條長長的線，不斷。
“我不同意！”沈老拍了下床沿，“沈家的壽宴，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來的！你要是敢?guī)齺恚揖痛驍嗄愕耐?！?/p>
“爺爺，您消消氣?！鄙蛞莅严骱玫奶O果切成小塊，放在盤子里遞過去，“她只是我的女伴，幫我擋擋那些說媒的，沒別的意思?！?/p>
“沒別的意思？”沈老哼了一聲，“我還不知道你？從小就鬼主意多！我告訴你，沈家的兒媳，必須是門當(dāng)戶對的大家閨秀，娛樂圈的那些女人，想都別想！”
沈逸沒接話，只是拿起一塊蘋果遞到沈老嘴邊。沈老別過臉，沒吃。
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墻上的時鐘在滴答作響。沈逸知道，爺爺?shù)钠怆m然倔，但心里還是疼他的。當(dāng)年他非要去學(xué)影視，爺爺氣得把他趕出家門，可暗地里，還是讓林舟每個月給他打生活費。
“爺爺，”沈逸忽然開口，“您還記得我小時候，您教我寫的第一個字嗎？”
沈老愣了一下：“什么？”
“是‘逸’字?！鄙蛞菪α诵?，“您說，希望我能活得自在，不受束縛。”
沈老的眼神閃了閃，沒說話。
“現(xiàn)在，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一次?！鄙蛞菡酒鹕?，“壽宴那天，我會帶她來。您要是不喜歡，就讓她待在外面等著。但我希望您能明白，我選的人，我信她?！?/p>
說完，他沒再看沈老的臉色，轉(zhuǎn)身走出了病房。
沈明成追出來：“小逸，你這是何苦呢？”
“爸，有些路，總得自己走?！鄙蛞菖牧伺乃募绨?，“壽宴那天，還請您多擔(dān)待。”
車駛出醫(yī)院時，沈逸收到林舟的消息：“沈總，蘇小姐父親的手術(shù)費已經(jīng)匿名支付了，醫(yī)院那邊說手術(shù)安排在下周一，很順利?！?/p>
沈逸“嗯”了聲，把手機(jī)扔回后座。他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忽然覺得心里那塊一直緊繃的地方，好像松了點。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幫蘇瑤支付手術(shù)費，也許是覺得她那雙倔強(qiáng)的眼睛，不該被生活的重?fù)?dān)壓垮；也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
車經(jīng)過星光影視大廈時，沈逸讓司機(jī)停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頂層的辦公室，想起蘇瑤簽合同時緊張得發(fā)紅的耳根，忽然笑了笑。
這場游戲，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而此時的蘇瑤，正在家里研究《長安月令》的劇本。劇本很厚實，紙張是上好的銅版紙，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字。她飾演的公主趙靈月，是個從天真爛漫到堅韌果決的角色，有大量的哭戲和打戲，對演員的要求很高。
蘇瑤把劇本攤在桌上，旁邊放著本筆記本，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她想起李導(dǎo)的名字，心里有點忐忑。李導(dǎo)是業(yè)內(nèi)出了名的嚴(yán)格，據(jù)說有個女演員因為哭戲沒到位，被他罵得當(dāng)場掉眼淚。
“必須加油啊，蘇瑤?！彼龑χR子里的自己說，“這是你唯一的機(jī)會。”
手機(jī)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蘇瑤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請問是蘇瑤小姐嗎？”電話那頭是個溫和的女聲。
“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沈總的生活助理，叫我小陳就好?！迸曅χf，“沈總讓我跟您對接一下下周壽宴的事宜。請問您周六有空嗎？我們約個地方，給您量身定制禮服。”
蘇瑤愣了一下：“定制禮服？不用了吧，我自己……”
“蘇小姐，這是沈總的意思?！毙￡惖恼Z氣很客氣，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壽宴的場合比較正式，需要穿禮服。沈總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意大利的設(shè)計師，周六上午十點，在王府井的定制店等您，您看方便嗎？”
蘇瑤看著桌上的劇本，心里有點亂。她原本以為，只是去應(yīng)付一下，穿件普通的裙子就行了，沒想到沈逸這么認(rèn)真。
“方便。”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掛了電話，蘇瑤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夜色漸濃，京市的霓虹燈亮了起來，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她想起沈逸的臉，想起他深邃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種莫名的預(yù)感。
這場壽宴，恐怕不會像他說的那么簡單。
而她和沈逸之間，也絕不會僅僅是一場交易那么簡單。
蘇瑤握緊了手里的劇本，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不管未來會怎樣，她都要牢牢抓住這個機(jī)會，演好趙靈月，也走好自己的路。
哪怕這條路的盡頭，是她從未想象過的風(fēng)景。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照進(jìn)來，落在劇本上“趙靈月”的名字上，泛著淡淡的光。蘇瑤知道，從她答應(yīng)沈逸去壽宴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經(jīng)和這個叫沈逸的男人，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這場始于意外的風(fēng)波，這場看似公平的交易，終將在不久的將來，掀起一場名為愛情的燎原之火。
而他們，都將在這場大火里，褪去青澀，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