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月令》的拍攝進(jìn)度比預(yù)想中快。蘇瑤漸漸找到趙靈月的靈魂，朝堂上的步步為營，私下里的脆弱敏感，都被她揉進(jìn)眼神里。李導(dǎo)常對著監(jiān)視器點(diǎn)頭：“這丫頭是塊璞玉，稍加打磨就發(fā)光?！?/p>
沈逸來得越來越勤。有時是傍晚，提著保溫桶出現(xiàn)在片場角落；有時是深夜，等在收工的人群里，車燈在夜色里劃出兩道暖黃的光。劇組里漸漸有了傳言，說蘇瑤是沈總的心尖寵，連陸景然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探究。
這天拍夜戲，趙靈月國破家亡，穿著囚服跪在雪地里。蘇瑤只裹了件單薄的囚衣，在人造雪機(jī)制造的寒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李導(dǎo)喊“開始”的瞬間，她眼里的光就滅了，只剩下死寂般的絕望。
“停！”李導(dǎo)的聲音帶著激動，“這條過了！蘇瑤，你把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覺演活了！”
工作人員趕緊遞上羽絨服，蘇瑤接過時手指都在打顫。剛想喝口熱水，就看見沈逸穿過人群走來，手里拿著條厚厚的羊絨毯。
“披上?！彼烟鹤庸谒砩?，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時皺了皺眉，“怎么不知道多穿點(diǎn)？”
“穿多了拍出來不好看?！碧K瑤裹緊毯子，鼻腔里涌上熱流，“你怎么來了？這么晚了?！?/p>
“剛結(jié)束會。”他從林舟手里接過保溫杯，擰開蓋子遞過來，“姜茶，趁熱喝?！?/p>
姜茶的辛辣混著暖意滑進(jìn)喉嚨，蘇瑤忽然想起劇本里趙靈月的臺詞：“最冷的時候，一點(diǎn)暖都像偷來的?！彼低悼戳松蛞菀谎郏l(fā)現(xiàn)他正盯著她凍得發(fā)紅的耳朵，眼神里的心疼藏不住。
“沈總對蘇瑤老師可真好?！迸赃叺膱鲇浶χ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探女朋友班呢?！?/p>
蘇瑤的臉“騰”地紅了，剛想解釋，沈逸卻先開了口：“眼光不錯?！?/p>
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蘇瑤的心跳卻像被按了快進(jìn)鍵。她低下頭假裝喝茶，耳尖卻燙得厲害。
收工時已近凌晨，沈逸開車送她回家。車窗外的路燈連成一串昏黃的光，蘇瑤靠在座椅上打盹，腦袋不自覺地往他那邊歪。沈逸放慢車速，悄悄把座椅調(diào)低了些，又脫下西裝外套蓋在她身上。
外套上的雪松味裹著暖意，蘇瑤睡得更沉了。夢里她成了趙靈月，站在漫天大雪里，忽然有雙溫暖的手牽住她，說“跟我走”。
車到小區(qū)樓下，沈逸沒叫醒她。他看著她蜷縮在座椅上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像只受了委屈的小貓。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在宴會廳的角落里，穿著不合腳的高跟鞋，倔強(qiáng)地不肯接受幫助。
這才多久，她就敢在他面前毫無防備地睡著。
沈逸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發(fā)梢，動作溫柔得不像他自己。林舟的消息恰在此時發(fā)來：“沈總，沈老把您從沈氏集團(tuán)的董事會除名了，還說要是您再跟蘇小姐來往，就斷絕關(guān)系?！?/p>
他盯著屏幕看了幾秒，回了個“知道了”，然后把手機(jī)調(diào)成靜音。車窗外的月光落在蘇瑤臉上，他忽然覺得，那些所謂的家族利益、繼承權(quán)，在這一刻都成了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蘇瑤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后座，身上蓋著沈逸的西裝。她坐起身，看見沈逸靠在前排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眉頭微蹙，像是在想什么煩心事。
“我怎么睡著了？”她把西裝遞過去，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累壞了?！彼犻_眼，眼底有淡淡的紅血絲，“上去吧，好好休息?！?/p>
蘇瑤點(diǎn)點(diǎn)頭，推開車門時又停下：“沈逸，你是不是有心事？”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沒有?？烊ニX?！?/p>
蘇瑤沒再問，只是看著他的眼睛說：“不管什么事，都別一個人扛著?！?/p>
她的眼神很亮，像落滿星星的夜空。沈逸的心忽然軟了，他嗯了一聲，看著她走進(jìn)樓道，直到那扇窗戶亮起燈才讓司機(jī)開車。
第二天蘇瑤去醫(yī)院看爸爸，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媽媽的聲音：“瑤瑤爸，你說瑤瑤是不是在跟那個沈總談戀愛？昨天我看電視，他為了瑤瑤跟沈家鬧翻了，連公司都不要了。”
蘇瑤的腳步頓住了。她推開門，看見爸爸靠在床頭，手里拿著份娛樂報紙，頭版赫然是沈逸的照片，標(biāo)題寫著“沈氏集團(tuán)繼承人被除名，疑為女星蘇瑤與家族決裂”。
“媽，你別聽報紙瞎說。”蘇瑤走過去，把報紙抽走，“那是沈總自己的決定。”
“什么自己的決定？”爸爸的聲音帶著病后的虛弱，卻很堅定，“瑤瑤，咱們家雖然不富裕，但也不能讓人戳脊梁骨。那個沈總家世太好，你們不合適。”
“爸，我……”
“我知道你想報答他?！卑职治兆∷氖?，“但感情不是報恩，更不能讓人家為了你跟家里反目。你要是真為他好，就該離他遠(yuǎn)點(diǎn)?！?/p>
蘇瑤走出醫(yī)院時，天陰沉沉的像要下雨。她坐在長椅上，看著手里的劇本，忽然覺得趙靈月的無奈和她如此相似。有些門，好像從一開始就不該敲。
下午去片場，蘇瑤故意避開沈逸。他送來的保溫桶她讓趙姐代收，他站在監(jiān)視器旁時她假裝沒看見。拍對手戲時陸景然忽然說：“蘇瑤，你今天狀態(tài)不對，好像有心事。”
蘇瑤勉強(qiáng)笑了笑，剛想說話，就看見沈逸走過來，手里拿著個包裝精致的盒子。
“給你的?！彼押凶舆f過來，“《青萍》的重播收視率破紀(jì)錄，李導(dǎo)說這是你的功勞?！?/p>
盒子里是條項鏈，銀色的鏈子上掛著枚小巧的月桂吊墜，和她禮服上的花紋一模一樣。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卻把盒子推了回去：“沈總，太貴重了，我不能收?！?/p>
沈逸的眼神暗了暗：“為什么突然叫我沈總？”
“我們本來就是合作關(guān)系?！碧K瑤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沈總幫我拿到角色，我?guī)蜕蚩倯?yīng)付家里，現(xiàn)在交易結(jié)束了?！?/p>
“交易結(jié)束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意，“蘇瑤，在你眼里，我們之間就只是交易？”
“不然呢？”蘇瑤抬起頭，眼眶泛紅，“難道沈總要跟我這個小門小戶的演員談感情？你爺爺會同意嗎？沈家會接受嗎？”
她的話像把刀，戳在兩人最敏感的地方。沈逸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他死死地盯著她，眼里的受傷藏不?。骸八阅阌X得，我為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交易的一部分？”
“不是嗎？”蘇瑤別過頭，聲音發(fā)顫，“沈總，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該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大家閨秀，像張小姐那樣的，而不是我這種……”
“夠了！”沈逸打斷她，聲音冷得像冰，“我以為你跟那些看重身份背景的人不一樣?！?/p>
他把項鏈扔在地上，轉(zhuǎn)身就走，背影決絕得沒有一絲留戀。銀色的月桂吊墜在陽光下閃了閃，像顆破碎的星。
蘇瑤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片場盡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她蹲下身撿起項鏈，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拒絕一個人，比被拒絕更疼。
李導(dǎo)在一旁看得嘆氣，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丫頭，有些路是自己選的，選了就別回頭?！?/p>
蘇瑤點(diǎn)點(diǎn)頭，把項鏈緊緊攥在手心。手心的疼混著心口的疼，讓她忽然明白，趙靈月放下仇恨時的釋然，或許不是不疼，是知道疼也沒用。
接下來的日子，沈逸真的沒再出現(xiàn)。片場里沒了那個熟悉的黑色身影，蘇瑤的世界好像空了一塊。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拍戲，趙靈月的哭戲一條過，連李導(dǎo)都夸她“把自己活成了趙靈月”。
可只有蘇瑤知道，那些眼淚里，有一半是為趙靈月流的，另一半是為沈逸。
殺青那天，劇組辦了場慶功宴。蘇瑤穿著簡單的白裙子，坐在角落安靜地喝酒。陸景然走過來，手里拿著兩杯香檳：“恭喜殺青。我看你這陣子好像不太開心？”
“沒有。”蘇瑤笑了笑，“可能是角色還沒出戲?！?/p>
“是因為沈總吧？”陸景然看著她，“那天你們吵架，整個劇組都聽見了。其實(shí)沈總挺好的，為了你連沈家都敢得罪，現(xiàn)在這樣的男人不多了?！?/p>
蘇瑤的心跳頓了頓，剛想說話，手機(jī)忽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她接起來，聽見林舟焦急的聲音：“蘇小姐，您快來醫(yī)院！沈總出事了！”
蘇瑤的血液瞬間凝固了：“他怎么了？”
“沈總為了護(hù)著星光影視的項目，跟張部長起了沖突，被人打傷了頭，現(xiàn)在在協(xié)和醫(yī)院搶救！”林舟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昏迷前一直喊您的名字……”
手機(jī)“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縫。蘇瑤瘋了一樣往外跑，白裙子在人群里劃出一道慌亂的弧線。
慶功宴的喧囂被拋在身后，她攔了輛出租車，報出醫(yī)院名字時聲音都在抖。車窗外的街景飛快倒退，她忽然想起沈逸說的“最冷的時候，一點(diǎn)暖都像偷來的”。原來她早已習(xí)慣了他給的暖，冷下來才知道有多刺骨。
她攥緊手心的項鏈，那里還留著金屬的涼意。如果沈逸有事，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醫(yī)院的搶救室外亮著紅燈，蘇瑤跑過去時，林舟正蹲在墻角抽煙?？匆娝s緊站起來：“蘇小姐，您可來了?！?/p>
“他怎么樣了？”蘇瑤抓住他的胳膊，指尖發(fā)白。
“還在搶救?！绷种鄣难劭敉t，“張部長懷恨在心，找人在停車場堵沈總，說要給他點(diǎn)教訓(xùn)……”
蘇瑤的腿一軟，差點(diǎn)站不住。她靠在墻上，看著搶救室的門，眼淚無聲地往下掉。原來爸爸說的“不合適”，不是指身份，是怕她承受不起這份感情背后的風(fēng)雨。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燈滅了。醫(y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病人脫離危險了，但還在昏迷，能不能醒過來要看他自己的意志?！?/p>
蘇瑤跟著護(hù)士走進(jìn)病房，沈逸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得像張紙。她走到床邊，握住他沒輸液的手，那只手冰涼，沒有一點(diǎn)溫度。
“沈逸，你醒醒?！彼穆曇暨煅?，“我錯了，我不該說那些話。你不是說我是你看中的演員嗎？你還沒看我演完趙靈月呢……”
他的手指動了動，蘇瑤趕緊湊過去，聽見他迷迷糊糊地說：“別離開……”
“我不離開。”蘇瑤把臉埋在他手背上，眼淚打濕了他的皮膚，“我就在這兒等你醒過來。你醒了，我們就不算交易，算我追你，好不好？”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晨光透過玻璃照在沈逸臉上。蘇瑤守在床邊，一遍遍地跟他說拍戲時的趣事，說趙靈月的結(jié)局，說她其實(shí)早就喜歡他了，從他在壽宴上為她擋開林薇薇的時候。
她不知道沈逸能不能聽見，但她知道，這次她不會再放手了。有些感情，錯過了可能就是一輩子。
就像趙靈月說的：“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要攥出血來?！?/p>
蘇瑤握緊他的手，在心里默念：沈逸，你一定要醒過來。我們的故事，還沒到結(jié)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