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無孔不入的冰冷,帶著萬噸海水才能凝聚出的惡意重量,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
蘇沫猛地睜眼,意識仿佛被從溫暖的巢穴中粗暴拔出,狠狠摜入這片液態(tài)的黑暗深淵。
視野里一片混沌。只有頭盔內部顯示屏幽幽的藍光,勾勒出“深藍牢籠”幾個扭曲的字符,
下方一行小字閃爍:“極限生存體驗——死亡即刪號”。她叫蘇沫,ID“默”。
頂尖的神經生物工程師,被那份足以買下半個實驗室的天價報酬誘入這場封閉測試。此刻,
代號“深淵之喉”的初始場景,正用最原始的方式歡迎她。“警告:外部壓力超過閾值。
結構完整性:82%...79%...76%...”冰冷的合成女聲在頭盔內回響,
每一次讀數下降都像是敲在蘇沫緊繃神經上的重錘。深海潛航器狹小的球形駕駛艙內,
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和儀器單調的報警聲。外面是地球最荒蠻的角落——馬里亞納海溝邊緣,
萬米之下。絕對的黑暗統(tǒng)治一切,
只有探照燈慘白的光柱徒勞地刺穿前方一小片翻滾的、裹挾著泥沙的混沌水域。光柱邊緣,
偶爾閃過一片蒼白反光的魚鱗,或是一條細長、布滿吸盤的觸手陰影,一掠而過,
快得讓人懷疑是幻覺?!斑菄}...吱嘎...”金屬呻吟聲尖銳地鉆進耳膜。
蘇沫猛地抬頭,瞳孔因恐懼瞬間放大。左舷觀察窗厚重的有機玻璃上,
一道猙獰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蔓延,如同被無形巨爪撕裂!冰冷刺骨的海水,
帶著萬鈞之力,從裂縫中激射而入,瞬間在艙內彌漫開刺鼻的咸腥和金屬銹蝕的氣息。
“警報!左舷觀察窗結構失效!壓力失衡!緊急上浮程序啟動失敗!重復,啟動失??!
”刺耳的警報聲幾乎要撕裂耳膜。冰冷的液體像毒蛇一樣纏繞上她的腳踝,迅速攀升。
絕望如同實質的淤泥,瞬間堵住了她的喉嚨。
她徒勞地拍打著控制面板上那個被紅色警示燈包裹的上浮按鈕,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毫無反應。
動著向下翻滾:10010米...10030米...10050米...“砰——嘩啦!
”觀察窗終于不堪重負,徹底爆裂!巨大的水壓如同遠古巨獸的拳頭,
裹挾著億萬噸冰冷黑暗的海水,咆哮著沖入艙內!
那股力量瞬間將蘇沫狠狠拍在冰冷的金屬艙壁上,五臟六腑仿佛都被擠壓移位。
頭盔面罩瞬間被渾濁的泥沙糊滿,視野一片黑暗。冰冷的海水蠻橫地灌入她的口鼻,
帶著咸腥的鐵銹味,瞬間剝奪了呼吸的權利。窒息!劇痛!
無法想象的巨大壓力從四面八方碾壓著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神經!要死了嗎?
就在意識被無邊的冰冷和黑暗徹底吞沒的剎那,蘇沫感到一股奇異的“剝離”感。
不像宣傳片里描述的“強制彈出”時那種尖銳的神經沖擊,反而像是一腳踩空,
墜入了一個粘稠、寂靜的緩沖地帶。黑暗。但不是海水的黑暗。
這是一種更純粹、更虛無的黑暗。幾秒鐘?或者更短?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然后,
模糊的感知如同接觸不良的信號,斷斷續(xù)續(xù)地涌來。不再是視覺或聽覺,
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意識的、冰冷的“數據流”?!啊婕襂D:血鯊。生命體征歸零。
神經信號截取……坐標:深淵之喉,S-7區(qū)塊……標記:Alpha-7。
傳輸通道:穩(wěn)定。
目標地址:深藍核心矩陣-收割區(qū)-A……”一段毫無情感波動的信息流滑過她的感知邊緣,
像冰冷的金屬絲線。血鯊?是那個在公共通訊頻道里叫囂著要第一個找到補給點的家伙?
他的“神經信號”被標記了?收割區(qū)?這個詞讓蘇沫殘留的意識核心泛起一陣刺骨的寒意。
緊接著,另一段更龐大、更嘈雜的“背景噪音”浮現出來。
無數雜亂的線條在虛無中閃爍、跳動,構成某種難以理解的巨大網絡結構。
在其中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一行微小卻異常清晰的字符,如同燒紅的烙鐵,
損耗率:0.73%...0.74%...0.75%...(穩(wěn)定上升)”意識損耗率?
0.75%!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蘇沫,比萬米深海的寒意更加刺骨!這絕非游戲!刪號?
那只是表象!他們在收割什么?收割玩家的意識?!“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吸力驟然降臨!那粘稠的緩沖地帶瞬間消失,
蘇沫感到自己的意識被猛地抽離、拋擲!仿佛從萬米高空墜向堅硬的地面!“呃啊——!
”劇烈的眩暈和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劇痛讓她瞬間弓起了身體。冰冷的觸感從后背傳來,
不再是海水,而是某種光滑堅硬的曲面。刺眼的白光穿透緊閉的眼瞼,灼燒著她的視網膜。
她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息,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她回來了。
身下是光滑冰冷的維生艙內壁,泛著無機質的金屬光澤。柔和的白色燈光從艙頂灑下,
照亮了狹小的空間??諝饫飶浡緞┖湍撤N合成冷卻液的微澀氣味。
“呼...呼...呼...”蘇沫劇烈地喘息著,胸腔劇烈起伏,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海水的冰冷幻痛和金屬銹蝕的腥氣。她下意識地抬起手,
手臂沉重得仿佛灌滿了鉛。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觸碰到冰冷的艙壁,
真實的觸感讓她稍微安心了一瞬。她低頭,
看到自己身上穿著進入游戲艙前那套柔軟的灰色連體服,沒有深海淤泥,沒有破損,
干燥而潔凈?;糜X?噩夢?剛才那瀕死的窒息,那恐怖的碾壓,
還有……意識滯留時感知到的冰冷信息流?她猛地坐起身,動作牽扯到并不存在的傷口,
一陣強烈的嘔吐感直沖喉嚨。她干嘔了幾下,什么也沒吐出來,只有胃部一陣痙攣般的抽搐。
額頭上全是冷汗,冰冷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滴在維生艙光滑的內壁上。
蘇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幾口氣,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和混亂的思緒。
頂尖神經工程師的思維本能開始強行運轉,
“意識損耗率:0.75%……穩(wěn)定上升……” “收割區(qū)……”每一個詞都像淬毒的冰錐,
狠狠刺入她的認知。這哪里是什么極限生存游戲?
這分明是一個精心偽裝、效率驚人的意識屠宰場!深藍科技,他們承諾的高額報酬,
根本就是買命錢!買的不是游戲里的虛擬生命,而是玩家現實中的意識、靈魂!
“必須出去……”蘇沫的聲音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刻骨的寒意。
她掙扎著想要推開維生艙的頂蓋。然而,
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內側的緊急開啟按鈕時——“嗶!
”一聲清脆的電子提示音在狹小的維生艙內響起。緊接著,
艙內柔和的白光瞬間被刺目的血紅色警報燈取代!
旋轉的紅光將整個艙室映照得如同地獄血池,尖銳、足以刺穿耳膜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炸響!
“警報!檢測到異常神經波動!玩家ID:默!” “強制神經連接穩(wěn)定程序啟動!
” “警告:二次連接風險極高!是否確認重新進入《深藍牢籠》?
” “倒計時:10……9……8……”冰冷的合成女聲,毫無情感地宣讀著死刑判決書。
蘇沫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強制連接?!他們發(fā)現了?!
他們發(fā)現了她在“死亡”時意識沒有完全彈出!他們在試圖將她再次拖回那個地獄!“不!
”她失聲尖叫,手指瘋狂地砸向那個緊急開啟按鈕!“砰!砰!砰!
”指關節(jié)撞擊在堅硬的合成材料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然而,那個小小的紅色按鈕,
如同被焊死一般,紋絲不動!維生艙頂蓋嚴絲合縫,將她牢牢鎖死在這個金屬棺材里!
倒計時如同死神的腳步,冰冷而堅定?!?……6……5……”“開門!放我出去!該死的!
開門??!”蘇沫用盡全身力氣捶打著艙壁,嘶吼聲在刺耳的警報中顯得如此微弱和絕望。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現實維生艙冰冷的觸感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
燙得她靈魂都在尖叫——這根本不是安全的港灣,而是另一個形態(tài)的囚籠!
深藍科技早已切斷了所有退路!“4……3……”視野開始旋轉、模糊。
熟悉的、令人作嘔的失重感再次襲來,仿佛靈魂正被無形的巨手從軀殼中強行剝離。
冰冷的維生艙內壁似乎在融化、扭曲,被一片旋轉的、污濁的深藍所取代。
“……2……1……”“……神經連接穩(wěn)定。歡迎回到《深藍牢籠》,玩家‘默’。
祝您生存愉快?!焙铣膳曌詈蟮奈惨魩е环N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式化的“愉悅”。
冰冷、粘稠、帶著刺鼻鐵銹和腐敗淤泥氣息的海水,瞬間淹沒了她?!班酃?!
”蘇沫的頭猛地沖破水面,咸澀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她掙扎著,雙手在渾濁的水中胡亂撲騰,
試圖抓住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腳下是柔軟的、令人不安的淤泥,每一次移動都深陷其中,
消耗著寶貴的體力。天空是令人壓抑的鉛灰色,厚重的云層低垂,仿佛隨時會崩塌下來。
渾濁的海水拍打著她的身體,帶著刺骨的寒意。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海腥味,
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蛋白質腐敗的甜膩氣息。這里不再是絕對的深海。
她似乎被“重生”在了某個靠近海岸線的、巨大的、被遺棄的工業(yè)碼頭邊緣。
扭曲斷裂的金屬橋架如同巨獸的骸骨,歪斜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銹跡斑斑的集裝箱半沉在污濁的水中,像巨大的、沉默的墓碑。遠處,
依稀可見傾斜坍塌的混凝土建筑輪廓,被濕冷的霧氣籠罩,死寂無聲。
“深淵之喉”的深海煉獄之后,是“銹蝕海岸”的末日廢墟。深藍牢籠,
從不吝嗇展示它多樣化的屠宰場?!翱取瓤取碧K沫抹了一把臉上的污水,強迫自己冷靜。
肺部還在灼燒,肌肉因為之前的瀕死體驗而酸軟無力。
但維生艙里那強制連接的倒計時和刺耳的警報聲,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腦海里瘋狂回響。
沒有退路。每一次“死亡”,都可能不再是游戲宣傳的“刪號”,而是意識被徹底收割!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只有活著,才能找到真相,才能找到逃離這個意識屠宰場的可能!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她迅速掃視四周環(huán)境。渾濁的水面下,
隱約可見一些扭曲的金屬框架和混凝土碎塊。她掙扎著,
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最近一處半露出水面的巨大混凝土墩柱挪去。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淤泥的吸力、海水的阻力、還有身體內部傳來的陣陣虛弱感。
就在她即將靠近那處相對安全的墩柱時——“嘩啦!”水花在她左側不到三米處猛地炸開!
一個身影如同炮彈般從渾濁的水下竄出!那人穿著一套殘破不堪、沾滿油污的防護服,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敏捷和兇狠。
他手里緊握著一根銹跡斑斑、一端磨得異常尖銳的鋼筋管!“食物!把食物交出來!
”嘶啞的咆哮聲蓋過了海浪的嗚咽,男人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定蘇沫背上的小型防水背包,
那是她“重生”后系統(tǒng)“仁慈”附贈的唯一物資包。掠奪者!在資源極度匱乏的牢籠里,
其他玩家就是移動的補給箱!蘇沫的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
極度疲憊的身體瞬間被腎上腺素注入一股短暫的力量。她幾乎是本能地向右側撲倒!“呼!
”尖銳的鋼筋管帶著破風聲,擦著她的后背狠狠砸在她剛才站立的水面上,
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針,刺得她后背發(fā)麻。
她撲倒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顧不上嗆水,手腳并用地在渾濁的水下摸索。
指尖猛地觸碰到一塊棱角分明的、堅硬的物體!是混凝土碎塊!她毫不猶豫,
用盡全身力氣抓起那塊足有腦袋大小的碎塊,在掠奪者因一擊落空而微微踉蹌的瞬間,
朝著他的面門狠狠砸去!“砰!”一聲悶響,伴隨著骨頭碎裂的細微“咔嚓”聲。
男人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捂著臉向后倒去,手中的鋼筋管脫手落入水中。
蘇沫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去看那人的死活。她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個混凝土墩柱,
手腳并用地攀上它濕滑、冰冷、布滿藤壺和苔蘚的表面。冰冷的觸感透過濕透的衣物傳來,
她蜷縮在墩柱頂部相對干燥的一小塊凹陷處,背靠著粗糙冰冷的混凝土,劇烈地喘息著。
危險暫時解除。但更大的陰影籠罩下來。那個掠奪者……他死了嗎?
剛才那一下……蘇沫強迫自己不去看水里那個翻滾掙扎的身影。
她顫抖著打開那個沾滿泥水的防水背包。里面的東西少得可憐:一包高能壓縮餅干,
只有基本過濾和檢測功能的腕式環(huán)境掃描儀;還有一把巴掌長、刀身布滿細小鋸齒的生存刀,
刀柄冰冷粗糙。食物和水,只夠支撐兩天,前提是沒有任何劇烈消耗。
掃描儀屏幕閃爍著微弱的綠光,
)…水體污染:重度…生物信號:零散、微弱(小型節(jié)肢類/腐食魚類)…”生物信號微弱?
蘇沫的目光警惕地掃過渾濁的水面和遠處死寂的廢墟。那個掠奪者,
他剛才像鯊魚一樣從水下?lián)涑鰜怼瓛呙鑳x檢測不到玩家?
或者說……深藍科技刻意屏蔽了玩家之間的相互探測?這意味著,任何陰影、任何聲響,
都可能潛藏著致命的威脅。信任,在這里是比食物更稀缺的奢侈品。
蘇沫撕開壓縮餅干的包裝,用牙齒艱難地啃下一小塊,混合著瓶子里帶著鐵銹味的渾濁淡水,
強行咽了下去。粗糙的食物摩擦著食道,帶來一種虛假的飽腹感。她握緊了那把生存刀,
鋸齒狀的刀鋒在灰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微光?;钕氯?。
在這個沒有規(guī)則、只有殺戮和掠奪的意識屠宰場里活下去。然后,
找到那把能刺穿深藍科技心臟的刀。她需要情報。需要了解這個“牢籠”的規(guī)則,
需要知道其他玩家的動向,需要找到可能存在的“漏洞”。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驗證“意識錨點”的極限!那短暫滯留給她的信息碎片,
是唯一的武器,也是最大的風險。主動尋求死亡?這個念頭讓她胃部一陣抽搐。
但維生艙冰冷的倒計時和“意識損耗率”那穩(wěn)定上升的數字,像毒蛇一樣噬咬著她的神經。
被動等待死亡和主動利用死亡去窺探真相,后者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她需要一個目標。
一個足夠危險,能讓她“死”得有價值,又可能隱藏著關鍵信息的地點。
腕式掃描儀的簡陋地圖上,距離她當前位置大約五公里外,
一個標記點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廢棄通訊塔:信號干擾源(高能)”。通訊塔。干擾源。
在深藍科技精心打造的牢籠里,任何異常的信號點,都可能是未被完全掌控的漏洞,
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但蘇沫沒有選擇。那里,或許有她需要的東西。五公里。
在平坦的城市道路上不值一提。但在“銹蝕海岸”,
惕潛伏在渾濁海水或陰暗角落里的掠奪者……以及可能存在的、深藍科技投放的“清道夫”。
蘇沫檢查了一遍生存刀,將它牢牢綁在小臂內側的束帶上。
將剩下的壓縮餅干和淡水小心收好。深吸了一口帶著鐵銹和腐敗氣息的冰冷空氣,
她滑下混凝土墩柱,再次踏入冰冷渾濁的海水中。目標:廢棄通訊塔。死亡之路,
亦是窺秘之途。渾濁的海水冰冷刺骨,每一次跋涉都像在與無形的巨獸角力。
淤泥貪婪地吸附著她的雙腿,每一步拔出都伴隨著巨大的體力消耗和令人牙酸的“咕嚕”聲。
蘇沫強迫自己保持穩(wěn)定的呼吸節(jié)奏,將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觀察環(huán)境上。
她沿著半淹沒的混凝土防波堤艱難前行,盡量避開開闊的水面,
利用那些扭曲的金屬支架和半沉沒的集裝箱作為掩護。
腕式掃描儀被她設定為最低功率的被動探測模式,微弱的光點在地圖上勾勒出她的路徑。
寂靜是這里的主宰,只有海浪拍打廢墟的單調嗚咽,以及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聲。
這種死寂反而更令人心悸。蘇沫的神經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一塊松動的金屬板在風中搖晃的吱呀聲,
或是遠處不明生物攪動水花的嘩啦聲——都會讓她瞬間僵住,身體緊貼在冰冷的掩體后面,
生存刀無聲地滑入掌心,直到確認威脅解除。時間在高度緊張的跋涉中變得模糊。
天空的鉛灰色沒有一絲變化,仿佛凝固的絕望。壓縮餅干早已消耗殆盡,
那瓶渾濁的淡水也只剩下淺淺的一層底。饑餓和干渴像兩只小獸,不斷啃噬著她的胃和喉嚨。
更糟糕的是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掛在她每一個關節(jié)上。
就在她繞過一片被巨大沖擊力撞得支離破碎的倉庫區(qū),
前方出現一片相對開闊、但布滿深水坑洼的硬化地面時,異變突生!“咻——!
”尖銳的破空聲撕裂了死寂的空氣!蘇沫瞳孔驟縮,身體的本能反應快于思考!
她猛地向左側一塊半人高的混凝土碎塊后撲倒!“噗嗤!
”一支尾部帶著羽毛、箭桿粗糙的箭矢,狠狠釘在她剛才站立位置后方的一塊銹鐵板上,
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箭尾兀自嗡嗡震顫!有埋伏!弓箭手!蘇沫的心沉了下去。遠程武器!
在近戰(zhàn)為主、資源匱乏的初期,這絕對是致命的優(yōu)勢!她緊貼著冰冷的混凝土碎塊,
不敢露頭。對方的位置……在右前方那片半塌的、布滿空洞的金屬棚屋廢墟里!“出來!
把包扔出來!我只要食物!”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緊張和兇狠的男聲從棚屋方向傳來。
蘇沫沒有回答。她屏住呼吸,手指緊緊扣住生存刀的刀柄,鋸齒摩擦著掌心。
汗水混合著泥水從額角滑落。硬拼是找死。對方占據地利和武器優(yōu)勢。逃?
開闊地帶就是活靶子。僵持。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只有海浪聲和棚屋廢墟深處隱約傳來的、某種嚙齒類動物啃噬東西的窸窣聲。突然!
“吼——!”一聲非人的、混合著痛苦與狂怒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
猛地從棚屋廢墟深處炸響!那聲音低沉、渾濁,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質感,
絕非人類所能發(fā)出!緊接著,棚屋廢墟里傳來驚恐到變調的尖叫:“不!別過來!滾開!
啊——!”“砰!嘩啦!”金屬扭曲斷裂的聲音,
伴隨著沉重的撞擊聲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聲!慘叫聲戛然而止,
只剩下某種令人作嘔的、濕漉漉的撕扯和吞咽聲……蘇沫渾身汗毛倒豎!那是什么東西?!
深藍科技投放的“清道夫”?還是這片廢土滋生的恐怖變異生物?機會!就在此刻!
趁著棚屋廢墟里的怪物被那倒霉的弓箭手吸引,蘇沫沒有絲毫猶豫!她如同矯健的獵豹,
猛地從掩體后竄出,
力氣朝著遠離棚屋、遠離那片開闊地的方向——一片堆疊著大量扭曲集裝箱的區(qū)域亡命狂奔!
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般刮過喉嚨,肺部火燒火燎。身后,
棚屋廢墟里那恐怖的撕扯吞咽聲似乎停頓了一下。
蘇沫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冰冷、充滿惡意的“視線”似乎穿透了空間,鎖定了她奔逃的背影!
“吼——!”更加狂暴的咆哮聲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擂鼓,踏碎了地面的積水,
帶著摧毀一切的暴虐氣息,朝著她追來!蘇沫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她不敢回頭,
只是拼命奔跑,利用集裝箱形成的復雜甬道曲折前進,不斷改變方向!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腥臭的風幾乎噴到了她的后頸!就在她沖出一個集裝箱轉角,
前方出現一條被巨大油罐車殘骸堵死的死路時,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的背包!
“刺啦!”背包帶被硬生生撕裂!蘇沫被這股巨力帶得一個趔趄,
重重摔倒在冰冷堅硬、布滿油污的地面上!
她驚恐地回頭——一只覆蓋著暗綠色、濕滑粘液、關節(jié)處包裹著生銹金屬板的巨大爪子,
正從轉角陰影中伸出!爪尖深深扣在她背包的殘片上!緊接著,
一個龐大、扭曲、難以名狀的恐怖頭顱從陰影中探出。它沒有眼睛,
只有一張布滿螺旋狀利齒、占據了大半個腦袋的巨口,粘稠的涎液正順著慘白的利齒滴落。
那巨口深處,似乎還殘留著半截屬于人類的肢體……怪物!深藍科技的爪牙!它追上來了!
求生的本能在尖叫!蘇沫甚至來不及思考,右手閃電般抽出綁在小臂內側的生存刀,
用盡全身的力氣和狠勁,朝著那只抓住她背包殘片的巨大爪子狠狠扎去!
目標是爪子上金屬板和黏糊血肉連接的縫隙!“噗嗤!咔!”鋸齒狀的刀鋒深深楔入!
一股冰冷、腥臭、如同腐敗機油般的墨綠色粘液瞬間噴濺而出!“嗷吼——!??!
”怪物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痛苦嘶嚎!那聲音震得蘇沫耳膜嗡嗡作響!巨大的爪子猛地縮了回去,
瘋狂地甩動著,試圖甩掉那把深深嵌入它“血肉”的刀!就是現在!蘇沫連滾帶爬地起身,
顧不上背包,也顧不上那把唯一的武器!她看準旁邊一個半開的、銹蝕嚴重的集裝箱門,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像條滑溜的魚一樣猛地鉆了進去!“轟隆!
”幾乎在她撲入集裝箱的瞬間,
一只巨大的、裹挾著腥風的利爪狠狠拍在了她剛才所在的位置!水泥地面被拍出一個淺坑,
碎石飛濺!集裝箱內一片漆黑,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和某種化學品的刺鼻氣味。
蘇沫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蜷縮在門口內側的陰影里,身體因為恐懼和脫力而劇烈顫抖,
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集裝箱外,那怪物憤怒地咆哮著,沉重的身軀撞擊著金屬箱壁,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哐!哐!”巨響!整個集裝箱都在劇烈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拆成碎片!
鋒利的爪尖不時從門縫和破損的縫隙中探入,帶著刺鼻的腥風,
離蘇沫蜷縮的身體只有咫尺之遙!死亡,近在咫尺。蘇沫的心臟瘋狂擂動著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