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顧聞州一起創(chuàng)業(yè)，在北城陰冷的地下室，和別人合租拼臥室，就這樣睡了五年。
五年之后，公司站在國家的風口上起飛，他成了業(yè)內(nèi)新貴。曾經(jīng)在地下室許諾過給我的婚禮，
現(xiàn)在的他總說：“湯湯，再等等我，現(xiàn)在還不是時機，工作太忙了?！笨筛籼欤?/p>
他新招的女秘書，頂著總裁未婚妻的頭銜，出席了股東家宴。她手上的鉆戒，
是曾經(jīng)我千百次在柜臺里看到的那個。“蕊蕊調(diào)皮，非要試戴，其實那款戒指，
是我買給你的，你別介意，蕊蕊年紀還小，你不會連這都要跟她計較吧？”我苦笑，
長舒了一口氣，將這些年的情愛都擱置：“顧聞州，我決定不等你了。
”1“聞州這些年打拼，確實吃了不少苦，但是成功之后，也不能太飄了?！蓖跆睦瞎?，
是我們集團最大的股東。王太太一貫和睦慈愛，在公司也是有名的菩薩面容，
非必要她是不愿意提點下屬的?？涩F(xiàn)在，她連帶視頻發(fā)來的責怪，似是忍無可忍的樣子。
“讓秘書戴著訂婚鉆戒，頂著未婚妻的頭銜，參加股東家宴，是在打我們這些正妻的臉嗎？
”“湯湯，你在家多提點他，私底下玩玩就算了，少帶些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女人來。
”面對她的怒意，我不知該怎么回復。那些解釋和文字，像魚刺一樣哽在喉頭，咽不下去，
也吐不出來?，F(xiàn)在的我，連顧聞州的未婚妻都算不上，充其量，
就是個朋友圈內(nèi)知道的老牌女友。我又有什么身份，去說這件事情呢？
視頻里小秘書蕊心舉著高腳杯，斜靠在顧聞州的肩頭，風姿綽約，眉目含情。顧聞州側(cè)過頭，
眼神寵溺的為她拂去唇上的紅酒漬。小秘書蕊心身上穿著的，是一萬四人民幣，
才能買到的圣羅蘭高定緊身裙。腳下一雙同牌子的水鉆高跟，將她盈盈一握的纖細腳腕，
襯得格外發(fā)白。要說她只是一個月薪三千的小秘書，誰會相信呢？但全身上下，最貴的行頭，
那還是那枚高凈度，又大又閃的尚美巴黎加冕款鉆戒。三克拉，售價一百九十八萬，
我連鉆石的產(chǎn)地，和切割工藝都了然于胸。因為在無數(shù)個日夜，我都曾幻想戴上它，
和我心愛的男人結(jié)婚。我試戴了很多次，舍不得摘下來，可我總告訴自己：“再等等他，
等等聞州，我和他走了那么遠的路，不差這幾天?！笨涩F(xiàn)在，我一刻都不想等待了。
2客廳里，放著的是顧聞州送來的鮮花，大紅大紫的顏色，顯得俗氣極了。
可那天他在紀念日買回家時，嘴上帶著微笑：“小蕊的眼光不錯，她說你上了年紀，
會喜歡這些顏色?！迸硕荚诤跄昙o，誰都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被人說起，我認為，
這是應該有的社交規(guī)則和素質(zhì)。更何況，我才二十九歲，我的精彩年華，也才剛剛開始。
我不相信，顧聞州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女人心思，
可看著他那雙陪伴過我度過無數(shù)日夜的雙眼。長期被馴化出來的體面和溫柔，
還是讓我咽下了這根刺。我忍著怒氣，帶著些許尷尬，接過了這束帶著侮辱性質(zhì)的花。
“你的小秘書眼光……還可以?！眱H此一句話，卻成為蕊心哭鬧整晚，不得安寧，
顧聞州連夜趕去哄她的罪證。出門前，顧聞州穿上我為他擦得反光的皮鞋，
略顯責備道：“沒必要因為一束花，這樣陰陽一個初入職場的小姑娘吧，我對你很失望。
”“你現(xiàn)在，真的跟那些面目可憎的家庭主婦，沒什么兩樣?！鳖櫬勚葑吆?，
我卸去渾身全部的力量。無力的倚靠在門背后，失落的將頭埋進雙膝里。我記得，
在北城陪他住地下室創(chuàng)業(yè)的那年生日。他在花店為我買了一支粉色荔枝玫瑰，
插在透明玻璃瓶里；“我將來，會送你一千朵玫瑰，一萬朵玫瑰，
會給你一個全是粉色荔枝玫瑰的盛大婚禮，你相信嗎？”剛從大學畢業(yè)的顧聞州，
眼里閃著光，帶著堅決和熱烈的愛，吻住了我的唇。“我相信。”最后，
他卻將這場盛大的婚禮給了別人。我拿出手機翻看這段時間和他的聊天記錄，絕大部分，
都是關于那個新來的秘書，蕊心。有責怪有表揚，卻唯獨沒有厭惡：“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了，
但怎么有人連打印機都不會用，真是蠢得幼稚?！薄靶〈赖懊貢娴某砷L了，
中午吃飯居然還記得我不愛吃土豆絲，不過那些土豆絲為什么都進了她的嘴里？”“湯湯，
蠢蛋秘書說，你的名字是因為你媽媽愛喝湯，我說你全名叫齊錦湯，是說錦江水湯湯不絕，
波瀾壯闊的，她居然還笑了?！边@些年，我退居臺后，作為賢內(nèi)助，一刻都沒有松懈過。
甚至比早些年，在公司上班的時候還忙，我總提著一口氣，想把一切都安排好，
證明我仍配得上他?？涩F(xiàn)在，這口氣松了，我累極了，什么都不想要了。可聞州啊，
愛來愛去，結(jié)果還不是都這樣？錦水湯湯，與君長訣。3我天性是一個怯懦的人，
卻為顧聞州，勇敢了很多次。從小生在江南，被爸媽金枝玉葉的養(yǎng)大了。人家都說，
這輩子最好的投胎就是滬上和杭城獨生女。我命好，這兩樣都占全了，爸爸是滬上的獨生子，
媽媽是杭城的獨生女，又生下我一個獨苗。往上兩代人，都寵我寵到如眼珠子一般寶貴。
在跟顧聞州談戀愛之前，我連襪子都沒有洗過一雙。大學在本地讀的，
每周爸媽都會開車親自將我接回來，在家務上，我算是半個廢人。從小家里就有廚師，阿姨，
司機，一應俱全，我從不操心什么。三進三出的園林大宅，一步一景的優(yōu)雅，
卻將我養(yǎng)成一個不折不扣的戀愛腦。媽媽第一次見到顧聞州的時候，就皺起了眉頭。
顧聞州身上穿著的，是學校大一發(fā)的校服，腳上還是軍訓的時候，
年級統(tǒng)一購買的那雙綠色的軍鞋。“你喜歡這男孩子什么？”我那個時候?qū)矍槌錆M了向往，
覺得自己是故事里，為愛沖鋒的純愛戰(zhàn)士。眨巴著大眼睛，說我愛顧聞州，那種貧賤不移，
高傲有才的風骨。媽媽的話里欲言又止，后來更是覺得我的生活太好，不知道什么是階層，
于是聯(lián)合全家，縮減了我的生活費。可我依舊不覺疲累和困頓，畢業(yè)后，
毅然決然跟著顧聞州上北城創(chuàng)業(yè)。我的存款很快就見底了，媽媽和爸爸鐵了心要我自己吃苦，
不肯再援助一分錢。逐漸的，我學會了做飯，學會了洗碗，
甚至能將一條五塊錢的鯽魚做出花樣。媽媽來找過我一次，
看見我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合租地下室，給顧聞州洗衣服。她哭得稀里嘩啦，
扇了我一巴掌：“爸媽從小培養(yǎng)你，給你身上花那么多錢，不求你回報，
但求你不要自甘下賤，給人做洗衣服的老媽子?！薄澳阋辞宄约旱膬r值是什么！
都怪爸媽從小把你保護的太好了。”“齊錦湯，媽媽告訴你，
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精準的報應，你等著吧?！?那個時候，我相信，
真愛能戰(zhàn)勝一切困難。張愛玲在書中寫過一句話，
成為當時一直鼓舞我的愛情名言：“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
但她心里是歡喜的，想為他從塵埃里開出花。”我想證明，媽媽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
“顧聞州，才不是你說的窮小子，他是潛力股，他有實力，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我憋著一口氣，不肯跟媽媽低頭。將全部的心思，投入到事業(yè)之中，親自跑業(yè)務，拉投資，
搞技術(shù)。終于，幾年后，刷開了屬于我自己的彩券。公司被一個大佬看上，注資一個億，
股份分配時，大佬的太太出面協(xié)商，也就是現(xiàn)在的王太太。她笑容溫婉，
說跟我聊的投機：“投不投，就是我一句話的事情，我老公嘛，愛我得很，
我是看你老實單純，這才愿意投資給你?！薄皠e人我是不相信的，只有你來持股，我才放心，
你代表姐姐和創(chuàng)業(yè)團隊來持股，沒問題吧？“姐姐占股百分之九十五，你占百分之五，
你愿意跟團隊怎么分，是你的事情了?！薄皠e覺得百分之五少，純技術(shù)和人力，有就不錯了。
”王太太的話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顧聞州眼底投下一片我沒見到過的晦暗不明，
可他實在不愿意放棄這個機會。他語氣有些哽咽，但還是堅定道：“沒事，你的就是我的，
你來持股吧，很感謝王太太給我們這個機會?！薄肮具\營，
還是按照從前你們團隊的規(guī)劃來?！蓖跆难鄣?，閃著我讀不懂的精明。
她雖嘴上捧著顧聞州，可眼里卻是明晃晃的厭惡：“有能力者居于臺前，顧總，
你年紀輕輕就眼力非凡，首席執(zhí)行的位置就給你，每年分紅呢，按照總股的百分之三，
全部打到你個人的卡里。”“其他的算我的份額，和團隊分紅，留在湯湯的名義卡下，
但沒有我的允許不能擅自分發(fā)分紅，這是規(guī)矩。”“顧總的工作合同，先簽二十年，
那么高的分紅，工資寫個三千五，表示你這個首席的心意可以嗎？”王太太握著我的手，
眼里帶著蠱惑：“小丫頭，你男朋友厲害咧，你在家坐等享福就可以了，你覺得呢？顧總？
”5這句話之后，我被顧聞州用軟話勸回家做賢內(nèi)助。他的理由是王太太覺得我能力不行。
明明是我親自帶人建立的技術(shù)團隊，明明也是我一個人求來的投資……可，
我卻是第一個被踢出局的人。從那天開始，他越來越忙，忙得顧不上我。
我徹底成為了他的老媽子，洗衣做飯，端菜洗碗，熨西服擦皮鞋。在深夜，
我無數(shù)次哭得肋骨抽疼，不懂自己為什么活成了這個樣子，也不懂我的價值到底在哪里。
我在想，當初媽媽說的話，或許是對的，我現(xiàn)在的困境，就是我當初愛的報應。
可我仍舊不怨誰，只怨自己。顧聞州知道后，安撫我的模樣格外溫柔：“有人在臺前，
有人就在臺后，在幕后工作的人，未必就沒有價值，你的價值甚至比我這個首席還要高。
”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看不到他嘴角勾起的得意弧度。從那天開始，
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我對家里的家務，和他的生活更加細心，甚至對他父母的大事小情，
也操心了起來。我太想證明，自己不是沒價值的，自己也是配得上他的。
第一年顧聞州拿到分紅，給老家的爸媽買了個大平層和車子，他掛在嘴邊的話，
就是孝順為大。我和他住的房子，至今為止，還是租的。他說北城很大，中心地段太貴了，
要攢攢錢再買個大平層。第二年開頭，他以團隊建設為由，將一大批新人招了進來，
換掉了所有我原來相熟的同事。那批新人里，就有蕊心。后來的分紅，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今日看到視頻里蕊心被富養(yǎng)的模樣，我竟有一瞬間的恍然大悟，錢從來不會消失，
而是流向了所愛的人。他愛他的父母，愛新來的秘書，可唯獨……我記得當初招人時，
他反復翻看著蕊心的簡歷，眼神溫柔的道：“這是我的直系學妹，所以多照顧下，
小姑娘初入社會，怕到其他地方被人欺負。”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聊起蕊心，
臉上總會不自覺的揚起笑。至今為止，我才明白，當初初入社會的我，跟著他吃遍了苦頭。
可到頭來，他卻用我和他一起建造的大廈，去遮蔽另外一個女孩的風雨?！皭垡粋€人，
是舍不得她吃苦的，是覺得她沒吃飽可憐，覺得她擠地鐵可憐，甚至扭不開瓶蓋，
無助也可憐?！蔽夷菚r候不懂，愛的頂級理解，是心疼。6顧聞州打電話過來的時候，
已經(jīng)喝的有點醉醺醺了。買了最近一班出國的機票，簡單的收拾了證件，
悄無聲息的就打車離開了這個我待了很久的家里。我和顧聞州，從一個出租屋，
換到另外一個出租屋.房子越來越大，越來越豪華，卻依舊讓我沒有一點歸屬感。
家里我的東西都讓阿姨看著幫我處理了。此前在父母家，梵克雅寶和高定不離手的我，
到頭來，行李里也只剩下幾件廉價的短袖。而顧聞州卻以工作需求為理由，
買了不少私定西服，高奢皮鞋。“別鬧脾氣了，你不是想結(jié)婚嗎？我買這枚戒指，
就是要跟你求婚的。”我背著自己的行李包，站在候機廳里吃著奶油面包，身心都格外疲憊，
有一口沒一口的將面包咽下去，劃得我喉嚨生疼。看到他發(fā)來的這些消息，
我第一次覺得顧聞州的愛，就是個笑話。甚至連愛他的自己，也成為了笑話。愛他的這些年，
似乎不再是我可以提起的愛情光榮來時路，而是我的黑歷史。
屏幕對面的顧聞州還在抱怨我：“別鬧脾氣了，蕊蕊現(xiàn)在知道，這件事情在公司里鬧開，
哭得不行，小姑娘也是要形象的?！薄敖渲副緛砭褪琴I給你的，要跟你求婚的，
蕊蕊年紀輕沒見過那么漂亮的東西，這才試戴了一下，那么點小事，沒必要生氣吧？
”“你要是還想跟我結(jié)婚，就回來當著全公司的面給蕊蕊道歉?！睂γ娴念櫬勚荩?/p>
顯然不知道我已經(jīng)收拾行李離開家了，態(tài)度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傲：“鬧什么！
那么大年紀的人了，難道就要因為別人戴了一下你的戒指，就生氣成這樣嗎？
”他最后一條消息還沒發(fā)來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拉黑了他。編輯了一條分手的短信發(fā)過去之后，
連他的手機號和短信也拉入黑名單。登機之前，王太太發(fā)來詢問的消息。我禮貌的回應，
表示自己和顧聞州已經(jīng)分手了，想出去冷靜一段時間。王太太沒有回我，可五分鐘之后，
她發(fā)了一條慶祝戰(zhàn)斗初步獲勝的朋友圈。下面配圖的照片里，和她舉杯相碰的那個手腕上。
戴著一條和媽媽一模一樣水頭和顏色的玉鐲?！笆澜缟希趺磿心敲辞珊系氖虑?？
”我現(xiàn)在，只想逃避，我的心氣已經(jīng)在這些年的經(jīng)歷中被耗盡了，愛來愛去，愛得滿身傷痕。
要說不甘心，也是有的。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些年公司打給我的分紅，我?guī)缀醵紱]用過，
所以現(xiàn)在到國外休養(yǎng)生息，錢也能拿得出手。可飛機才一落地，
小秘書蕊心的短信就發(fā)了過來：“顧總說，分手可以，但是百分之五的股份，你得還給他！
當初讓你拿著也是代持，他才是團隊核心，你不要貪得無厭?！薄邦櫩傉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