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珍醒來時,天光已透過窗紙,在房內(nèi)投下柔和的亮色。
她并未察覺有何不妥,習(xí)慣性地抬手?jǐn)n了攏鬢邊的碎發(fā),指尖無意間觸碰到耳垂,口中不由得“嘶”了一聲。
那輕微的刺痛讓她心生疑惑。
她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面小巧的銅鏡照了照,只見右邊的耳垂微微紅腫,像是被林間的毒蚊叮了一口。
她并未多想,只當(dāng)是昨日在閣老府上的園子里沾染的,穿戴整齊后,便去向閣老家的老祖宗辭行,這才乘著馬車離去。
馬車穿過兩條街,停在了一座小小的院落前。
這宅子不大,只一進(jìn)的格局,院中鋪著青石板,角落里種著一棵老槐樹,顯得清雅而緊湊。
院子雖然不大,但是房間還是足夠,正房有三間,東西廂兩側(cè)各有兩間。
公婆和祖父祖母都是住正房,她與相公梁季同原本也是住在正房那邊,但是因為小兩口之間總是想要自己的空間,所以干脆住了東廂房。
大兒子梁東陽住在西廂房,小兒子梁旭升則是跟著公婆睡在一起。
不過前段時間也說這要分開睡,小的這個正是貪玩的時候,看自家哥哥自己住一間房子,他也鬧著要住。
她剛推開院門,一道小小的身影便炮彈似的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腿。
“娘親,娘親回來了!”
抱著她的,正是梁家小兒子梁旭升,他仰著滿是汗珠的小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滿是歡喜,張開雙臂就要抱。
白念珍心中一軟,蹲下身,用帕子溫柔地擦去他額角的汗:“慢些跑,瞧這一頭的汗?!?/p>
話音剛落,正房的門簾被掀開,一位穿著家常布裙的婦人走了出來,正是白念珍婆母。
“旭兒,莫要纏著你娘親,”婆母的語氣里帶著慈愛,“你娘在外面累了一夜,快讓她回屋歇歇。”
梁旭升一聽,果然立刻乖巧起來,收回了要抱的手,反而用小小的手掌推著白念珍的膝蓋,奶聲奶氣地催促:“娘親,歇歇,快去歇歇?!?/p>
白念珍心中溫暖,對梁旭升露出一個溫柔的小衣,站起身,朝婆母福了一禮:“母親。”
“快回屋去吧,洗個熱水澡解解乏。”婆母笑著擺擺手,又說了兩句家常話,便轉(zhuǎn)身回屋,不愿多打擾她休息。
白念珍牽著小兒子的手,回了東廂房。
屋內(nèi)的陳設(shè)簡單而整潔。
她先去凈房,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干凈的淺藍(lán)色襦裙,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
略作休息后,她便去了院子另一頭的灶間。
灶間里,專管做飯的張婆子已經(jīng)將午飯備好,用溫水鎮(zhèn)著。
見到白念珍,張婆子連忙將一個雙層的食盒遞了過來。
白念珍接過食盒,打開聞了聞,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
她牽起早已等在門口的小兒子的手,柔聲說道:“旭兒,我們?nèi)ソo爹爹和哥哥送飯?!?/p>
她的相公梁季同,是城南青石私塾的一位教書先生,為人溫潤謙和,是一名秀才。
而他們的大兒子梁東陽,今年六歲,也在那間私塾里啟蒙讀書。
每日這個時辰,去給父子二人送飯,只要不是她在忙,都已是她雷打不動的習(xí)慣。
青石私塾距離梁家并不是太遠(yuǎn),走路不過一刻鐘就能到。
梁旭升熟門熟路的跑去和門房打招呼,門房是個年齡比較大的大爺,對孩子們都很是慈愛。
看到梁東陽,知道梁夫子家的小子又跟著他娘來給夫子送餐了,立刻笑著招呼兩人進(jìn)去。
夫子們有專門休息的房間,梁季同雖然只是個秀才,但是為人一向溫和,又有真才實學(xué),很受孩子喜歡,私塾也很重視。
白念珍和梁旭升等了沒多大會兒,私塾里面就響起了敲鐘的聲音,很快原本寂靜只有郎朗讀書聲的院子很快就熱鬧起來。
“娘,我去找爹爹和哥哥?!绷盒裆宦牭缴W(xué)了,哪里還能坐的住,立馬就要跑出去。
白念珍只來得及叮囑一句“小心點”,他就跑的沒了影子。
好在是在私塾里,她倒是不怎么擔(dān)心。
沒等多久,一道修長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來人青衫長袍,身形清瘦,眉目溫潤如玉,唇邊噙著一抹淺淺的笑意。
他瞧見白念珍,那笑意便立刻深了幾分,如同春風(fēng)拂過湖面,漾開圈圈漣漪。
跟在他身側(cè)的,正是他們的大兒子梁東陽。
七歲的孩童已有了幾分父親的影子,小小的身子穿著學(xué)童的短衫,一張小臉粉雕玉琢,眉眼清秀,瞧著便是個頂頂聰明的小書生模樣。
“爹爹,哥哥!”梁旭升跟在他們身側(cè),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
“慢些?!绷杭就瑥澫卵€(wěn)穩(wěn)地抱住一刻也不停歇的小兒子,語氣里滿是寵溺。
白念珍提著食盒,臉上揚起溫柔的笑意:“相公,東陽,快些洗了手來吃飯,該餓壞了吧?”
“阿娘!”梁東陽乖乖和白念珍打了招呼,自覺去凈了手,一坐到桌邊,聞著白念珍擺出的飯菜,便忍不住贊嘆道,“好香啊?!?/p>
他讀了一上午的書,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自然腹中早就開始抗議。
白念珍笑著給他夾了一筷子他最愛吃的筍尖炒肉,“那就多吃些。”
“阿娘,我也想吃?!绷盒裆粗约腋绺绯缘南悖踩滩蛔⊙柿讼驴谒?。
“等一會兒阿娘帶你回家吃好不好?”白念珍小聲勸慰著。
這飯菜是專門帶來給夫君和大兒子的,等兩人吃完,她們自然要歸家再用飯。
“無妨,反正帶來的飯菜多,就讓他一起用些?!绷杭就瑢捨苛艘痪?,將小兒子安置在腿上,一口一口耐心地喂著,目光卻時不時地落在妻子的臉上,溫柔得像是要溢出水來。
趁著兩個兒子專心吃飯的間隙,桌子底下,一只溫?zé)岬拇笫智那膶ち诉^來,準(zhǔn)確地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白念珍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熱意從臉頰迅速蔓延到了耳根。
她不動聲色地瞥了相公一眼,那眼神里帶著一絲嗔怪,一絲羞怯,卻更像是在撒嬌。
她看著眼前一大兩小三個心愛的男人,心中滿是安寧與滿足。
成婚七年,他們夫妻之間從未紅過臉。
大兒子?xùn)|陽是成婚第一年就有的,那時相公總擔(dān)心她產(chǎn)后身子虧損,執(zhí)意要等她養(yǎng)好身子,兩人便一直用著避子湯。
直到兩年前,他才點了頭,湯藥一停,她便又懷上了旭兒。
相公待她,總是這般體貼入微。
飯后,白念珍利落地收拾好食盒,起身準(zhǔn)備帶小兒子回家。
“我?guī)駜夯厝チ?,你們父子倆好生讀書?!彼崧曊f道。
梁季同卻站起身,“我送你們到門口。”
他抱著梁旭升,與白念珍并肩走到了私塾的大門外。
午后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光影斑駁。
梁旭升被地上爬過的一只螞蟻吸引了注意,掙扎著要下地。
梁季同便將他放下,讓他自己去玩。
一時間,門前只剩下夫妻二人。
“昨夜在閣老府,可歇息好了?”梁季同的聲音低沉而溫柔,目光專注地落在她的臉上。
他抬起手,指尖溫柔地拂過她的鬢角,將一縷被風(fēng)吹亂的碎發(fā)別至耳后,指腹無意間擦過她微微紅腫的耳垂。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但那灼熱的目光卻絲毫未減,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融化在里面。
“嗯,不過還是覺得家里好?!卑啄钫溆行┬邼?,雖然現(xiàn)在私塾外面沒有人,但是畢竟是在外面,她有些放不開。
“耳朵這是怎么了?”梁季同捏了下白念珍的耳垂,白念珍小聲的“嘶”了一聲,和他解釋,“閣老府上的花草格外多,可能是被蟲子咬了。”
“等我回去找藥幫你涂抹,”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下午散學(xué),我便立刻回去?!?/p>
白念珍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滾燙得厲害,只敢垂下眼簾,輕輕“嗯”了一聲。
她曉得他話里的意思。
每次她因喜事外出留宿一夜,回來后,相公便總像是餓了許久的狼,眼里的光都帶著一股讓她心慌的勁兒。
她牽起小兒子的手,在梁季同目光的注視下,轉(zhuǎn)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那道灼熱的視線,一直跟隨著她,讓她背脊都有些發(fā)麻,心中更是羞澀和期待。
夫妻七年,除了她身子不便或是懷著身孕的日子,夫君夜夜都要與她纏綿。
起初她還多有羞澀,可相公卻總在她耳邊溫聲細(xì)語,說夫妻敦倫,本是人之常情,是情愛至深的體現(xiàn)。
聽得多了,她那點女兒家的羞怯便也漸漸淡了,甚至心底里,也同樣渴望著與他的親近。
也因為夫妻之間感情和睦,所以來找她做喜娘的單子也越來越多。
只不過他們夫妻二人都覺得,錢夠用就行,而且梁季同總是擔(dān)心她累著,不愿意她出去受累。
最后才定下一個月只接一單的活,雖說銀錢賺得少了,但是夫妻兩人都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