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歲,像一道無形的分水嶺,橫亙在溫暖面前。家庭的壓力如同逐漸收緊的繩索,勒得她喘不過氣。
母親的電話越來越頻繁,語氣也從最初的試探變成了焦灼的催促:“暖暖啊,隔壁王阿姨家的女兒,比你小兩歲,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女孩子青春就那么幾年,拖不起??!”
“你張叔叔給介紹了個小伙子,海歸博士,條件特別好!照片我看了,斯斯文文的,跟你很配!周六去見見?”
“這次你再推,媽可真生氣了!你看看你那些同學,哪個不是成家立業(yè)了?就你一個人單著,像什么樣子!別人背后怎么說你?”
父親的聲音雖然含蓄些,但那份沉甸甸的期望同樣清晰:“暖暖,爸知道你工作忙。但終身大事也不能耽誤。找個靠譜的人,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才是正經(jīng)。我們老了,就盼著看你有個好歸宿?!?/p>
“歸宿”。這個詞像一塊巨石壓在溫暖心上。什么是歸宿?和景熙那個小小的出租屋,那個在夜色掩護下才能擁抱親吻的“家”,在父母眼里,顯然不是“歸宿”。那是一個無法啟齒的、甚至帶著“病態(tài)”色彩的異類空間。
更讓她感到恐慌的,是身邊環(huán)境無聲的變化。曾經(jīng)一起逛街聊八卦的單身閨蜜小雅,去年嫁了人,朋友圈里開始曬孕肚、曬嬰兒房。辦公室里同齡的女同事,談論的話題也從明星八卦、購物折扣,變成了奶粉品牌、學區(qū)房和婆媳關系。午休時的茶水間,她插不進那些關于育兒、關于夫妻生活的對話,只能端著水杯,默默地站在一旁,感覺自己像個突兀的局外人。
一種巨大的、被時代洪流拋下的孤獨感和恐慌感攫住了她。她害怕自己成為那個“格格不入”的異類,害怕父母在親戚朋友面前抬不起頭,害怕周遭那些探究的、甚至帶著憐憫的目光。
當母親又一次在電話里聲淚俱下,說“你再不相親,媽就當你沒我這個媽”時,溫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好。”她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我去見?!?/p>
掛了電話,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沙發(fā)上。窗外暮色四合,房間里沒有開燈,一片昏暗。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景熙不久前發(fā)來的信息:【暖暖,下班沒?今天工地收尾順利,晚上帶你去吃新開的日料?慶祝一下!】
溫暖看著那條充滿雀躍和期待的信息,指尖冰涼,遲遲無法回復。巨大的愧疚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勒得她生疼。她該怎么告訴景熙?告訴那個把她捧在手心、視她為唯一歸宿的愛人,她要去相親了?去和一個陌生男人見面,以“尋找歸宿”的名義?
最終,她只是顫抖著手指,回了一條:【晚上有點累,想早點休息。改天吧?!?/p>
信息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像一聲尖銳的嘲笑。
周六下午,市中心一家格調(diào)優(yōu)雅的咖啡館。溫暖穿著母親特意挑選的“顯氣質(zhì)”的米色連衣裙,坐在靠窗的位置,對面是一位戴著金絲眼鏡、談吐斯文的男人——母親口中的“海歸博士”陳哲。
陳哲很健談,從國際金融形勢聊到古典音樂,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冷場,也不過分熱情。他舉止得體,笑容溫和,無可挑剔??蓽嘏粗鈩拥淖齑剑犞麠l理清晰的談吐,思緒卻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得很遠很遠。
她想起景熙帶她去工地邊上的大排檔,景熙會豪氣地點一大堆烤串,然后嫌棄地挑走她盤子里所有帶肥肉的部分。想起景熙在摩托車后座大聲唱跑調(diào)的歌,風聲呼嘯,她的笑聲卻那么清晰。想起出租屋里,景熙笨手笨腳給她煮紅糖姜茶時被燙得齜牙咧嘴的模樣……
“溫小姐?”陳哲溫和的聲音將她飄遠的思緒拉回,“這里的焦糖瑪奇朵還不錯,要不要試試?”
溫暖猛地回神,有些慌亂地端起面前早已涼透的檸檬水抿了一口:“啊……好,好的?!彼D出一個笑容,掩飾著內(nèi)心的空洞和不適。
整個相親過程,溫暖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她禮貌地微笑,得體地回應,心思卻早已飛回了那個有景熙在的小窩。當陳哲提出交換聯(lián)系方式并表示“希望下次再約”時,溫暖幾乎是麻木地點頭。
走出咖啡館,外面陽光正好,她卻覺得渾身冰冷。手機震動,是景熙的信息:【忙完了嗎?我在老地方等你?!?/p>
溫暖看著那條信息,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回復:【嗯,馬上到?!?/p>
她需要見到景熙。只有景熙的懷抱,才能驅(qū)散這場相親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背叛感。她需要確認,她和景熙的“家”,才是她真正的、唯一的歸宿。哪怕它見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