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讓我們寫作文《我想聽見的聲音》。我寫“想聽見惡作劇顏料被沖干凈的聲音”。次日,
我的課桌便被澆滿了猩紅顏料。他們哄笑著遞給我抹布:“愛寫作文?那就慢慢擦啊。
”我默默掏出筆記本開始記錄。同學(xué)驚疑:“受虐狂?他在寫什么呢?
”我合上本子:“《校霸精彩語錄集錦》,準(zhǔn)備投稿校園公眾號。”教室里驟然死寂,
從此我的椅子只落無聲粉筆灰。直到那日,校霸在我耳邊低語:“記錄這種羞辱,很自豪?
”我舉起錄音筆微笑道:“這種精彩表演,當(dāng)然要永久保存。”那天的黃昏格外黏稠,
像半凝的血,又像臟污的油彩,死沉地糊在教室窗戶上。風(fēng)扇在頭頂徒勞地呻吟,
攪動著混濁、膠質(zhì)的空氣,帶著一種甜膩發(fā)酵的氣息。下課鈴聲仿佛被空氣吸走了所有生氣,
拖著一截虛弱、灰暗的尾巴,最終融化在一片嗡鳴的低語中。我埋頭,
努力想壓平作文卷子上那句用紅筆圈起的評語,“過于灰暗”,
筆尖用力得快要戳破薄薄的紙張。突然,一種冰涼、刺骨的觸感毫無預(yù)兆地竄上我的脊梁骨,
瞬間凍結(jié)了脊背的皮膚。緊接著,粘膩、濕漉漉的一大片腥紅,瀑布般兜頭蓋臉潑了下來,
濃稠得如同血液的氣味猛地沖進(jìn)鼻腔。我渾身狠狠一顫,僵在了座位上。猩紅。
一大片黏糊糊、濕漉漉、散發(fā)著刺鼻怪味的猩紅顏料,像一記沉重污濁的耳光,
猛地砸在我頭頂,順著頭發(fā)、臉頰、脖頸無情地滑落,灼燒似的冰冷,
又帶著顏料獨(dú)有的令人作嘔的氣息,一直洇進(jìn)了后背的衣服布料深處。
粘稠滑膩的液體貼著皮膚,緩慢地往下淌,留下冰涼濕滑的軌跡,讓我胃里一陣翻騰,
幾乎窒息。教室里先是短暫的死寂,像被突兀按下了暫停鍵,隨即爆發(fā)出炸雷般的狂笑。
那種夸張的、肆無忌憚的撕裂聲浪,撞擊著墻壁,又猛地回旋砸在我臉上,
震得耳朵嗡嗡作響,連那渾濁污濁的空氣也一同震蕩起來。張振宏站在我旁邊,
一米八的身軀顯得壓迫感十足,他手里那個洗筆的大塑料桶得意地歪斜著,
一滴粘稠的猩紅還在桶沿遲疑地下落,拖著一根扭曲的血線。他咧著嘴,
露出一口整齊但此刻顯得無比猙獰的白牙,濃眉在嘲弄的笑意里高高挑起,
仿佛剛完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壯舉?!霸趺粗?,愛寫作文的小秀才?
想聽見顏料被沖干凈的聲音?”他俯下身,臉幾乎貼著我被顏料覆蓋的耳朵,
聲音刻意壓低了,卻清晰地鉆入我耳鼓深處,帶著粘稠的惡意,每一個字都吐得格外清楚,
如同一把生銹的小刀在刮擦鼓膜,“嘖,聽聽這聲音——好聽嗎?
”他那雙骨節(jié)粗大、皮膚粗糙的手,啪嗒一聲將一塊烏黑的、幾乎能擰出污水的抹布,
狠狠甩在我浸透了紅色顏料的桌面上,濺起細(xì)小的暗紅色污點。
那抹布散發(fā)著一股抹布特有的酸餿味,混合著顏料的刺激氣息,令人窒息。“愛寫?
那就使勁寫吧!把你這狗屁桌子和作文本子,都給我擦干凈嘍!”他的同伴們,
幾個平時如同他影子的男生,在周圍爆發(fā)出更高亢、更尖厲的笑聲,尖銳得幾乎要刺穿鼓膜。
我僵在座位上。猩紅的顏料糊住了睫毛,看出去的世界一片混沌的血污。
刺鼻的氣味塞滿了喉嚨。周圍刺耳的笑聲像鋼針,密密匝匝地扎進(jìn)鼓膜,
震得整個頭骨都在嗡嗡作響。臉頰、脖子、后背……所有被那冰冷顏料淌過的地方,
皮膚都像是被燒紅的鐵烙過一樣。我死死地抿著嘴唇,用力到嘴角都微微向下撇,
嘗到了一股顏料和嘴里鐵銹味混合的腥咸。捏著鋼筆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失了血色,
蒼白得像冰,只有那微微的、幾不可察的顫動泄露出身體深處奔涌的驚濤。
桌面、作文本子、筆袋、攤開的書本……全都被潑上了那層污濁猙獰的血紅,一片狼藉。
時間粘滯而漫長,又短暫得只容一聲心跳。在一片惡意的注視和尚未散盡的笑聲中,
我緩緩抬起手,抹了一把糊在眼前的猩紅顏料,視野終于恢復(fù)了一些清晰,
但看出去的一切都蒙著一層令人窒息的暗紅陰影。沒有哭,沒有罵,沒有爭辯,
更沒有低頭去碰那塊散發(fā)著餿臭的抹布。
在一片愕然、不解、甚至混雜著一絲隱秘嘲弄的目光里,我伸進(jìn)沾滿污穢顏料的書包深處,
慢慢掏出一個黑色硬殼的筆記本。它的封面是冰冷的黑,像夜色凝固,沉甸甸的,
邊角被磨得光滑,仿佛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無聲的摩擦。我用沾滿猩紅、卻微微發(fā)顫的手指,
有些費(fèi)力地翻動著光滑堅韌、尚算干凈的紙張頁腳,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在一片沉寂中顯得異常突兀、清晰。動作笨拙,甚至帶著幾分凝固的遲滯。
“林默你搞什么鬼?”有人按捺不住怪叫起來,聲音里充滿了輕佻的好奇,
仿佛在看一出新奇的猴戲,“傻了嗎?還是被潑出毛病了?”張振宏嘴角的獰笑凝滯了一下,
狐疑地俯身湊近那本子,試圖看清上面的字。
他的目光兇狠得像要穿透紙頁:“寫的什么玩意兒?寫遺書?。坷献映扇??
”后面的混混們也跟著發(fā)出幾句零碎的、試探性的哄笑。
手指終于停在一頁接近全新的空白處,猩紅的手指印記沾染在潔白的頁面上,
像一個個丑陋的傷口。我捏著那支同樣沾了紅色顏料的藍(lán)色鋼筆,筆尖落在紙上,
用力而清晰。金屬的筆尖劃過紙面,發(fā)出一種孤僻又執(zhí)拗的“沙沙”聲,
蓋過了身后風(fēng)扇空洞的運(yùn)轉(zhuǎn)聲。我抬起頭。
過來的、帶著各異表情的面孔——驚愕、茫然、看戲的興奮和隱藏在人群深處的一點點不安。
最后,目光定在張振宏那張充滿戾氣和詢問的臉上。他的眼神像刀子,
帶著不加掩飾的威脅與壓迫。我努力讓自己聲音顯得平穩(wěn),清晰。教室里太靜了,
一點細(xì)小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皼]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聲音在極度安靜的空間里清晰地蕩開,干澀得如同砂紙打磨木頭,
“剛才發(fā)生的事……張振宏同學(xué)的話說得特別‘精彩’,很有特點。我記錄下來。
”我頓了頓,將那個厚重的、散發(fā)著油墨和顏料混合氣味的黑本子,“啪”的一聲果斷合上。
封面上那滴尚未全干的猩紅顏料像血珠似的滾了一下。
所有不明所以的目光都粘在了那個合上的黑色封面上?!啊陡逵玫?。
”我?guī)缀跏且蛔忠活D地補(bǔ)完,喉嚨發(fā)緊,但每個字都像小錘子砸在沉寂的空氣里,
“……標(biāo)題就叫《校霸精彩語錄集錦》。校園公眾號應(yīng)該……會喜歡這種接地氣的題材。
”我沒有再看任何人,只是盯著手中那個帶著紅色印記的本子,仿佛它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教室里的溫度驟降。喧囂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秒鐘前還充斥著哄笑、咒罵和桌椅摩擦的聲音像被巨大的橡皮擦徹底抹去。
風(fēng)扇扇葉徒勞攪動黏稠空氣的聲音陡然被放大,“嗡嗡”作響,空洞得可怕。
所有人都能清楚地聽到自己或旁人瞬間屏住,或陡然粗重的喘息聲。
張振宏臉上的表情像是定格了,從囂張到輕蔑再到一絲驚疑,
最后徹底凝固成一個驚愕的空白,像是突然在舞臺上踩空了腳。他粗重的眉毛糾結(jié)著扭曲著,
下顎骨咬緊得幾乎要發(fā)出咯咯的聲音,眼神死死地盯著那個普通的黑本子,
里面燃起的難以置信和被無形觸犯的暴怒幾乎要沖出來。
他身后的同伴們臉上的嬉笑和得意像是驟然被撕碎的紙片,僵硬地掛在臉上,
眼神里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懼意,下意識地紛紛后退了半步,
仿佛那本子是個隨時會爆開的炸彈。死寂在蔓延,沉重得讓人呼吸困難。
無數(shù)道復(fù)雜的目光投射過來,有驚愕、不解,甚至有人偷偷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能感覺到那些目光里翻涌的暗流:驚疑,觀望,一絲隱隱的不安,
以及屬于張振宏那邊燃燒卻暫時不知如何傾瀉的、壓抑的狂怒。我視若無睹,
只是機(jī)械地摸索著桌洞里幸存的干凈紙巾,一根根擦拭自己布滿粘稠猩紅的手指。
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這是全世界唯一值得做的事情。紙巾摩擦皮膚的細(xì)微聲響,
此刻清晰得如同擂鼓。擦干凈了手,
我將那個仿佛帶著不祥溫度、被許多人視線灼燒著的筆記本,
穩(wěn)穩(wěn)地、動作清晰地塞進(jìn)書包深處。書包拉鏈閉合的“嘶啦”聲,刺破了那片粘稠的寂靜,
如同宣告一個章節(jié)終結(jié)的句號。風(fēng)暴的中心被那本沉重的黑色筆記本詭異的凝滯了。
張振宏的拳頭在身側(cè)握緊又松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見,然而最終,
他只是目光沉沉地掃了我一眼,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極短促、冰冷的“哼”,
便轉(zhuǎn)身猛地踹了一腳擋路的椅子腿。哐當(dāng)一聲巨響,椅子歪倒,撞在旁邊一張桌子腿上。
巨大的聲響撕開了短暫的平靜,卻沒有引起新的喧囂。那伙人沉默地跟著他擠出人群,
腳步凌亂而倉促。那沉重的腳步在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空洞突兀,漸行漸遠(yuǎn)。
仿佛一個怪異的咒語被解除,教室里爆發(fā)出激烈的嗡鳴。不是笑聲,
而是無數(shù)細(xì)碎、急切、壓抑著的討論聲浪,低語匯合在一起,如同被掀開的蜂巢?!八偭??
”“什么公眾號?那玩意兒會登?
”“張振宏那表情看到了嗎……”嗡嗡的私語匯成一片悶雷般的背景聲浪,
無孔不入地鼓動著耳膜。沒人再明目張膽地大聲哄笑,但那些交匯的眼神,
那些極力壓低卻仍充滿獵奇意味的交談,織成了一張新的、無形的網(wǎng)。我僵坐著,
桌面上大片的猩紅黏膩濕冷,觸目驚心。剛才那句清晰吐出的話語像耗盡了我全部力氣,
心臟在肋骨后猛烈而無序地撞著,幾乎要破腔而出。臉頰上的顏料黏膩冰冷,
后背被打濕的衣服緊緊貼著皮膚,寒意鉆心。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那種冰冷麻木感蔓延到了指尖。但奇異的是,
一股陌生的暖流卻也從心口一個極深的角落悄然滋生,微弱,卻帶著一種近乎戰(zhàn)栗的力道,
穿透四肢百骸被潑灑顏料所帶來的凝固冰殼。那天以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黑板前飛來的粉筆頭消失了,桌面上粘稠惡臭的污漬不見了。然而,
另一種無聲的侵蝕悄然而至。每天清晨,我打開書包,總會發(fā)現(xiàn)一些“不速之客”。
或許是課桌抽斗里鋪著的一層薄薄的、白色的粉筆灰。細(xì)膩無聲,像一層早來的薄雪,
覆蓋在書本上,只需手指輕輕一碰,便附著在皮膚紋理里,留下清晰的指痕。
或者椅子上躺著幾粒細(xì)小的圖釘,不仔細(xì)看根本難以察覺,
在灰色的布面椅套上閃著金屬的冷光。它們尖銳冰冷的存在,
本身就是一種沉默的警告和惡意的炫耀。偶爾,
甚至?xí)l(fā)現(xiàn)作業(yè)本被人用筆尖刻意戳出幾個邊緣粗糙的小洞,留下丑陋的黑色疤痕。
這些無聲的“禮物”,像隱秘的暗號,是缺席的拳頭與辱罵換上的另一副冰冷面孔。
它們不發(fā)出聲音,卻比辱罵更有形,更能烙下無聲的傷痕。
教室的空氣里漂浮著一種詭異的張力。當(dāng)我穿行在過道時,
會清晰地感覺到那幾雙熟悉眼睛的注視——來自張振宏和他小圈子的核心成員。
那目光像是冰冷的金屬探針,黏膩而陰郁,一寸寸刮過皮膚。他們不再聚眾嬉笑嘲弄,
只是無聲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有時是在座位上,有時是在走廊的拐角,
像是幾尊沉默、飽含惡意的雕像。我能聽到他們之中偶爾泄出極低的冷笑,
像冰棱斷裂的細(xì)碎聲響。
—那個總是坐在窗邊、梳著利落馬尾的女孩——好幾次似乎無意地掃過張振宏那伙人的方向,
微微蹙了蹙眉。她的目光在無聲的行動現(xiàn)場與我沉默的身影間短暫停留,欲言又止,
最終也只是抿緊嘴唇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緊衣角,泄露了一絲內(nèi)心不平靜的波瀾。
那個黑色硬殼的筆記本,成了我的盾牌和堡壘。封面的磨砂感沉穩(wěn)地貼合著掌心的紋路。
我開始像收集標(biāo)本般,隱秘而細(xì)致地記錄著這些無形的刀鋒。
“無聲灰雪”——針對課桌抽屜的粉筆灰?!鞍荡獭薄巫由蠠o聲的圖釘。
“缺席的拳頭”——作業(yè)本上那些被刻意戳出的小洞。每當(dāng)新的“禮物”出現(xiàn),
課間無人的角落里,我便翻開沉重的本子,用文字這把無形卻鋒利的解剖刀,
冷靜地剝開那惡意的內(nèi)核。筆尖在紙上游走時,我會刻意停頓,
讓字跡帶上一種冰冷又略帶嘲諷的敘述感。有時,
腦海里甚至?xí)蠢粘瞿硞€荒誕的畫面——比如張振宏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
配上他名字縮寫的變形字體,被鎖在充滿嘲諷的漫畫泡泡里。
想象一下這些內(nèi)容突然出現(xiàn)在公眾號平臺,會被如何解讀?會有多少人點開?
又有多少人會露出恍然大悟或者譏諷的表情……一種冰冷的預(yù)感幾乎刺穿紙張。
這些念頭只在腦中一閃而過,如同冰冷水流深處偶爾泛起的一絲詭異暗火,
隨后又被我強(qiáng)行摁滅,只留下紙面上那些記錄惡意的字跡。
它像一個沉甸甸的砝碼擱在書包夾層里。
我每天都會下意識地摸一摸書包側(cè)面那個硬殼的位置,確認(rèn)它的存在。那份沉甸甸的觸感,
竟帶來一種奇怪的安全感,仿佛那是抵擋一切無聲侵蝕的最后一道壁壘??蛇@壁壘本身,
也成了新的漩渦中心。那張用透明膠帶潦草粘著,出現(xiàn)在我課桌縫里的紙條上,
歪歪扭扭寫著——“你他媽當(dāng)自己是記者?藏好你那破本子,小心變灰!”。字跡刻意歪斜,
帶著一種惡狠狠的力道。張振宏的字跡像他這個人一樣,蠻橫霸道,
透著一股無法忽視的戾氣。捏著紙條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我抬起眼,
視線穿過幾張課桌,撞上張振宏的目光。他斜倚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嘴角掛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帶有威脅意味的冷笑。他的眼神鋒利如刀,
仿佛在無聲地重復(fù)著紙條上的每一個字,帶著一種洞穿和警告的冰涼穿透力。
我將紙條慢慢捏成一團(tuán),冰冷的觸感卻像針,從指尖一路扎進(jìn)心里某個角落。
那天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自習(xí),物理老師講完了最后一道大題,同學(xué)們開始窸窸窣窣地收拾東西,
夕陽被窗格切碎,染紅了桌角堆積的試卷邊緣。張振宏突然站起身,
動作幅度帶著一貫的壓迫感。他沒有立刻離開,卻像一頭巡視領(lǐng)地的猛獸,拖著腳步,
目標(biāo)明確地朝著我的座位踱了過來。空氣里的塵埃在斜射的光線下懸浮著,浮動,
隨著他步步靠近,陡然變得滯重渾濁。他猛地將雙臂重重壓在我的桌面上,
高大的身軀投下濃厚的陰影,瞬間將我和我面前攤開的物理習(xí)題冊籠罩進(jìn)去,
隔絕了窗外的光。濃烈的汗味和一種雄性固有的壓迫氣息蠻橫地直沖鼻腔。他俯下身,
嘴湊到我耳邊,聲音壓得像砂紙在摩擦,低矮、含混,
刻意屏蔽掉教室里零散的雜音:“小記者……又在寫材料?”溫?zé)岬臍庀娫诙?/p>
帶著赤裸裸的羞辱和挑釁。“記錄這種羞辱……是不是很爽?很……自豪?
”那個“自豪”被他拖長了尾音,扭曲得變了形,黏膩而陰毒。教室里瞬間寂靜了幾分。
剛剛還在響動的拉鏈聲、書本的磕碰聲,像被無形的剪刀咔嚓剪斷。
幾個就近的同學(xué)動作僵住,身體微微轉(zhuǎn)向這邊,眼里充滿了緊張和不安的窺探。
李瑤抱著書本站起了一半,動作定格在那里,臉上表情緊繃,嘴唇抿得發(fā)白,
眼神死死地鎖著我們這里凝固的空氣。
振宏最后一個毒蛇般的音節(jié)滑落、他那張因得意和暴虐而扭曲的臉龐幾乎貼上我臉頰的瞬間,
我右手飛快地滑入敞開的書包側(cè)袋——動作精準(zhǔn)得如同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幾乎同時,
我的左手猛地舉起了一個黑色的小巧錄音筆,
冰冷的金屬機(jī)身反射著窗口斜射進(jìn)來的、被塵埃沾染的最后一縷暗紅夕光,
像舉著一面小而銳利的盾牌,不偏不倚地橫亙在我和他之間。我的嘴角扯動了一下,
形成一個極其冷靜的弧度,
甚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仿佛在應(yīng)對一句無聊笑話般的平淡微笑:“張同學(xué)說得對。
”我迎著所有人錯愕、屏息、難以置信的目光開口,聲音不大,但在死寂中如同冰珠墜地,
“如此精彩的表演,……當(dāng)然值得永久保存?!薄斑青??!变浺艄P頂端亮起的細(xì)微紅光,
如同一點驟然點燃的冰焰,灼痛了空氣,也猛地刺穿了張振宏臉上的得意面具。瞬間,
他那張寫滿暴戾、剛剛還掛著一絲篤定笑容的臉徹底崩碎,眼睛驟然瞪得滾圓,
面盛滿了被突襲般難以置信的、瞬間騰起的狂烈怒火和一種被無形利刃當(dāng)眾刺穿的極致羞辱。
“我***!”一聲極度狂怒、幾乎撕裂胸腔的咆哮猛然炸開。
那聲音震得窗戶玻璃似乎都在顫抖,帶著一種失控的獸性力量,
猛地蓋過了錄音筆發(fā)出的、極細(xì)微的電子運(yùn)行的滴聲。
時間在那聲狂暴的吼叫后仿佛凝成堅硬的一塊冰。張振宏那聲怒吼的余音還在空氣里顫動,
他扭曲的臉如同一張被憤怒撕毀的畫布,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臉頰肌肉抽搐。下一秒,
他像是被滾燙的鐵水澆在頭上,整個人從那種短暫的僵直中猛彈起來,身體前傾,
如同失控的蠻牛般全力撲向那點冰冷穩(wěn)定的紅光!他粗壯的手臂閃電般伸出,
蒲扇般帶著風(fēng)的大手朝著我捏著錄音筆的手腕兇狠地抓了過來,指甲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早有防備,幾乎在他撲來的同一剎,身體猛地向后一仰,
椅背重重撞在后面同學(xué)的桌子上。同時捏著錄音筆的左手以不可思議的靈巧速度向后一縮,
右臂本能地抬起來格擋——這完全是身體面對重?fù)魰r的自然反應(yīng)?!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