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個破敗的城郊出租屋。
床板下,一把羊角錘用破布層層包裹著。
那冰冷的鐵器,像一塊磁石,日夜吸引著她所有的瘋狂和怨毒。
但她沒有動。
她還不想一切都結束得那么快。
凳子上放著一臺破舊的海鷗相機。
她像一個幽靈,潛伏在研究所外那片茂密的樹林里,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等待著她的獵物出現(xiàn)。
“咔嚓。”
快門聲很輕,像心跳的顫抖。
照片里,他和譚菲菲并肩走在林蔭道上,夕陽的余暉灑在他清俊的側臉上,嘴角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笑意。
“咔嚓。”
他坐在實驗室的窗前,低頭專注地演算,眼神認真而明亮。
窗外的白楊樹葉,成了他最美的背景。
每一張照片,都是一把刀,凌遲著她的心。
可她卻病態(tài)地迷戀著這種痛苦。
她把照片洗出來,一張張貼在出租屋斑駁的墻上。
昏暗的燈泡下,滿墻都是他的笑,他的專注,他的身影。
這里,成了她一個人的,卑微又絕望的神龕。
深夜,她會翻過研究所后墻一處因施工而松動的柵欄缺口。
她熟悉院里的每一條小路,每一個監(jiān)控死角。
她像一只晝伏夜出的野獸,在黑暗中窺探著屬于他的那片光明。
她會蹲在專家公寓樓下的冬青叢里,一蹲就是一整夜。
只為看他房間的燈,在深夜亮起,又在黎明前熄滅。
那一方小小的窗戶,是她整個世界的中心。
她收到了母親的來信。
信上說,沈浩軍在監(jiān)獄里得了重病,人瘦得脫了形,整天咳血,脾氣暴躁,整天胡言亂語。
信的最后,母親用哀求的語氣問她,能不能想辦法,再求求浩然。
求他?
秦詩月看著墻上,沈浩然那張在研究所表彰會上意氣風發(fā)的照片,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聲嘶啞,像破舊的風箱。
一個在云端,一個在地獄。
她當初,到底是為了什么,親手將那個本該屬于她的珍寶,推給了別人,自己卻撿了一堆爛泥?
不甘心。
那股不甘,像毒蛇,啃噬著她的五臟六腑。
憑什么?
憑什么他能過得這么好?他所有的榮光,本該有她的一份!
是譚菲菲,都是那個女人!
她搶走了他,也搶走了本該屬于她秦詩月的一切!
變態(tài)的占有欲,在她心里扭曲成了唯一的信念。
她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她開始變得更加瘋狂。
她不再滿足于遠遠地看著。
她開始撿拾他丟棄的垃圾,那怕只是觸摸他的氣息。
那天,她看到沈浩然從公寓樓里出來,手里提著一小袋垃圾,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
她等他和譚菲菲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才像一道黑影般沖了過去。
她把手伸進冰冷骯臟的垃圾桶,不顧那刺鼻的酸臭,翻找著。
終于,她找到了那個小小的塑料袋。
她顫抖著手打開,里面只有幾張廢棄的演算草稿,還有一個用完了的清涼油小鐵盒。
她把那幾張印著俊秀字跡的草稿紙,一張張撫平,像是對待絕世珍寶。
紙上仿佛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
她又拿起那個清涼油小鐵盒,擰開蓋子,湊到鼻尖。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薄荷混合著他身上皂角的氣息,瞬間涌入鼻腔。
是他身上的味道。
她記得,以前在家里,他總喜歡用清涼油提神。
她曾經嫌棄過這股味道沖鼻。
可現(xiàn)在,這股味道,卻成了她賴以續(xù)命的毒藥。
秦詩月抱著那幾張廢紙和一個空鐵盒,蹲在垃圾桶旁,哭得泣不成聲。
她像一個走失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標,卻發(fā)現(xiàn)家早已被夷為平地。
她回到那間陰暗的出租屋。
她把那幾張草稿紙,小心翼翼地貼在墻上,就在他笑容最燦爛的一張照片旁邊。
她伸出骯臟的手指,輕輕地,描摹著照片上他的臉。
“浩然......”
她的聲音,破碎在空氣里。
“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