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風(fēng)呼嘯著,卷起崖頂?shù)乃槭蛪m土,抽打在臉上,生疼。身后,是幾十個手持火把、腰挎利刃的追兵,呈扇形圍逼上來?;鸸馓S,映照著一張張充滿貪婪和殺意的臉。領(lǐng)頭的那個軍官,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獰笑著,聲音在狂風(fēng)中顯得格外刺耳:
“蕭屹!前朝余孽!乖乖束手就擒,朝廷還能給你留個全尸!否則,亂刃分尸!”他目光掃過被蕭屹護(hù)在身后的趙綏和阿黃,惡意滿滿地補(bǔ)充,“還有你護(hù)著的這個小娘子和那條狗,一個也別想活!”
“活捉太子!賞金千兩!”其他追兵也跟著鼓噪起來,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一步步緊逼。
身前,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濃重的霧氣在下方翻滾涌動,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趙綏只往下看了一眼,就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雙腿發(fā)軟。這要是掉下去,別說全尸,怕是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回來,直接成肉餅了!
退無可退。
冰冷的絕望像毒蛇一樣纏繞住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蕭屹。他的側(cè)臉在火光的明暗交錯中顯得異常冷硬,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神卻銳利如鷹,死死盯著那些逼近的追兵,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孤狼,渾身散發(fā)著一種近乎暴戾的兇悍氣息。阿黃夾著尾巴,緊貼在趙綏腿邊,喉嚨里發(fā)出恐懼的低吼。
趙綏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幾乎要撞破肋骨跳出來。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讓她混亂的腦子瞬間清醒了一瞬。她猛地抓住蕭屹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他的肉里,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瘋狂:
“跳……跳不跳?!”她死死盯著崖下翻涌的濃霧,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神里卻迸發(fā)出孤狼般的兇光。
蕭屹被她抓住,身體微微一震。他轉(zhuǎn)過頭,目光對上趙綏那雙因?yàn)榭謶趾蜎Q絕而顯得異常明亮的眼睛。令人窒息的緊張中,他竟然極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很短促,卻像黑暗中驟然劃過的流星,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
“信我嗎?”他問,聲音在呼嘯的風(fēng)聲中異常沉穩(wěn)。
趙綏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異常堅定的眼睛,所有的猶豫、恐懼,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被那短暫的笑容和簡單的三個字奇異地?fù)崞搅恕K龓缀跏窍乱庾R地、用盡全身力氣翻了個白眼,吼了回去:
“廢話!不信你還能信誰?!信后面那群等著拿我腦袋換賞錢的王八蛋嗎?!”
話音未落,蕭屹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反手緊緊攥住趙綏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則閃電般抄起地上瑟瑟發(fā)抖的阿黃,將它整個夾在腋下!動作快得只在瞬間!
“閉眼!”
趙綏只來得及聽到他一聲低喝,隨即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將她向前一拽!
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她!
風(fēng)聲在耳邊凄厲地尖嘯,心臟驟然沉到了冰冷的深淵!濃重的、帶著水汽的霧氣瞬間淹沒了她!她死死閉著眼,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片落葉,被狂風(fēng)裹挾著,朝著無底的黑暗急速墜落!
沒有尖叫。只有風(fēng)聲,和自己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轟鳴!
“噗通——!”
“嘩啦——!”
冰冷刺骨的水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來,巨大的沖擊力撞得趙綏眼前一黑,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咸澀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嗆得她劇烈咳嗽,意識瞬間模糊。
混亂中,她感覺一只強(qiáng)有力的手臂死死箍住了她的腰,像鐵鉗一樣牢固,帶著她沖破冰冷的水流,奮力向上掙扎……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jì)。
“咳咳……咳……”趙綏是被嗆醒的。她趴在冰冷濕滑的河灘碎石上,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好幾口帶著泥沙的河水,肺里火辣辣地疼。渾身濕透,冰冷刺骨,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像被拆散了架一樣,沒有一處不疼。
意識一點(diǎn)點(diǎn)回籠。她艱難地抬起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同樣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阿黃。它正使勁甩著身上的水,甩得水珠四濺,然后湊過來,用濕漉漉的舌頭焦急地舔著她的臉,發(fā)出嗚嗚的安慰聲。
然后,她看到了蕭屹。
他就跪在她身邊,背對著她,寬闊的脊背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沉重。河水順著他濕透的黑發(fā)不斷往下淌,流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在身下的碎石上。他的手臂微微顫抖著,顯然剛才帶著她和阿黃從那湍急冰冷的暗河中掙扎出來,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阿黃……你沒事……”趙綏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她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牽動了身上的傷痛,忍不住痛哼出聲,“嘶……”
聽到聲音,蕭屹猛地轉(zhuǎn)過頭。
他的臉色比趙綏好不了多少,蒼白得嚇人,嘴唇甚至有些發(fā)青。但那雙眼睛,在看到她清醒過來的瞬間,亮得驚人,里面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慶幸和后怕。
“別動!”他啞聲制止她,聲音也帶著脫力后的虛弱,“省點(diǎn)力氣。”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撐著站起來,然后彎下腰,手臂穿過她的膝彎和后背,再次將她穩(wěn)穩(wěn)地抱了起來。動作依舊沉穩(wěn),但趙綏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臂肌肉的緊繃和微微的顫抖。
“放……放我下來……”趙綏掙扎了一下,覺得無比難堪,“我……我能走……”她不想再成為他的拖累。
“聽話?!笔捯俚穆曇舻统?,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他抱著她,腳步雖然踉蹌,卻異常堅定地沿著河灘,朝著上游的方向走去。阿黃甩了甩水,緊緊跟在他們腳邊。
“前面……應(yīng)該有人家。”他喘息著說,目光望向遠(yuǎn)處隱約可見的山巒輪廓。
趙綏不再掙扎,疲憊地將頭靠在他濕透的、卻依舊滾燙的胸膛上。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冷得她牙齒打顫,可貼著他心跳的地方,卻奇異地傳來一點(diǎn)微弱的暖意。這暖意支撐著她,沒有徹底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