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位,手機在桌面上瘋狂震動。
屏幕亮起,微信和短信的紅色角標,密密麻麻,幾乎要將整個界面淹沒。
有旁敲側(cè)擊,小心翼翼打探我們八卦的。
有苦口婆心,充當(dāng)和事佬勸我們復(fù)合的。
更有義憤填膺,替我大罵白妍希不知廉恥,給我戴綠帽的。
我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一段長達八年,幾乎所有社交圈都深度重疊,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地步的感情。
當(dāng)它轟然倒塌時,揚起的塵埃,遠比我想象中要多,要嗆人。
我面無表情地,開始一一回電。
酒店、婚慶、攝影、跟妝……
那些曾經(jīng)承載著我們對未來所有美好幻想的名字,被我用最冷靜的聲音,親手劃上句號。
“取消預(yù)約?!?/p>
處理完這一切,我整理出了一份清單。
上面密密麻麻,列著我在那間所謂的婚房里,投入的所有心血和花費。
我將它,發(fā)給了白妍希。
幾乎是文件發(fā)送成功的瞬間,她的電話就追了過來,急切得像是索命。
“西洲,你終于肯理我了……咳咳……”
白妍希的聲音像是被粗糲的砂紙磨過,讓人聽著疲不堪。
我沒有出聲。
八年的時光,早已刻進了骨血里,又豈是拉黑刪除就能輕易抹去的?
聽不到我的回應(yīng),她的聲音愈發(fā)委屈,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嬌嗔。
“西洲,我發(fā)高燒,燒得神志都不清了,你都不來看看我么?”
我忽然輕笑了一聲,笑意卻冰冷刺骨。
“白妍希,有病就該找醫(yī)生。”
“或者,去找你的老相好蘇星衍啊?!?/p>
電話那頭猛地一噎,是被人戳中心事的狼狽。
她訕訕地開口,聲音弱了下去:“西洲,我不會再見他了。”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沒有邊界感……可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分開啊……”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白妍希那破碎的聲音才順著聽筒,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西洲,你聽我解釋……”
“我跟他……真的只是一時糊涂?!?/p>
她的辯解,像一出精心排演卻漏洞百出的獨角戲。
“爺爺住院的時候,他對爺爺格外照顧,我很感激他……”
“所以,我就……就往他辦公室送過幾次水果……”
我靜靜地聽著,心底一片荒蕪。
她還在說。
“后來在酒吧……也是碰巧遇見的,酒精上頭,我就……加了他的微信……”
巧合?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一開始,我們真的只是聊爺爺?shù)牟∏椤!?/p>
“可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話題就偏了……”
“西洲,我承認我有點欣賞他,他像個小太陽,很熱情……”
“但我分得清!我愛的人是你啊西洲!”
“我每次都懸崖勒馬了!真的!”
懸崖勒馬?
多么可笑的自我標榜。
那懇切的語氣幾乎要從電話里溢出來,帶著令人作嘔的虛偽。
“西洲,我犯了錯,你也懲罰我了……”
“我們……我們扯平了好不好?”
“我發(fā)誓,我用我的下半輩子來補償你!”
補償?
我胸口那團被壓抑的火,幾乎要燒穿我的理智。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婚禮酒店,我已經(jīng)取消了。”
“之前裝修,我出錢買的東西,清單已經(jīng)發(fā)給你?!?/p>
“你看一下,如果沒什么問題,就折現(xiàn)給我吧?!?/p>
我的每一個字,都致命地擊碎她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電話那頭,傳來了她壓抑不住的抽泣聲。
“西洲……求你了……”
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最后的哀求。
“我們之間八年的感情……”
“就真的……一點余地都沒有了嗎?”
八年這兩個字毫無征兆地扎進我的心臟。
我無法控制地,心里猛地一揪。
我太清楚這個女人了。
白妍希,她就像一只從小就被嬌養(yǎng)著,永遠高昂著頭顱,羽翼絢爛。
從不肯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狼狽和低頭。
可現(xiàn)在呢?
即便我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顏面盡失,讓她徹底社死。
她依然愿意將那份引以為傲的自尊,狠狠踩在腳下,碾入塵埃里。
只為了,留住我。
我終究是輕嘆了一聲,那嘆息里裹挾著無盡的疲憊與悲涼。
“白妍希,如果你真的在意這八年……”
“那么今天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fā)生?!?/p>
將近八年的異地,漫長得足以磨滅許多激情,卻也讓她養(yǎng)成了一個雷打不動的習(xí)慣。
事事報備。
大到今天做了什么項目、接觸了哪些人。
小到三餐吃了什么,今天穿了什么顏色的衣服。
她將她的世界,事無巨細地攤開在我面前,不厭其煩。
我曾以為,這就是我們愛情最堅固的基石。
可偏偏。
跟那個蘇星衍有關(guān)的一切,她只字未提。
一個字,都沒有。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三十個日夜。
這個在她眼里“熱情又有感染力”、“像個小太陽”的男醫(yī)生,在我們的通話和聊天記錄里,卻像個從未存在過的幽靈。
這只能說明,從最開始,她就很清楚。
她清楚地知道,她們之間的每一次相處,每一次靠近,都是在互相試探。
那是一段兩人心照不宣的關(guān)系。
一場走向深淵的越軌。
白妍希最了解我。
她心知肚明,我的眼睛里,從來都容不下一粒沙。
可她還是抱著那可笑的僥幸心理,在懸崖的邊緣,鋌而走險。
所以,從我意識到她為了另一個男人,在我面前滴水不漏地演了那么久的一出戲時。
我們之間,便不可能再有第二種結(jié)局了。
她的悔改,聽起來固然真切。
可我心上那道被她親手劃開的疤,也疼得同樣真切。
血肉模糊,藥石無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