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的入住,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段家別墅漾開了一圈圈表面平靜、內里洶涌的漣漪。
她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寄人籬下、楚楚可憐又善解人意的角色。每天早早起床,幫著傭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說話細聲細氣,對每個人都禮貌周全,尤其是對段翊川,那種小心翼翼的崇拜和依賴,恰到好處地滿足了男人的保護欲和虛榮心。別墅里的傭人們起初對她抱有戒心,但漸漸地,也被她這副無害的模樣迷惑,私下議論這位宋小姐可比冷冰冰又有點神經質的太太好相處多了。
姜弦歌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她像一個真正的抑郁癥患者,沉默寡言,食欲不振,大部分時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偶爾下樓,也是穿著寬大的家居服,眼神空洞,反應遲鈍,對宋喬刻意的親近示好視若無睹,甚至偶爾會流露出一種孩童般的茫然和困惑。段翊川在家時,她更是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有時不小心與他視線相撞,會立刻像受驚的小動物般移開目光,身體微微瑟縮。
這副模樣,讓段翊川更加確信她是用“裝病”來博取關注和對抗宋喬。他心中那點因姜弦歌異常反應而起的疑慮徹底消散,只剩下更深的厭煩和漠視。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即使回來,也多半在書房處理公事,或者……陪著“身體不適”的宋喬在花園里散步。
宋喬臉上的得意之色越來越明顯。她開始有意無意地在姜弦歌面前提起段翊川對她的“照顧”。
“段太太,您看,這是段先生今天特意讓人送來的燕窩,說給我補補身子。我……我實在受之有愧,您身體也不太好,要不您也吃點?”宋喬端著一盅精致的燉品,站在姜弦歌虛掩的房門口,聲音柔柔弱弱,眼底卻閃著挑釁的光。
姜弦歌正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練習表情。鏡中的女人,眼神空洞,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聽到宋喬的聲音,她手指微微一頓,隨即慢慢轉過頭。她的動作遲緩,眼神迷茫地落在宋喬手中的燉盅上,仿佛在辨認那是什么。幾秒鐘后,她才緩緩搖頭,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你吃……我不餓?!闭f完,又緩緩轉回頭,對著鏡子發(fā)起呆來,仿佛眼前只有她自己那個孤獨的世界。
宋喬看著姜弦歌這副油鹽不進、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樣子,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厲害。她精心準備的炫耀和刺激,對方竟然毫無反應?這和她預想的哭鬧、嫉妒完全不同!她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甘心地柔聲道:“那……段太太,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您了?!彼酥鵁踔艳D身離開,臉上那副柔弱的表情瞬間褪去,換上陰沉的算計。
門關上后,姜弦歌空洞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冰。她起身,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側耳傾聽宋喬遠去的腳步聲,確定她下了樓。
她迅速反鎖房門,走到衣帽間最深處,拉開一個不起眼的抽屜。里面沒有珠寶首飾,只有幾樣東西:一部全新的、未拆封的廉價手機;一支偽裝成普通簽字筆的錄音筆;還有一個厚厚的、印著“安和心理咨詢中心”字樣的檔案袋。
她拿出檔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首頁是一份詳細的心理評估報告,診斷結果欄清晰地寫著:**重度抑郁發(fā)作(MDD),伴有顯著焦慮癥狀及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PTSD)傾向。** 評估醫(yī)生簽名處,是本市一位頗有名望的心理專家“林清源”的簽名。報告日期,正是重生回來后的第三天。她利用前世模糊的記憶,找到了這位后來被證明醫(yī)德高尚、不畏權貴的醫(yī)生,并“坦誠”了自己在婚姻中遭受長期精神打壓和冷暴力的事實(當然,隱去了重生和宋喬的部分)。這份報告,是她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huán)——未來離婚訴訟中指控段翊川精神虐待的鐵證!
她將報告小心放回檔案袋。又拿起那支錄音筆,檢查了一下電量。然后,她拿起那部新手機,開機,插入一張不記名的電話卡。屏幕亮起,幽藍的光映在她冰冷的瞳孔里。
她點開一個加密的備忘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
**【目標:宋喬】
【關鍵線索:生父關聯?醫(yī)療記錄?接近段翊川真實目的?】
【行動1:啟動“影子”調查其背景(重點:出生證明、醫(yī)療檔案、近五年銀行流水、通訊記錄異常點)。費用已預付?!?/p>
【行動2:鎖定段翊川私人助理李銘(突破口:其母腎病透析,資金缺口大)。接觸方案:匿名慈善捐助指定賬戶?需謹慎?!?*
【行動3:段氏集團近期重大公關活動:下月18號“星光慈善夜”。段翊川必攜宋喬出席。機會點:輿論引爆。】
敲完最后一行字,她刪除了輸入記錄,退出備忘錄,關機。將手機和錄音筆重新藏好。做完這一切,她才長長地吁了口氣,走到窗邊。
窗外,夕陽西下,將花園染上一層暖金色。段翊川的車剛剛駛入車庫。很快,她就看到他和宋喬并肩從車庫方向走來。宋喬似乎說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捂著嘴輕笑,眼波流轉間滿是崇拜和依戀。段翊川雖然表情依舊冷峻,但側臉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一瞬。
多么“溫馨”的畫面。
姜弦歌面無表情地看著,眼神冷得像極地的寒冰。那夕陽的金輝落在她臉上,卻絲毫不能溫暖她半分,反而襯得她如同站在光與暗交界處的幽靈,周身散發(fā)著森然的寒意。
前世那血淋淋的產房,孩子被塞回時的劇痛,血液流盡的冰冷,還有段翊川那刻骨恨意的眼神……如同最清晰的電影畫面,一幀幀在她腦海中回放。
痛嗎?痛徹骨髓。
恨嗎?恨意滔天。
但這痛和恨,如今都化作了最冷靜的燃料,驅動著她這臺名為“復仇”的精密機器。
她看著樓下那對漸行漸近的男女,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意。
段翊川,宋喬。
好好享受這虛假的溫情吧。
因為很快,你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將變成燃燒的焦炭。你們頭頂看似璀璨的星光,也將化作刺穿偽裝的利劍。
而第一把火,就從這場萬眾矚目的“星光慈善夜”開始燒起。
她轉身離開窗邊,身影融入房間漸深的陰影里,仿佛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