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為周家兄弟接風(fēng)的宴席定在后日。府中張燈結(jié)彩，喜慶中暗流涌動。蘇挽月溫順地配合著周氏的安排，心思卻早已飛遠。
錦月軒內(nèi)，當(dāng)歸低聲稟報：“小姐，野狼峪那邊傳來消息，阿錚昨日進山了，午后山里起了風(fēng)雪，至今未歸?！?/p>
風(fēng)雪！蘇挽月心頭一緊。前世……她閉上眼，那刻骨銘心的畫面再次浮現(xiàn)——北漠冷宮，她被折磨致死后曝尸荒野。那個男人，身披染血的玄甲，如同瘋魔的戰(zhàn)神，一路殺穿敵陣，最終跪倒在她殘破的尸骨前。他手中緊握的，正是那串染血的佛珠！當(dāng)佛珠光芒亮起，雙珠共鳴，重生的契機降臨……他卻毫不猶豫地將那重生的機會留給了她！自己則抱著她的尸骨，在敵軍合圍的刀光劍影中，力竭而亡，血染黃沙！
他前世……是將軍！是在她死后才嶄露頭角、最終為她殺穿敵營的將軍！這一世，她怎能讓他再折在風(fēng)雪里？！
“加派人手！”蘇挽月聲音冰冷，“峪口安全處守著，備好火把、繩索、傷藥！一旦發(fā)現(xiàn)他，立刻接應(yīng)！務(wù)必確保他安全！”
……
風(fēng)雪肆虐一夜。次日清晨，雪霽天晴。
蘇挽月心神不寧地來到濟世堂后堂。孫娘子今日教她辨識幾種活血化瘀的藥材。她強打精神聽著，心思卻飄向野狼峪。
“蘇月！”阿桂急匆匆跑來，“快！前堂有個獵戶受傷了！”
蘇挽月心頭一跳！快步?jīng)_向前堂！
前堂彌漫著血腥氣。謝錚靠坐在墻邊的長椅上，臉色蒼白，額角有汗。他左臂衣袖被撕裂，露出三道深長的爪痕，皮肉翻卷，鮮血淋漓，染紅了半邊身子。右腿小腿處也有明顯擦傷和淤腫，但并未見骨。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卻依舊沉靜銳利，只是帶著一絲疲憊。
“怎么傷的？”孫娘子一邊準(zhǔn)備藥粉烈酒，一邊問旁邊扶著謝錚的年輕獵戶。
“是熊瞎子！”獵戶聲音發(fā)顫，“阿錚哥為了救我，引開了那頭帶崽的母熊！被它抓傷了胳膊！還從坡上滾了下來，摔得不輕！”
孫娘子檢查傷口，松了口氣：“萬幸！爪痕雖深，但未傷筋骨！腿是扭傷加擦傷，骨頭沒事！”她看向蘇挽月，“蘇月！拿烈酒、金瘡藥、干凈布巾來！”
蘇挽月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傷勢比她預(yù)想的輕！她迅速取來東西。
孫娘子用烈酒沖洗傷口，謝錚咬緊牙關(guān)，額上青筋暴起，卻一聲未吭。蘇挽月看著他強忍痛楚的樣子，仿佛看到了前世那個在萬軍叢中浴血拼殺的身影。她拿起金瘡藥，小心地灑在清洗后的傷口上。藥粉接觸傷口，帶來一陣刺痛，謝錚的身體微微繃緊。
“按住他胳膊！”孫娘子道。
蘇挽月伸出手，輕輕按住謝錚結(jié)實的小臂。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和皮膚下奔涌的力量。她動作輕柔，卻異常堅定。
孫娘子手法利落地用干凈布條包扎好傷口，又處理了他腿上的擦傷和淤腫，敷上活血化瘀的藥膏。“行了！傷口別沾水！胳膊少用力！腿傷靜養(yǎng)幾日便好！去后面歇著吧！”孫娘子吩咐道。
阿桂扶著謝錚去了后堂角落的板床休息。
蘇挽月收拾著染血的布巾和藥瓶，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謝錚。他閉著眼，靠在墻上，眉宇間帶著風(fēng)霜與疲憊，那緊抿的唇線透著一股堅毅。
……
午后，后堂安靜下來。蘇挽月端著一碗溫?zé)岬臏?，走到謝錚面前。
“阿錚哥，喝藥了?！彼p聲喚道。
謝錚睜開眼，看到是她，眼神微動：“多謝姑娘?！彼舆^藥碗，仰頭一飲而盡，動作干脆利落。
“傷口還疼得厲害嗎？”蘇挽月接過空碗，輕聲問。
“無妨?！敝x錚聲音低沉，“皮肉傷，過幾日就好?！?/p>
蘇挽月看著他平靜的臉，心中卻翻涌著前世的悲壯。她沉默片刻，忽然道：“阿錚哥，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p>
謝錚微微一怔，看向她。少女清澈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困惑和……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仿佛透過他，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或許……在街上？”謝錚想起她上次在濟世堂的眼神。
“不……”蘇挽月?lián)u搖頭，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恍惚，“是在……夢里。夢里，你穿著很重的鎧甲，渾身是血……站在一片廢墟里……”她點到即止，沒有再說下去。
謝錚心頭猛地一震！鎧甲？血？廢墟？這夢境……為何如此詭異？他從未穿過鎧甲！他看著少女眼中那抹真實的困惑和悲傷，一種莫名的悸動在心底蔓延。他沉默片刻，低聲道：“夢……都是反的?！?/p>
蘇挽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但愿吧。”她轉(zhuǎn)移話題，“對了，阿錚哥，四日后……就是臘月初八了?！?/p>
謝錚看向她。
“京郊寒山寺有廟會，很熱鬧?！碧K挽月語氣輕松了些，“我聽說寒山寺后山有條小路，風(fēng)景極好，尤其是傍晚時分，落日熔金，映著雪松，美不勝收?！彼抗馇宄旱乜粗x錚，“四日后……申時三刻，若你傷好些了，不妨去那條小路上走走？散散心，也……當(dāng)是答謝你上次在街頭救了那孩子？”
又是答謝？謝錚看著少女真誠的眼眸，想起她方才那詭異的夢境，以及她包扎傷口時輕柔卻堅定的動作。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p>
蘇挽月眼中笑意加深：“那你好好休息?！彼鹕黼x開。
謝錚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手臂。四日后……申時三刻……寒山寺后山小路？他總覺得……這邀約，似乎別有深意。但無論如何，這份恩情，他記下了。
蘇挽月走出后堂，臉上的輕松瞬間褪去。她喚來當(dāng)歸，聲音冰冷：“立刻去查！攝政王臘月初八的行程！尤其是……申時左右，是否會經(jīng)過寒山寺附近！”
“是！”當(dāng)歸領(lǐng)命而去。
蘇挽月望向窗外，天空陰沉。四日后……申時三刻……寒山寺后山小路……謝錚，我為你鋪的路，已經(jīng)開始了。這一次，我要你親手……斬斷周瑾瑜的青云梯！前世你為我殺穿敵營，這一世，我為你鋪就將軍之路的起點！
腕間的念珠，那顆溫潤的珠子，此刻仿佛感受到她心中翻涌的冷冽殺意，流轉(zhuǎn)過一絲幽暗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