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鍘刀下的陌生人脖頸上的涼意是從骨頭縫里滲進來的。林硯秋睜開眼時,
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白。不是手術(shù)室的無影燈,是懸在頭頂?shù)娜甙拙殻?/p>
被風扯得獵獵作響,像一面招魂的幡。鼻尖縈繞著鐵銹味和汗餿味,
混合著一種劣質(zhì)熏香的氣息,嗆得她喉嚨發(fā)緊。耳邊是嘈雜的人聲,像菜市場砍價般刺耳,
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興奮——那是看客們等著看人血濺當場的躁動?!拔鐣r三刻到!
”一聲尖利的吆喝劃破人群,林硯秋猛地低頭,心臟驟然停跳。她穿著一身粗麻布囚服,
手腕和腳踝上鎖著沉重的鐵鐐,鐐銬摩擦著皮肉,火辣辣地疼。而她的脖子,
正卡在一個黑沉沉的木架里,架上懸著的鍘刀閃著冷光,刃口的缺口還沾著暗紅的痕跡,
不知是第幾個人的血?!拔也佟彼乱庾R地罵了句臟話,聲音卻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完全不是自己的音色。這不是她的身體。記憶的最后一幀,是深夜的法醫(yī)解剖室。
她戴著白手套,正用解剖刀劃開一具元代女尸的胸腔,女尸的右手緊握,
指縫里露出半截青銅鏡,鏡面銹跡斑斑,卻在燈光下閃過一絲詭異的綠光。
然后是一陣劇烈的眩暈,像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zhuǎn)后,她就站在了這里。
“這婆娘還敢罵官?”旁邊一個滿臉橫肉的劊子手提了提鍘刀的繩索,
木架發(fā)出“嘎吱”的呻吟,“等會兒鍘下去,看你還嘴硬!”劊子手的聲音像鈍鋸子拉木頭,
林硯秋這才看清周圍的景象——她在一個土臺子上,臺下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男女老少都伸長了脖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惡意。有人朝她扔爛菜葉,
有人唾沫橫飛地罵“毒婦”,還有個穿官服的中年人坐在高臺上,手里把玩著驚堂木,
嘴角噙著冷笑?!氨O(jiān)斬官大人,時辰到了!”劊子手又喊了一聲,
手已經(jīng)按在了鍘刀的拉桿上。林硯秋的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
法醫(yī)的職業(yè)本能讓她迅速觀察環(huán)境:官服的樣式像元代,
臺下百姓的發(fā)髻和衣著也符合史料記載;高臺上“監(jiān)斬官”的腰牌刻著“山陽縣令”,
說明這里是淮安路山陽縣;而她身上的囚服、木枷的形制,都指向一個身份——待決的死囚。
“等等!”她猛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混亂的冷靜,“我有話說!
”人群的躁動頓了頓,像被按下暫停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臉上,包括高臺上的縣令。
縣令姓李,是個三角眼的瘦子,他捻了捻山羊胡,陰陽怪氣地說:“蘇婉兒,
你毒殺公公張老兒,證據(jù)確鑿,昨日在公堂已畫押認罪,此刻還有何話可說?
莫不是想求本官饒你一命?”蘇婉兒?這是原主的名字。林硯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青銅鏡的綠光似乎在腦海里閃了一下,
一段模糊的畫面涌了進來:一個穿著粗布裙的姑娘在灶臺前煮湯,
一個滿臉油光的男人偷偷往湯里撒了些白色粉末,姑娘回頭時,
臉上滿是驚恐……“我沒認罪?!绷殖幥锾痤^,迎上李縣令的目光,
盡管鐐銬勒得手腕生疼,脊背卻挺得筆直,“昨日供詞是屈打成招,我要重審!”“放肆!
”李縣令一拍驚堂木,“死到臨頭還敢翻供?左右,給我……”“大人且慢!
”林硯秋打斷他,語速極快,“敢問大人,張老兒的尸身何在?
”李縣令一愣:“自然是已入殮下葬。”“何時下葬的?”“案發(fā)第三日?!薄翱尚?。
”林硯秋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人死后三日,尸身尚有余溫,
正是查驗死因的最佳時機,為何急于下葬?莫非是怕人查出,
張老兒根本不是被羊肚湯毒死的?”臺下一片嘩然。
百姓們雖然不懂“查驗死因”是什么意思,但“不是被毒死的”這句話,
像一塊石頭扔進了油鍋。劊子手也愣住了,手從拉桿上挪開。他砍了十幾年頭,
從沒見過哪個死囚臨刑前還能說出這種話。李縣令的臉色有些難看:“一派胡言!仵作驗過,
張老兒確系中砒霜而亡,你親手端的羊肚湯里也驗出毒物,人證物證俱在,還敢狡辯?
”“仵作如何驗的?”林硯秋追問,“是看了口鼻面色,還是剖了腸胃?他可知砒霜中毒者,
指甲會呈青黑色,嘔吐物有蒜臭味,胃腸黏膜會潰爛出血?”一連串的專業(yè)術(shù)語砸出來,
別說臺下的百姓,連李縣令都懵了。他只知道仵作說“七竅流血,系中毒”,
哪懂什么“胃腸黏膜”?“你……你一個婦道人家,怎會知曉這些?
”李縣令的聲音有些發(fā)虛。林硯秋心里有了底??磥磉@古代的仵作驗尸,不過是走個過場。
“我自幼隨外祖父學醫(yī),略通醫(yī)理?!彼胝姘爰俚卣f,
腦子里飛速拼湊原主的記憶碎片——原主蘇婉兒的外祖父確實是個游方郎中,只是早逝,
這一點有據(jù)可查。她盯著李縣令,一字一句道:“若大人敢開棺驗尸,便知我所言非虛。
若驗出張老兒確系砒霜中毒,我蘇婉兒甘愿受死,絕無二話;可若驗不出……”她頓了頓,
目光掃過臺下,最后落在高臺側(cè)面一個縮著脖子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穿著綢緞衣服,
滿臉油光,正是記憶碎片里投毒的人。“那就請大人查查,是誰在羊肚湯里下的毒,
又是誰買通仵作,構(gòu)陷良民!”穿綢緞的男人猛地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往后縮。
李縣令的三角眼瞇了起來,盯著林硯秋看了半晌。
他心里有鬼——張驢兒(也就是那個綢緞男人)塞給他的銀子還在靴筒里發(fā)燙,
仵作的驗尸報告也是他逼著寫的“中毒身亡”??蛇@蘇婉兒突然像換了個人,說話條理清晰,
眼神里的冷靜讓他發(fā)怵。開棺驗尸?若是真驗出什么,他這烏紗帽就保不住了?!把曰蟊?!
”李縣令猛地拍響驚堂木,試圖掩飾心虛,“死囚之言,豈能輕信?劊子,動手!
”劊子手猶豫著要拉繩,林硯秋突然提高了聲音,朝著臺下喊:“張驢兒!
你敢讓開棺驗尸嗎?!”穿綢緞的男人一個激靈,差點癱在地上。
臺下的百姓也看出了不對勁,開始竊竊私語?!皬報H兒不是死者的兒子嗎?他咋不敢說話?
”“我就說蘇婉兒不像下毒的人,她平時對婆婆可孝順了……”“說不定真是屈打成招呢?
”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李縣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知道,再拖下去,事情可能會失控。
“好?!彼Я艘а?,擠出一個字,“本官宣判,暫緩行刑,押回死牢!三日后開棺驗尸,
若查不出問題,定將你凌遲處死!”鍘刀的繩索被松開,林硯秋感覺脖子上的壓力驟然消失,
冷汗瞬間浸透了囚服。她贏了第一回合,但她知道,這只是開始。被押下斷頭臺時,
她經(jīng)過那個穿綢緞的男人身邊,故意放慢腳步,
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往湯里撒的,是砒霜還是老鼠藥?那玩意兒燒胃,
死的時候一定很疼吧?”張驢兒的臉“唰”地白了,像見了鬼一樣看著她。
林硯秋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她不是蘇婉兒,她是林硯秋,
一個能讓死人開口說話的法醫(yī)。這古代的冤獄,她管定了。
第二章 死牢里的記憶碎片死牢比想象中更臭。潮濕的稻草上爬著蛆蟲,
墻角的糞桶散發(fā)著惡臭,混合著霉味和血腥味,熏得林硯秋幾乎窒息。
她被扔進一間單人牢房,鐵鎖“哐當”一聲鎖上,獄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只留下她一個人,
在黑暗中面對著這具陌生的身體和混亂的命運。她靠著冰冷的墻壁坐下,開始梳理現(xiàn)狀。
原主蘇婉兒,年方十九,三年前嫁入張家,丈夫早逝,與公公張老兒、婆婆蔡氏相依為命。
三天前,張老兒在喝了蘇婉兒端的羊肚湯后暴斃,張驢兒(張老兒的侄子,
一直覬覦蘇婉兒)報案說蘇婉兒因奸情殺夫公,李縣令當堂屈打成招,定了死罪。而她,
林硯秋,21世紀法醫(yī),在解剖蘇婉兒的尸體時穿越,正好趕上行刑。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她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手腕上的鐐銬硌得生疼。這時,
口袋里傳來一陣溫熱。她伸手一摸,摸到一個冰涼的硬物——是那半截青銅鏡。
鏡面不知何時變得光滑,映出一張蒼白而陌生的臉:柳葉眉,杏核眼,嘴唇很薄,
下巴尖尖的,是個清秀的姑娘,只是眉宇間鎖著一股化不開的愁苦。這就是蘇婉兒的樣子。
林硯秋指尖剛碰到鏡面,綠光再次閃過,比上次更亮。
這次的記憶碎片更清晰了:張驢兒堵在廚房門口,涎笑著說:“婉兒妹子,只要你從了我,
這殺公公的罪名,我就幫你擔了?!碧K婉兒端著湯碗后退,眼里滿是恐懼:“你這個畜生!
那是你親大伯!”張驢兒臉色一變,伸手去搶湯碗:“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喝,
就讓老東西喝!”湯碗摔在地上,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張驢兒慌忙去掃,
嘴里罵著:“媽的,這可是我花高價買的砒霜……”林硯秋猛地睜開眼,心臟狂跳。
果然是張驢兒下的毒!他本來是想毒死蘇婉兒,或者逼她就范,沒想到陰差陽錯,
讓張老兒喝了有毒的湯??晒庥杏洃浰槠瑳]用,這在古代不能當證據(jù)。
她需要實實在在的物證,需要開棺驗尸?!芭榕榕?。”牢門被敲響了。林硯秋警惕地抬頭,
看到一個老婦人拄著拐杖,被獄卒攙扶著站在牢門外。老婦人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裳,
頭發(fā)花白,臉上滿是皺紋,一雙眼睛哭得紅腫,正是原主的婆婆,蔡氏。
“婉兒……我的兒啊……”蔡氏一看到林硯秋,就哭得癱在地上,“你咋能做出這種事啊!
那可是你公公??!”林硯秋看著她,心里有些復雜。原主的記憶里,蔡氏對蘇婉兒還算不錯,
只是耳根子軟,被張驢兒幾句話就說動了,真以為是兒媳毒死了丈夫?!捌牌?,我沒有。
”林硯秋的聲音放軟了些,盡量模仿原主的語氣,“是張驢兒下的毒,
他想害我……”“你還狡辯!”蔡氏猛地拔高聲音,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響,
“驢兒都看見了,湯是你端的,你公公喝了就死了!
你讓我這老骨頭怎么活啊……”她哭得肝腸寸斷,林硯秋卻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蔡氏的眼神躲閃,不像完全相信張驢兒的樣子?!捌牌牛绷殖幥锿芭擦伺?,
鐵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您想想,公公死的那天,張驢兒是不是特別積極?
是不是他第一個喊著‘是婉兒下毒’?是不是他攔著不讓仵作仔細驗尸?
”蔡氏的哭聲頓了頓,眉頭皺了起來,似乎在回憶?!斑€有,”林硯秋繼續(xù)說,“您忘了?
前陣子張驢兒就總來騷擾我,被公公罵過好幾次。他要是真為公公報仇,
為何在公堂上只字不提自己被罵的事?為何非要一口咬定是我下毒?”蔡氏的嘴唇動了動,
想說什么,卻又被獄卒打斷了?!皶r辰到了,婆子該走了?!豹z卒不耐煩地拉蔡氏?!捌牌?!
”林硯秋急忙喊道,“三日后開棺驗尸,求您到時候一定要去!我蘇婉兒若有半句假話,
天打雷劈!”蔡氏被拉著往外走,回頭看了林硯秋一眼,眼神復雜,有懷疑,有痛苦,
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牢門再次關(guān)上,黑暗重新籠罩下來。林硯秋靠在墻上,
長長地舒了口氣。蔡氏是關(guān)鍵,只要能讓她動搖,開棺驗尸時就多了一分助力。
接下來的兩天,平靜得可怕。李縣令沒來提審,張驢兒也沒露面,
只有獄卒按時送來難以下咽的牢飯。林硯秋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張驢兒和李縣令肯定在暗中勾結(jié),想辦法阻止開棺驗尸,或者在驗尸時動手腳。
她必須做好準備。她開始回憶法醫(yī)課上學的砒霜中毒特征:急性砒霜中毒者,
會出現(xiàn)劇烈嘔吐、腹痛、抽搐,死后皮膚呈櫻桃紅色,指甲發(fā)紺,
胃黏膜有出血性糜爛……這些都是古代仵作不可能注意到的細節(jié)。她還想起,
元代的砒霜提純技術(shù)不高,往往混有硫化物,
燃燒時會產(chǎn)生大蒜味——這是個可以利用的關(guān)鍵點。第二天夜里,青銅鏡又發(fā)熱了。
這次的記憶碎片,是關(guān)于李縣令的:張驢兒塞給李縣令一個沉甸甸的布包,李縣令掂了掂,
眉開眼笑:“放心,一個婦道人家,還能翻了天不成?仵作那邊我已經(jīng)打點好了,
驗尸報告上只會寫‘砒霜中毒’。”張驢兒諂媚地笑:“還是大人英明!等這事兒了了,
小的再給您送兩個美人來!”李縣令踹了他一腳:“沒出息的東西,
先把蘇婉兒這案子了結(jié)了再說!”林硯秋捏緊了拳頭。果然是官商勾結(jié),這對狗官污吏!
她對著青銅鏡輕聲說:“蘇婉兒,你看到了嗎?你的冤屈,我會幫你洗清。
”鏡面的綠光閃了閃,像是在回應。第三天一早,牢門被打開了。這次來的不是獄卒,
是兩個衙役,架著林硯秋就往外走?!叭ツ??”林硯秋掙扎著問。“開棺驗尸。
”衙役面無表情地說,“李大人說了,給你個機會,別?;??!绷殖幥锉患苤叱鏊览?,
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院子里站滿了人,蔡氏拄著拐杖站在最前面,眼睛紅紅的。
張驢兒站在李縣令身后,眼神躲閃,
不敢看她第三章 開棺驗尸的驚雷張家祖墳在城郊的亂葬崗邊緣,孤零零的一座新墳,
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只用一塊木板寫著“張公之墓”。林硯秋被衙役押著站在墳前,
鐐銬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周圍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的聲音像針一樣扎在身上。
蔡氏站在墳頭旁,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不知道是在祈禱亡夫安息,
還是在祈求真相大白。李縣令坐在臨時搭起的涼棚下,手里搖著折扇,
眼神陰鷙地盯著林硯秋:“蘇婉兒,本官依你所言開棺驗尸,若是驗不出你說的那些鬼話,
休怪本官無情!”“大人放心,”林硯秋迎著他的目光,語氣平靜,“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張驢兒縮在涼棚的角落里,一個勁地擦汗。今天的太陽格外毒,曬得他油光滿面,
更顯得獐頭鼠目?!柏踝?,動手!”李縣令揮了揮手。一個穿著灰布褂子的老頭走上前,
手里拿著鋤頭和撬棍,正是當初驗尸的仵作王老頭。他看了看李縣令,又看了看林硯秋,
眼神閃爍,手有些發(fā)抖。幾鋤頭下去,墳土被刨開,露出薄薄的棺材板。
王老頭撬開棺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圍觀的百姓紛紛捂鼻后退。
林硯秋卻往前湊了湊,法醫(yī)的本能壓過了生理不適。棺材里的尸體已經(jīng)開始腐爛,
皮膚呈現(xiàn)出暗綠色,面部腫脹變形,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但這正是她要的——腐爛程度能幫她判斷死亡時間和死因?!巴踟踝?,”林硯秋開口,
聲音清晰,“你當初說張老兒是砒霜中毒,依據(jù)何在?”王老頭被問得一哆嗦,
支支吾吾地說:“回……回大人,小人當時見死者七竅有血,口鼻歪斜,
便斷定是中毒……”“可笑!”林硯秋打斷他,“七竅流血并非砒霜中毒獨有,
中風、腦溢血都會出現(xiàn)此狀。你連死者的指甲、嘔吐物都未曾查驗,怎敢妄下定論?
”她轉(zhuǎn)向李縣令,朗聲道:“大人,民女請求親自查驗尸體!”“放肆!”李縣令拍案而起,
“你一個婦道人家,怎可觸碰亡者遺體?成何體統(tǒng)!”“大人若要真相,
便不該拘泥于男女之防。”林硯秋毫不退讓,“若民女查不出砒霜中毒的證據(jù),
任憑大人處置!”臺下的百姓開始起哄:“讓她查!讓她查!”“就是,反正人都死了,
還在乎這個?”“說不定真有冤情呢!”李縣令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被民意架著,
騎虎難下。他瞪了王老頭一眼,王老頭慌忙低下頭,不敢吭聲?!昂?!”李縣令咬著牙說,
“給她一副手套,讓她查!若查不出個子丑寅卯,本官定將你杖斃于墳前!
”衙役拿來一副粗布手套,林硯秋戴上,深吸一口氣,俯身靠近尸體。腐臭味更濃了,
她強忍著惡心,開始檢查。首先是指甲。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死者的手,指甲縫里塞滿了泥土,
但指甲本身的顏色是暗黃色,并非砒霜中毒特有的青黑色?!按蠹铱?,”她舉起死者的手,
對著陽光,“砒霜中毒者,指甲會呈青黑色,而張老兒的指甲是黃色,
這是尸體腐爛的正常顏色,并非中毒跡象?!卑傩諅兩扉L脖子看著,議論聲更大了。
蔡氏的身體晃了晃,眼神里的懷疑更深了。接著,她檢查死者的口鼻。腐爛的組織黏在臉上,
她用一根細竹簽輕輕撥開,鼻腔和口腔里確實有血跡,但沒有聞到砒霜中毒特有的蒜臭味,
只有單純的腐臭味?!霸倏纯诒?,”林硯秋的聲音有些發(fā)悶,卻依舊清晰,
“砒霜中毒者嘔吐時會帶有蒜臭味,而張老兒口鼻只有腐臭,并無蒜味。
”張驢兒的臉開始發(fā)白,下意識地往涼棚后面縮。最關(guān)鍵的一步,是檢查胃腸。
林硯秋從懷里掏出一把小刀——這是她穿越前放在解剖服口袋里的,沒想到竟然跟著來了。
“你要做什么?”王老頭驚叫起來,“你要開膛破肚?!”“不解開腸胃,怎知死因?
”林硯秋握著刀,看向李縣令,“大人,民女請求解剖尸體!”“萬萬不可!
”李縣令跳了起來,“死者為大,開膛破肚是大不敬!蘇婉兒,你分明是想毀尸滅跡!
”“我若想毀尸滅跡,何必要求開棺驗尸?”林硯秋冷冷地說,“大人若是怕了,
大可現(xiàn)在定我的罪。”“你!”李縣令被噎得說不出話?!白屗?!”蔡氏突然開口,
聲音嘶啞,“我夫君死得不明不白,就算是開膛破肚,也要查個清楚!”老太太拄著拐杖,
一步步走到棺材前,渾濁的眼睛盯著尸體,淚水順著皺紋滑落:“老頭子,若是你有冤屈,
就讓婉兒查出來,別讓好人替你背黑鍋啊……”百姓們被蔡氏的話打動了,紛紛喊道:“剖!
查清楚!”李縣令看著群情激憤的百姓,又看了看一臉決絕的林硯秋和蔡氏,
知道再也攔不住了。他恨恨地說:“剖!若是查不出證據(jù),你們倆都別想活!
”林硯秋不再猶豫,拿起小刀,小心翼翼地在尸體腹部劃開一個小口。腐爛的內(nèi)臟露了出來,
一股更難聞的氣味擴散開來,幾個膽小的百姓嚇得尖叫起來。她強忍著胃部的痙攣,
仔細檢查胃黏膜。正常情況下,砒霜中毒者的胃黏膜會有明顯的糜爛和出血點,
但張老兒的胃黏膜雖然腐爛,卻沒有中毒的特征性損傷?!翱催@里,”她用竹簽指著胃黏膜,
“砒霜中毒會導致胃黏膜潰爛出血,而張老兒的胃黏膜只是正常腐爛,并無中毒跡象。
”她又檢查了腸道,同樣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巴踟踝?,”林硯秋抬起頭,目光如刀,
“你來說說,這胃黏膜的樣子,像是砒霜中毒嗎?”王老頭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按笕?!”林硯秋轉(zhuǎn)向李縣令,聲音擲地有聲,
“張老兒并非砒霜中毒身亡!他的死因,另有隱情!”“不可能!”張驢兒突然尖叫起來,
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明明是她下的毒!湯里有毒!仵作驗過的!”“湯里有毒,
不代表張老兒是被毒死的?!绷殖幥锢湫σ宦?,“說不定,是有人在他死后,
故意往湯里下毒,栽贓嫁禍呢?”她走到張驢兒面前,逼近一步:“張驢兒,你說湯里有毒,
是你親眼所見,還是王仵作告訴你的?你說蘇婉兒下毒,有何證據(jù)?
”張驢兒被她問得步步后退,眼神躲閃:“我……我親眼看見的!她端著湯進去,
我大伯喝了就死了!”“哦?”林硯秋挑眉,“那你當時在門口?為何不進去阻止?
為何非要等張老兒死了才喊人?”“我……我……”張驢兒語無倫次?!澳愀揪褪窃谌鲋e!
”林硯秋提高聲音,“你是想毒死蘇婉兒,卻誤殺了張老兒,怕事情敗露,
才買通縣令和仵作,栽贓嫁禍!”“你胡說!”張驢兒急得跳腳,“你有什么證據(jù)?!
”“證據(jù)?”林硯秋從懷里掏出那半截青銅鏡,鏡面在陽光下閃著綠光,“這就是證據(jù)!
”她舉起青銅鏡,對著張驢兒:“你往湯里撒砒霜的時候,
沒想到蘇婉兒的外祖父留下的這面鏡子,能照出你的丑態(tài)吧?”張驢兒看到青銅鏡,
像見了鬼一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雙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百姓們看得清清楚楚,
張驢兒的反應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霸瓉硎撬∈菑報H兒下毒!”“怪不得他一直鬼鬼祟祟的!
”“這殺千刀的,連自己大伯都害!”李縣令的臉也白了,他沒想到林硯秋真的能查出問題,
更沒想到張驢兒這么不經(jīng)嚇?!澳孟聫報H兒!”李縣令慌忙喊道,想先穩(wěn)住局面。
衙役們剛要上前,張驢兒突然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朝著林硯秋刺了過來:“賤人!
我殺了你!”林硯秋沒想到他會狗急跳墻,躲閃不及,匕首眼看就要刺中她的胸口。“小心!
”蔡氏尖叫著撲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林硯秋面前?!班坂汀币宦?,
匕首刺進了蔡氏的后背。時間仿佛靜止了。張驢兒愣住了,
手里的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林硯秋抱住緩緩倒下的蔡氏,
老太太的血染紅了她的囚服,溫熱而粘稠?!捌牌拧绷殖幥锏穆曇纛澏读?。蔡氏看著她,
嘴角露出一絲微弱的笑:“婉兒……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她的手無力地垂下,
眼睛永遠地閉上了?!白プ∷?!”李縣令氣急敗壞地喊道。張驢兒轉(zhuǎn)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