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顧蕭然成婚的第四年，騎兵傳來了他戰(zhàn)死的消息。一月后，大伯哥顧蕭景得功勛歸來。
他遞給我一枚染血的簪子，聲音沙啞?！靶〈?，蕭然他回不來了……”我當(dāng)場昏死過去，
醒來后，差點兒就要殉情而去，被婆母攔下。春風(fēng)拂過晚間清冷，
我看中了院落中的一口枯井。在我投井被救活的那天晚上。我聽到婆母對大伯哥說。
“你真是糊涂啊，這種事情怎么能冒名頂替呢？你讓小春怎么活，
她這都為你自殺多少次了……”“母親，嫂嫂柔弱，聽聞大哥戰(zhàn)死的消息定然受不住，
大哥臨終托付乃是軍令，軍令不可違?！薄皬慕袢臻_始，顧家再無二子顧蕭然，
只有長子顧蕭景?！碧臅r候，我撞了頭，現(xiàn)在還在疼著。
迷迷糊糊聽到回來的大伯哥好像是我相公。真是的，你若是看上了嫂嫂，直說便是。
何必假死騙我。軍中校尉前些年喪妻，聽聞我死了丈夫，上門提親。我輕聲應(yīng)答，“我嫁你。
”顧蕭景卻瘋了一樣阻攔，“不行！你不能嫁！”第1章再次醒來，我的頭還是好疼。
婆母和顧蕭景都站在我床邊，滿臉焦急。我盯著顧蕭景熟悉的臉，哭紅了眼，
嘴里呢喃著喊：“蕭然……”顧家未出門的小妹，嘴里叼著果子，漫不經(jīng)心嘲弄，“跳個井，
該不會把腦袋摔傻了吧？”我傻了嗎？傻了也好，這樣就不用清醒的面對顧蕭然的背叛。
抓藥的郎中來給我請脈，看到了顧蕭景，滿臉笑意?！笆捑?，你媳婦不是吃壞了肚子，
是有了身孕。”嫂嫂有了身孕。而那個孩子是我的相公的。我心痛無比，我的相公回來了，
卻頂著大伯哥的身份，照顧寡弱的嫂子，照顧到了床上。如今竟還讓嫂嫂有了身孕。
胃里一陣翻滾，我想吐卻吐不出來，掙扎間我再次昏了過去。我原是文曲院唱戲的，
賣藝不賣身。因為長得好看，每天看我唱戲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從未間斷。邊疆動亂，
近些年戰(zhàn)火連天，從未安定。村里的男子們都自愿從軍，報效國土。
身為女子我雖不能像花木蘭一樣替父從軍，可我每每在他們出征前都會給他們唱《出征》，
鼓舞士氣。四年前，剛及弱冠的顧蕭然聽了我一曲，從此對我情根深種。寒風(fēng)瑟瑟，
我穿著單薄的戲劇服。他當(dāng)著所有看客的面，在我一曲終了時，上臺給我披上披風(fēng)。
溫柔地對我說，“天冷別著涼?！痹僖荒甏?，我們成婚了。新婚當(dāng)夜，他把我壓在身下。
“小春，以后的戲只我一人能聽?！彼麑ξ覙O好。有人看不上我的身份，對我指指點點，
他會挺身而出?！澳闩虏皇羌刀剩约好渤?，就見不得別人好看。
”我喜歡吃城南的糖炒栗子，他就每天從城北到城南給我買。我喜歡吃城南的桂花酥，
他就在人家店里免費當(dāng)學(xué)徒，學(xué)著給我做。我怕苦，向來不愛喝藥，他就提前給我買好蜜餞，
喂我嘴里。我以前也是大官家的小姐，從小聽曲賞茶。后因戰(zhàn)火不斷，城池被俘。
這才流落到這里靠唱曲糊口。所以插花賞茶，女工刺繡，琴棋書畫，我皆會。
嫂嫂刺繡繡的好，大哥專門給他租賃了一間店面。我嫁給顧蕭然之后自愿去幫著嫂嫂一起。
我繡的好，樣式也新穎。店鋪的盈利開始暴漲，顧家人也慢慢將我視為己出。唯獨顧家小妹，
始終覺得我是唱戲出身上不了臺面，常常對我冷嘲熱諷。但我也不在意，
畢竟我不是跟她過日子的。再次醒來，家里空無他人，只我一個。
我撐著病體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渾渾噩噩間，我再次走到了顧蕭然的墳前。
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踢翻了冷冰冰的木牌子。拿著木牌子開始掘顧蕭然的墳。
路過的劉婆子‘哎呦’一聲大喊，“小春，你這是干什么？！”這里的風(fēng)景好。
我知道顧蕭然戰(zhàn)死后，就把大伯哥帶回來的簪子埋在了這里，祭奠他。劉婆子聲音尖而大，
不少在上游換洗衣物的阿婆們走下來看熱鬧。看著我這般樣子，紛紛嗤笑起來?！八龑に?，
磕著腦袋，把腦袋磕壞了?！薄澳撬烧媸强蓱z，成了寡婦，現(xiàn)在又成了傻子。
”我挖的血肉模糊，指尖滾燙，翻出來泥土和鮮血混合的簪子，一揮手扔進(jìn)了河里。
愛撿便宜的劉阿婆看不下去，下了河就要撈起來。嘴里還不停說，“真是傻子，
這么值錢的東西扔了干什么。”東西的價錢是人賜予的。簪子是我和顧蕭然的定情信物，
他還給我了。我們之間的情分也就斷了。我再次回到家里，房內(nèi)依舊沒人。
媒婆李阿婆見我回來，歡笑連連?！靶〈喊。憬K于醒了，軍中校尉裴銘來托我說親，
他也是個苦命人，死了妻流落到此，你相公也……”第2章“好。”李媒婆以為自己聽錯了，
詫異反問。自從顧蕭然傳出戰(zhàn)死的消息，李媒婆就沒少往顧家跑，給我說親。
次次我都不搭理她，她自己沒趣也就離開了。“我說，我嫁?！崩蠲狡陪蹲?，立馬反應(yīng)過來，
“你，你說真的？”“真的。”我朝她露出顧蕭然死后第一個笑。有些僵硬，李媒婆嚇到了，
抽了下嘴角。隨后，她一拍大腿?！罢婧茫∨徙懻f是又要升官，半個月后前去京都，
以后都是好日子?！币x開這里，也好。李媒婆怕我犯癔癥，再次詢問?！鞍⑵?，你再問，
我就不嫁了?！崩蠲狡磐酃嘏ぶ砀桦x開，還沒走兩步，被顧蕭然黑成鍋底的臉色嚇住。
“不行！你不能嫁！”我盯著他，淚水再次想要奪眶而出。我不想哭的，可是我忍不住。
即便顧蕭然現(xiàn)在承認(rèn)，他是顧蕭然，我還是會嫁。他在我這里，已經(jīng)死了?！按蟛纭?/p>
”我輕聲說，“你不是也常勸我，放下蕭然嗎？”顧蕭然哽住，他張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于是，他把矛頭指向李媒婆?！拔覀冾櫦疫€沒到淪落到連一個女人都養(yǎng)不起。
”他怎么說也是從軍的，冷呵一聲，李媒婆啥都不敢說了。我看著顧蕭然此刻護犢子的樣子，
只覺得好笑。我整夜為他哭泣的時候，他在呢。他在嫂嫂的房間歡愛?，F(xiàn)在裝深情給誰看。
“阿婆，你只管回去傳話，嫁不嫁的，不是我說了算嗎？”李阿婆沒再停留，快步離開。
顧蕭然的臉色更加陰沉，他上前攥住我的手腕。仿佛要把我的骨頭捏碎。
“蕭然現(xiàn)在尸骨未寒，你就這么急著改嫁？”“是?！鳖櫴捜辉俅伪灰 ！拔也煌?，
你不能嫁，讓別人看去，還以為我們顧家不是人，連一個寡婦都養(yǎng)不起。
”寡婦這個字眼真是刺耳。村里人都說，我是寡婦，我覺得沒什么。可從顧蕭然嘴里說出來，
就格外的鋒利。“我成了寡婦，不是拜你所賜？”顧錫然眉頭緊鎖，
試圖從我腫成核桃的眸子里看出來一絲真相?！澳恪蔽也滤雴栁沂遣皇侵朗裁戳?，
可是他問不出口。“為什么在戰(zhàn)場上死的不是你……”無所謂了，知不知道的，半個月后，
我就跟著裴銘起身去京都了。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眼淚流干了，
我再也不會為顧蕭然流淚了?？晌以趺匆菜恢?。院子里的枯井旁邊還有一棵桂花樹。
等到夏天會開花，可好聞了。這是顧蕭然特意為我栽的。樹根旁，我們埋了三壇桂花酒，
當(dāng)作女兒紅。我笑他，“女兒紅是我生女兒后才埋的，等女兒成婚的時候拿出來。
”他卻不以為意，挖坑的動作更快。“我就要現(xiàn)在埋，等你給我生女兒的時候挖出來喝。
”我臉一紅，“誰要給你生女兒啊……”埋完，他就迫不及待把我拉進(jìn)了房間。理直氣壯，
“你是我媳婦，你不給我生，誰給我生！”“乖，我就要從軍了，你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第3章現(xiàn)在有人愿意給他生孩子，不差我一個。既然要走，那就走的干干凈凈。
我拿著鐵锨，準(zhǔn)備把酒刨出來喝掉。卻不料，剛走進(jìn)院子里，
就聽到東廂房傳來木床吱呀作響的聲音。以前聽到這聲，總是感慨，
大伯哥跟嫂嫂的感情真好。顧蕭然一聽，就把我拉回房間。作勢要鬧出更大的動靜，
才肯罷休。桂花酒被我挖出來，倒進(jìn)了枯井里。我想把代表我們感情的桂花樹砍了，
可我不忍心它去年剛開花。算了，明日找人把它移栽走就好了。正對著它發(fā)呆，
東廂房的門被踹開。顧蕭然懷里抱著嫂嫂，她的身下都是血。聽聞動靜，
婆母也披了外裳出來。還沒開口，我們面面相覷，竟然沒一個人開口說話。
我強忍著內(nèi)心的翻涌，走進(jìn)了房間，“我困了?！鳖櫴捜槐е┥┡艿搅死芍屑依?。
瘋狂捶門。有鄰居被吵醒，開了窗就罵?！敖谢臧?！”天剛蒙蒙亮，
顧蕭然十分惱怒地把我的門踹爛。我對上他來者不善的眸子，有些驚懼。
“你看不慣我們夫妻倆直說便是，何必下此毒手！”你們夫妻倆……可，
我們才是拜了高堂的。現(xiàn)在我并不想同他爭辯這些，只是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我為什么看不慣你們？”“因為我是……”顧錫然突然扎住。他帶了些惱意，
“你死了相公，必然是見不慣旁人親熱?！蔽倚Τ雎晝?。我常跟顧蕭然說，
大伯哥跟嫂嫂的感情很好。嫂嫂溫柔如水，沒脾氣，從來不會跟大伯哥紅臉。可我不一樣，
我脾氣不好，老是跟顧蕭然紅臉，時不時還跟他鬧小脾氣。他那時候調(diào)侃說，“小春啊，
你什么時候才能像嫂嫂一樣溫柔?！蔽覛夤墓牡卮匪昂冒∧?，那你把我休了，
去娶一個溫柔的媳婦?！鳖櫴捜豢偣笮?，說每次這么逗我很好玩兒。原來，
他那時候的哈哈大笑是只是偽裝。天又亮些，嫂嫂在顧蕭然的懷里。她哭了，眼睛是紅的。
我還沒關(guān)心，她縮進(jìn)顧蕭然的懷里，哭的更厲害了。我不明白，大伯哥在的時候，
嫂嫂最是疼我。每每顧蕭然說我脾氣差的時候，嫂嫂總是向著我說話?？扇缃瘢?/p>
她拒我于千里之外。小妹吃著桂花糕，說，“你害了嫂嫂失去孩子，現(xiàn)在在這里裝什么清白。
”我害的？明明是他們房事不知節(jié)制，造成了小產(chǎn)的結(jié)果。卻要把這個罪名按在我身上。
顧蕭然給我留下一個冰冷的哼笑，抱著嫂嫂進(jìn)了東廂房。婆母在后面跟著，面容憔悴。
眼神里帶著疲倦和……責(zé)怪……“你也覺得是我做的？”婆母下意識反駁，
卻再也不能替我辯解半分。我冷笑，“可你昨天也看見了，
是他們自己……”婆母打斷了我的話?！扒宄?，蕭……景回來了一趟，
發(fā)現(xiàn)你在地里埋了個小人……”“上面寫著阿里的生辰八字，
扎滿了針……”阿里是嫂嫂的乳名?？晌矣衷踔┥┑纳桨俗?。我是知道大致日子，
可我不知道具體的時辰。婆母還在自顧自地說，“郎中說了，房事……不至于導(dǎo)致小產(chǎn)，
是因為兀祝之術(shù)讓肚子里的孩子替她擋了一劫?！薄翱晌覟槭裁匆λ??！睘槭裁?，
因為她搶了我的相公嗎？可是除了偷聽，沒人告訴過我?，F(xiàn)在的顧蕭景就是顧蕭然?！耙驗?，
因為……”婆母吞吞吐吐，最后受到了顧蕭然的呵斥，停住了嘴。第5章我在房內(nèi)收拾行囊，
等著日子裴銘來接我。從顧蕭然不聽我爭辯開始，我好像不會再對這段感情有什么情緒了。
晚上我睡得格外好。卻在熟睡之時被人驚擾吵醒。滾燙的身體貼著我的，我被嚇醒。
顧蕭然壓在我身上，滿腔酒氣撲面而來。我躲開帶著酒氣的親吻，用力推他?！澳愀墒裁?！
”他卻不為所動，顯然是醉的不省人事。但他的動作卻很明顯，帶著侵略意味。
他親著我的脖頸，伸手去扯我的褻衣?！皾L啊……”我的腿亂蹬，把他踢下床，
這才有喘息之機。剛坐起身來，還沒把衣服收好，就看到了門口站著嫂嫂。
她的面上是什么表情，我看不出來。黑夜遮擋了她的情緒。
我只感覺身上裸露的皮膚火辣辣燥熱。被嫂嫂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在?！白撸覀兓胤?。
”嫂嫂伸手?jǐn)v扶顧蕭然，我穿好衣服想要幫她。卻被她推開?！靶〈喊?，
你實在不該把你文曲院里的功夫用在自家人身上?！蔽叶ㄗ×?。
沒想到一向敬愛的嫂嫂會這么想我。我都不明白，我又沒對顧蕭然唱曲。他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