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花絮后，我們開始下午的戲份。
拍攝到現在，劇本已經進行到邵飛以龍卷風之勢出現在群體之中，包括但不限于柏潛要出六場外景。
統(tǒng)籌和費三行協(xié)商戲份拍攝進度，與削減不必要的外景經費，接下來三天都是柏潛的專場戲份，這意味著我拍完今天下午最后一場內景，就有三天假期。
因為這個通知，下午劇組的氛圍都特別好。而且考慮到我現在略扁瘦的身形，戲份直接推到了姜瑜穿睡衣在家調休改作業(yè)。這幾個鏡頭基本都是坐著，又對衣服的版型要求不高，我不用再勒那羞恥的襯衫夾，所以我很快就一條接一條過了。
然后我開門出去拿外賣，看到了戴美團袋鼠耳朵的邵飛。
“姜老師，花甲粉絲煲！用餐愉快，記得給我五星好評??！”邵飛亮晶晶地看著我，我微愣時他已經把外賣盒扣在我門把上，騎上電瓶車向我揮手。我看著邵飛精瘦窄小的后背，若有所思。
“卡！過！”費三行拿喇叭沖我們吼道，“現在下午五點四十了，吃完飯只能拍晚上的戲了，竟容你可以先回北京調整三天，柏潛辛苦繼續(xù)！”
我臉上揚著笑，“謝謝導演，小孩，辛苦你了。”
費三行點了頭，柏潛眼底有些沉地看不懂的東西，但在呂佳過來帶我去卸妝之前，他還是沒差禮數地和我補上一句：“樹老師今天就動身回北京嗎？”我并不清楚行程，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呂佳，呂佳打開手機備忘錄看了眼，回道：“云姐接到放假通知后，就給樹哥安排通告了。前些日子熱度很高，有些拍攝找上門，云姐撿著好的給樹哥接了，這次放假樹哥也不能閑著。行程安排挺緊湊的，今晚八點多的高鐵，然后轉機回北京?！?/p>
柏潛聽完后低下頭抹了把鼻子，之后鼻音很重地同我道別：“那樹老師一路順風，晚上有戲份等著拍，我就不送你了?！?/p>
我不知道為什么他說的話讓我覺得怪異，后來忙著卸妝和收拾行李，這絲想不通的怪異就忘之腦后了。高鐵停靠在上海，原本以為應該連夜能趕回北京，但沒想到在浦東撞上了棠敏。
棠敏現今的流量比之當年的劉予清有過之而無不及，機場擠滿了人，數不清的鏡頭對著拍。我看到棠敏的瞬間，第一反應是不能和她同框制造熱度，否則以后再想和棠敏有一丁點兒交集，她都怕是要不肯。
只是我前腳剛抬，人群中不知誰多嘴喊了句：“呂佳！臥槽！那旁邊就是……樹竟容?。?！”
我再反應過來時，前面的路已經比之前更擁擠了，我已經走不了了。我不得不回頭，就看到，棠敏和我隔著兩個人群圈，她用一種能穿透我的視線看著我，很久都沒有恍過神來。
她真的很美，比三年前還要動人。身為嬌媚，臉為明艷，一身香奈兒穿得沒有人比她更像女明星。
我的喉嚨突然就像被什么哽住了，接著嘴角舔到一抹腥甜，人群中棠敏撕心裂肺的聲音幾乎要撞碎我的魂靈。
“竟容！”多久沒聽到她這樣叫過我呢，我記不清了，只記得當年熱戀時，她一聲聲喚，能把我喚地神魂顛倒。
時過境遷，現在她只叫了我一聲名字，我卻覺得知足地可以立刻死在她面前供她泄憤。
丟過來的手機在我額角留了塊疤，還好我發(fā)際線能遮住點痕跡，不然《青桐深》怕是涼得更快了。
云拂在事發(fā)后熱搜爆破前到了上海，現在還在酒店套間外面同羅文姬爭吵。她們的聲音很大，并不避諱房間里的我和棠敏。
羅文姬說：“熱搜都上了，還不撤熱度，是想他們兩個的緋聞越鬧越大嗎？別忘了《青桐深》的宣傳期很長！”
云拂氣厲害了，人也不輸陣：“現在重點是熱度嗎，竟容現在額頭還在流血！棠小姐的粉絲都動武了，我們不該告到底嗎？”
“鬧大了有好處嗎？”羅文姬冷冰冰的，“難道還想著舊事重提？你控得住網友對樹先生網暴嗎？”
“他為什么要遭受網暴，你比誰都清楚?！痹品魍蝗焕潇o下來了，只是一字一句都跟往外吐刀子似的，“羅文姬，我不欠你，竟容也不欠你。這三年，他對棠小姐，應是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了。我們才是最不想和你們，捆上，的人！”
房間里靜若虛空，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呂佳大喘了一口氣：“樹哥，我出去看看啊?！?/p>
棠敏比手攔了呂佳，抬抬下巴，人比三年前似是脫胎換骨：“不用，她們會想出解決辦法的。你就留在這個房間?！?/p>
我心里暗笑她此舉精明，只是她沒必要怕和我共處一室。我如今生如螻蟻，哪能阻斷她的通天大道。
“你坐下。”我對呂佳說，“不要出去?！?/p>
棠敏撩了撩她肩上的頭發(fā)，視線淡淡地放在我身上走了一圈，比秋天的楓葉還要明麗三分的嘴唇慢慢地一張一合，整個人的表情管理都非常到位，“瘦了?！?/p>
我與她柔情百轉的眼波對視，落到她精致得體的妝面上，微微笑道：“你也是?！?/p>
我余光瞥見呂佳努力縮小手腳的樣子，知道她是被我們矯情到了。
但我不覺得尷尬，我已經快一年沒見到棠敏了，此時這個房間里的一分一秒都值得我細細珍藏，永久回味，哪里顧得上其他。
我這一生的情緒都只在戲里爆發(fā)，唯有棠敏是例外。我只在她身上感到了愛的厚重，即使許多人都和我說她不值得。我心里不覺得她不好，其他人怎樣認為與我無關。
“戲拍得順利嗎？”棠敏問，“我看你和那個新人，相處得不錯?！?/p>
“還行。”我的下巴靠在被子上，略作思考后，才告訴棠敏，“是個有潛力的小孩?！?/p>
我的停頓，果然讓棠敏意識到我的認真，“他還沒簽公司吧。”
“是沒?！蔽液芸旖由纤脑挘叭送C靈，就是沒紅過，跟不上世面?！?/p>
“新人，聰明就行了。”棠敏低吟道，眼底的清潭變得渾濁，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再與我對視，眼神又轉為清明，“我抽空和久橋說說，看能不能給他掙來個面試的機會?！?/p>
聽到這個名字，我心上痛得血浪翻涌。鄭久橋，我前公司飛頌娛樂對家星和傳媒的一把手，云拂說棠敏這三年都跟了他。
“紅看命?！蔽覜]有推辭也沒有請助于棠敏，我知道她自己有考量，看到她愈加動人的身姿，我忍不住想探聽些她最近的生活：“最近，過得好嗎？好久沒你的消息了?！?/p>
“懷孕了?！碧拿敉蝗唤o我來了個致命一擊，她完全無視我慘白的臉色繼續(xù)把話挑明，“只是這次是有父親的。久橋說會娶我，羅文姬從年初開始就沒給我接工作了，一直安心在家養(yǎng)胎。這次是陪久橋去了個宴會，他還要忙工作，我就先自己飛回來了?！?/p>
“恭喜。”我咽下嘴里的苦澀，忍著血液逆流的難受，和她說我最真摯的祝福。只是我過目不忘的記憶，呼之欲出的漂亮話，通通都在這刻卡殼，只吐露了那么平平無奇的兩個字。
棠敏摸摸肚子，溫和地和我道謝，“謝謝?！比缓笸块g外看了眼，羅文姬爭在云拂前面進來，她又笑著對我說：“看來她們已經談妥了，那就這樣吧，竟容，后會有期?！?/p>
棠敏起身跟著羅文姬出去，我想從床上下來，被后面進來的云拂用眼神殺出去了。
棠敏扶著腰遠離我的視野，房間里只剩下云拂和呂佳，我的眼淚肆意流淌過面頰，空氣的威壓就快要逼停我的呼吸。
“夠了嗎？竟容！”耳邊是云拂痛心疾首的怒斥，“徹底完了可以嗎？她和你不會再有可能了！”
是沒可能了，她都有別人的小孩，都要結婚了。那我的心怎么還不死呢！為什么還是看見她就心臟怦怦跳，一如五年前，為什么還不能放下呢！
“你不欠她的??！竟容，為什么要這么折磨自己?！痹品鞫紫律矸鲎∥抑饾u下墜的身體，呂佳急得哭地比我還大聲：“樹哥，忘了她吧！她坐在你面前那么久，甚至沒問過你砸那一下疼不疼！”
“你為她扛這三年多的網暴，她從未對你有一分感激。名利地位已經讓她變了，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對你死纏爛打的新人了，她的鐵石心腸，我不信你感覺不到，竟容，醒醒吧?！痹品鞔┬拇谭蔚刈屛译y過，額頭上小小的傷疤突然也趁人之危為難起了我，我身上疼得受不住，卻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疼。
突然我手機響起一個嘹亮的手機鈴聲——
3055的音樂像一曲魔音，縈繞在整個房間，心間的焦慮伴著一聲一調漲起了潮，我手忙腳亂把鈴聲按滅，卻聽到柏潛焦急的聲音從聽筒里蹦出來。
“樹老師，我看到熱搜了，你還好嗎？額頭有沒有事，疼不疼啊！”
突如其來的關懷讓我驀然冷靜，我以為自己幻聽了，可撿過手機一看，通話時間還在跳動，柏潛的關心也沒有停止，一聲聲如同在喚我的魂：“樹老師，樹老師！你說話，我知道你在聽……你還好嗎，應我一句啊……”
注：3055——網易云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