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那年,林悅在舞蹈室的鏡子里發(fā)現(xiàn)了第一根白發(fā),
而蘇然在畫展上第一次被人稱為“老師”而非“青年畫家”。生日那天,
他們站在霓虹閃爍的天臺,蛋糕上寫著刺眼的“青春末班車”。
林悅捏扁啤酒罐:“我們真的老了嗎?”蘇然看著城市燈火,
忽然指向遠處熒幕——國際舞蹈大賽的征稿啟事正在滾動播放。“試試?”他問。
“28歲還來得及?”蘇然輕笑:“我報名了青年畫家扶持計劃,截止年齡35歲?!庇谑?,
一個過氣舞者和一個瓶頸期畫家,開始了一場瘋狂的賭約——在30歲前,
再為自己燃燒一次。橡皮筋扎緊開裂的舞鞋,松節(jié)油洗掉失敗的畫作,
他們在地鐵末班車里約定:“要一起失敗到成功為止?!倍斄謵偨K于站在國際舞臺,
評審席上的蘇然突然起身——這個說好要一起失敗的人,不知何時,
已經(jīng)為她亮起了滿分的燈牌?!?8歲不是終點,而是另一段旅程的起點?!?/p>
1林悅盯著舞蹈室鏡中的自己,指尖輕輕撥開額前的碎發(fā)。
那根銀白的發(fā)絲在頂燈下刺眼地閃著光,像一根細小的針,扎進她的視線里?!岸藲q。
”她低聲念著,仿佛這個詞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重量。鏡子里的女人穿著黑色練功服,
馬尾高高扎起,脖頸線條修長,腰背挺直如初。
可那根白發(fā)卻像是一個無聲的宣告——青春正在退場。她伸手想拔掉它,卻又停住。
“林老師,您還練嗎?”身后傳來年輕學員的聲音,十七八歲的女孩們正收拾著舞包,
臉上還帶著訓(xùn)練后的紅暈。“你們先走吧,我再練一會兒?!绷謵傂α诵Γ曇糨p快,
仿佛那根白發(fā)從未存在。等舞蹈室徹底安靜下來,她才緩緩蹲下,從包里摸出手機,
屏幕亮起,是蘇然發(fā)來的消息:“晚上七點,天臺見,別遲到?!彼⒅菞l消息,
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了幾秒,最終只回了一個“好”。蘇然站在畫展的走廊盡頭,
盯著墻上那幅自己的作品——《28》。畫布上是模糊的色塊,像是被時間沖刷過的記憶,
既不是純粹的抽象,也不是具象的寫實?!疤K老師,這幅畫的靈感是什么?
”一個年輕記者舉著錄音筆湊過來?!疤K……老師?”他愣了一下,隨即扯了扯嘴角,
“叫名字就行?!庇浾咝α耍骸澳@個年紀,已經(jīng)是業(yè)內(nèi)前輩了,叫老師不過分。
”蘇然沒接話,只是盯著那幅畫。二十八歲,還能叫“青年畫家”嗎?
他想起上個月收到的郵件,某藝術(shù)雜志的征稿啟事里,
青年組的年齡上限赫然寫著“30歲以下”?!澳X得這幅畫算成功嗎?”記者又問。
蘇然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畫完了,就不歸我管了?!蓖砩掀唿c,林悅推開天臺的門,
夜風裹挾著城市的霓虹撲面而來。蘇然已經(jīng)坐在欄桿旁,手里拎著兩罐啤酒,見她來了,
晃了晃:“遲到了三分鐘?!薄熬毼璧⒄`了?!彼哌^去,接過啤酒,拉開拉環(huán),
泡沫溢出來,沾濕了她的指尖。蘇然沒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蛋糕,插上一根蠟燭,
點燃。燭光在風里搖曳,照亮蛋糕上的字——“青春末班車”。林悅盯著那行字,
忽然笑了:“誰買的?這么喪?!薄拔摇!碧K然聳肩,“反正大家都這么覺得,
不如直接承認?!彼龥]接話,只是仰頭灌了一口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
帶著微微的苦澀。“我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根白頭發(fā)?!彼蝗徽f。蘇然側(cè)頭看她:“拔了?
”“沒。”她搖頭,“拔了又怎樣?該來的總會來?!碧K然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
從她發(fā)間輕輕摘下一片不知道什么時候沾上的羽毛。“你跳舞的時候,還是和二十歲一樣。
”他說。林悅盯著他,忽然笑了:“你撒謊?!薄皼]撒謊。”蘇然仰頭喝完最后一口酒,
捏扁易拉罐,“只是你自己看不見?!币癸L卷著遠處的車流聲,兩人都沒再說話。
直到林悅的視線無意間掃過酒杯,倒影里,
樓的電子屏正滾動著一條廣告——“第十屆國際現(xiàn)代舞大賽·征選開啟”她的指尖微微收緊。
蘇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跋朐囋??”他問。林悅沒回答,
只是仰頭喝光了剩下的酒?!岸藲q,還來得及嗎?”她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
蘇然盯著遠處的霓虹,忽然說:“來得及?!薄澳阍趺粗??”“因為我也報名了。
”他指了指電子屏下方的小字,“青年畫家扶持計劃,截止年齡三十五歲。”林悅愣了一下,
隨即笑出聲:“所以你今晚是來給我打氣的?”“不?!碧K然站起身,伸手拉她,
“是來告訴你——”“我們的青春,還沒到站?!?凌晨兩點十七分,舞蹈室的燈依然亮著。
林悅的足尖在地板上快速旋轉(zhuǎn),一圈、兩圈、三圈——啪!她的腳踝一歪,
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八弧彼а?,伸手按住腳踝,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鏡子里的自己狼狽不堪,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頭上,舞鞋的緞面已經(jīng)磨出了毛邊,
鞋尖處甚至裂開了一道細縫。她盯著那道裂縫,忽然想起白天舞蹈團總監(jiān)的話——“林悅,
你跳得不錯,但團里現(xiàn)在需要更年輕的領(lǐng)舞?!薄案贻p”三個字像一把鈍刀,
緩慢地割著她的神經(jīng)。她深吸一口氣,從包里翻出一根橡皮筋,用力纏在舞鞋開裂的地方,
打了個死結(jié)?!霸賮怼!彼龑ψ约赫f。蘇然的畫室里彌漫著松節(jié)油刺鼻的味道。
他站在畫布前,手里的刮刀狠狠刮掉一層未干的顏料,
畫面上原本鮮艷的藍色瞬間變成一片混沌的灰?!皨尩摹彼吐暳R了一句,
把刮刀扔進顏料盤,濺起的松節(jié)油沾濕了他的袖口。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是畫廊的郵件:“尊敬的蘇先生,很遺憾通知您,
您的作品未能入選本次展覽……”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幾秒,忽然笑了?!坝质恰z憾’。
”他自言自語,“你們到底遺憾什么?”他抓起手機,想直接刪掉郵件,手指卻停在屏幕上,
遲遲沒按下去。窗外傳來夜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他轉(zhuǎn)頭看向畫架旁的那疊畫稿——全是未完成的草圖,
每一張都被他畫到一半就撕下來丟在一旁?!爱嫴怀鰜怼彼嗔巳嗵栄?,
忽然覺得疲憊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林悅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微微泛白。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生怕吵醒合租的室友,卻沒想到客廳的燈還亮著?!斑@么晚才回來?”室友小夏窩在沙發(fā)里,
手里捧著杯熱牛奶,眼神里帶著探究?!熬毼琛!绷謵偤喍痰鼗卮穑瑥澭鼡Q鞋時,
腳踝傳來一陣刺痛。小夏的目光落在她的舞鞋上,皺了皺眉:“你的鞋都爛了?!薄斑€能穿。
”林悅把鞋塞進包里,不想多談。小夏嘆了口氣,
從茶幾上拿起一個信封遞給她:“你媽寄來的?!绷謵偨舆^信封,拆開一看,
里面是幾張照片——西裝革履的男人,笑容得體,背景是高級餐廳或者高爾夫球場?!跋嘤H?
”她挑眉。“你媽說,你都二十八了,該考慮穩(wěn)定下來了。”小夏聳聳肩,
“她還讓我勸勸你。”林悅盯著照片,忽然覺得荒謬。“穩(wěn)定?”她冷笑,“什么叫穩(wěn)定?
結(jié)婚?生孩子?然后呢?”小夏沒說話,只是默默喝了口牛奶。林悅把照片扔回茶幾上,
轉(zhuǎn)身往自己房間走。“林悅?!毙∠暮鋈唤凶∷?,“你……真的還要繼續(xù)跳嗎?
”林悅的腳步頓住,沒回頭?!安蝗荒兀俊彼p聲說,“放棄?”蘇然的手機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陳老師”。他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最終還是接了起來?!疤K然,你怎么回事?
”電話那頭傳來陳老師嚴肅的聲音,“商業(yè)美展的評審邀請你都不去?
”蘇然揉了揉眉心:“我沒興趣?!薄皼]興趣?”陳老師提高了聲音,
“你知道多少人擠破頭都拿不到這個資格嗎?”“我知道?!碧K然的聲音很平靜,
“但我不想畫那些東西。”“那你到底想畫什么?”陳老師的聲音里帶著無奈,“蘇然,
你已經(jīng)不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了,該現(xiàn)實一點了。”現(xiàn)實。這個詞像一根刺,
扎進蘇然的耳膜?!瓣惱蠋?,”他忽然笑了,“如果現(xiàn)實就是畫一堆自己都不喜歡的東西,
那我還不如不畫。”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半S你吧?!标惱蠋熥罱K嘆了口氣,“但別后悔。
”電話掛斷,蘇然盯著畫布上那片混沌的灰,忽然拿起刮刀,狠狠劃了下去。第二天中午,
林悅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揉著酸痛的腳踝。手機震動,是蘇然發(fā)來的消息:“晚上有空嗎?
請你吃飯?!彼⒅聊唬旖遣蛔杂X地揚了揚,回復(fù):“怎么?良心發(fā)現(xiàn),要安慰我?
”蘇然很快回復(fù):“不,是讓你安慰我?!绷謵傂α?,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行,老地方,
七點?!彼畔率謾C,抬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很重,頭發(fā)也有些凌亂,
但眼神依然明亮?!霸賮硪淮??!彼龑ψ约赫f,站起身,重新綁緊了舞鞋上的橡皮筋。
晚上七點,林悅推開那家小餐館的門,蘇然已經(jīng)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她。桌上擺著兩瓶啤酒,
一盤辣炒蛤蜊,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澳憧雌饋硐癖蛔崃艘活D?!碧K然看著她,
挑眉。林悅翻了個白眼,在他對面坐下:“彼此彼此。”蘇然的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
頭發(fā)亂糟糟的,像是幾天沒睡好。“所以,”林悅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蛤蜊,“誰惹你了?
”“畫廊。”蘇然喝了口啤酒,“又拒了我的畫?!绷謵偟膭幼黝D了一下:“哪幅?
”“新畫的?!碧K然扯了扯嘴角,“他們說我‘風格不穩(wěn)定’?!绷謵偠⒅戳藥酌耄?/p>
忽然笑了:“你畫了什么?”蘇然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一只摔死的鳥。
”林悅的笑僵在臉上?!澳隳兀俊碧K然轉(zhuǎn)移話題,“舞團怎么說?
”林悅低頭攪了攪面條:“他們需要‘更年輕的領(lǐng)舞’?!碧K然沒說話,只是拿起啤酒瓶,
和她碰了一下。兩人沉默地吃著飯,誰都沒再提那些糟心事。直到林悅的手機震動起來,
她看了一眼,臉色微變?!霸趺戳??”蘇然問。林悅把手機遞給他看——是一條短信,
來自她媽媽:“悅悅,李阿姨的兒子下周末有空,你們見一面吧。”蘇然盯著那條短信,
忽然笑了:“你要去相親?”“不去。”林悅干脆地按滅屏幕,“我沒時間。
”“沒時間跳舞,還是沒時間談戀愛?”蘇然半開玩笑地問。林悅抬頭看他,
眼神銳利:“你覺得我該放棄跳舞?”蘇然收斂了笑意,搖頭:“不。”“那你問這個干嘛?
”“我只是想知道,”蘇然的聲音很輕,“你還能堅持多久?!绷謵偠⒅?,
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fā)悶?!爸钡轿姨粍訛橹埂!彼罱K說。蘇然看著她,忽然伸手,
輕輕碰了碰她舞鞋上那根橡皮筋?!澳蔷蛣e讓它斷?!彼f。林悅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你呢?”她反問,“你的畫呢?”蘇然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從口袋里摸出一小瓶松節(jié)油,
放在桌上?!跋吹糁貋?。”他說。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窗外,夜色漸深,
城市的燈光依舊明亮。3舞蹈室的鏡面映出林悅繃直的背脊,她的右腿高高抬起,
足尖繃成一道鋒利的弧線。單足旋轉(zhuǎn),三十二圈——這是她今天第十一次嘗試。啪!
第十一次失敗。她的膝蓋重重磕在地板上,疼痛順著神經(jīng)竄上脊椎。她沒出聲,
只是咬牙撐起身子,重新站定?!霸賮??!彼吐晫ψ约赫f。鏡中的女人面色蒼白,
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透,貼在皮膚上。她的腳踝已經(jīng)微微發(fā)腫,
舞鞋的緞面被血漬染出暗紅的斑點。她深吸一口氣,抬起手臂,準備第十二次嘗試。
蘇然站在舞蹈室的后門,手里握著一杯熱咖啡。他原本只是路過,
卻在看到林悅的身影時停住了腳步。她像一只折翼的鳥,一次次起飛,又一次次墜落。
他本該推門進去,把咖啡遞給她,說一句“別練了,休息會兒”。但他沒有。
他悄悄拿出手機,按下錄像鍵。鏡頭里,林悅再次旋轉(zhuǎn),她的身體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
卻在第三十圈時失去平衡——第十二次墜落。她跪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
手指死死摳住地板。蘇然以為她會哭,或者放棄。但她沒有。她抬起頭,盯著鏡子里的自己,
忽然笑了?!霸賮??!绷謵偼崎_家門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蛷d的燈亮著,蘇然坐在沙發(fā)上,
手里翻著一本畫冊?!澳阍趺丛谶@兒?”她皺眉,聲音沙啞?!暗饶??!碧K然合上畫冊,
抬頭看她,“練完了?”“嗯。”她彎腰換鞋,動作遲緩,像是全身的關(guān)節(jié)都生了銹。
蘇然的目光落在她的腳踝上——那里已經(jīng)腫得像個小饅頭,皮膚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
“你瘋了?”他站起身,語氣里壓著火氣。林悅沒理他,徑直走向冰箱,
從里面拿出一瓶冰水,擰開蓋子灌了一大口?!澳阒涝龠@樣跳下去,你的腳會廢掉嗎?
”蘇然跟在她身后,聲音低沉。“知道?!彼畔滤浚D(zhuǎn)身看他,“所以呢?
”蘇然被她噎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你錄了我多久?”她突然問。蘇然一怔:“什么?
”“別裝傻?!绷謵偝读顺蹲旖牵拔璧甘液箝T,你站了至少半小時?!碧K然沉默了一會兒,
最終承認:“從第十一次開始?!薄芭牡降谑瘟??”“嗯。
”林悅忽然笑了:“拍得怎么樣?”蘇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愣了一下:“……很美。
”“美?”她挑眉,“摔得美?”“不。”蘇然搖頭,“是‘不認輸’的樣子,很美。
”林悅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轉(zhuǎn)身往浴室走:“我要洗澡?!薄傲謵?。”蘇然叫住她。
“干嘛?”她沒回頭?!懊魈靹e練了?!彼湫σ宦暎骸皯{什么?
”“因為我不想看你把自己跳廢。”林悅終于轉(zhuǎn)過身,眼神銳利:“蘇然,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我在乎。”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兩人僵持了幾秒,
最終林悅別開視線:“……我累了?!彼P(guān)上浴室門,水聲很快響起。蘇然站在原地,
低頭翻開畫冊的最后一頁——那里夾著一張未完成的草圖,線條潦草,
卻隱約能看出是一只墜落的天鵝。第二天清晨,林悅被手機震動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屏幕上顯示一條來自蘇然的消息:“樓下等你,十分鐘?!彼櫭?,
拖著酸痛的身體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蘇然站在樓下,手里拎著早餐,抬頭沖她笑了笑。
陽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了一層金邊。林悅怔了怔,
忽然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輕輕動了一下。早餐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