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山在陰冷潮濕、彌漫著土腥和霉味的小山洞里蜷縮了一整夜,洞外呼嘯的山風(fēng)如同鬼哭狼嚎,夾雜著不知名野獸的悠長嘶鳴,每一聲都像冰錐扎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懷里那塊令牌碎片冰冷堅硬,硌得他胸口生疼,一如他此刻沉入谷底的心情。天邊剛泛起一絲灰蒙蒙的魚肚白,他便迫不及待地鉆出山洞,如同驚弓之鳥。他辨認了一下模糊的方向,咬緊牙關(guān),一頭扎進了遠離王家溝的、更深更密的莽莽山林。他不敢走任何能稱得上路的地方,只能在荊棘灌木叢中艱難穿行,粗麻布衣被尖銳的枝條劃成破爛的布條,臉上、手上布滿細密的血痕,整個人狼狽得像個逃難的乞丐。
饑餓像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的胃,疲憊則如同沉重的鉛塊拖拽著他的雙腿。他掏出懷里硬邦邦的干糧,啃了幾口,冰冷的碎屑噎在喉嚨里,難以下咽。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復(fù)回放祠堂里那驚魂一幕——那道要命的、散發(fā)著刺骨殺意的黑色光束,以及后院泥坑方向傳來的、那聲低沉卻蘊含著無上威嚴、將他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豬哼。極致的恐懼與巨大的困惑如同兩條毒蛇,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幾乎要將他絞碎。
“不行……撐不住了……必須找個地方歇腳……打聽打聽消息……” 他靠在一棵粗糙的老樹下,胸膛劇烈起伏,像破風(fēng)箱一樣喘息著。一個模糊的地名在混亂的記憶中浮現(xiàn)——黑石鎮(zhèn)。以前在外闖蕩時聽人提過,說是這片大山深處的一個三不管的小鎮(zhèn)子,魚龍混雜,消息倒是靈通?;蛟S……能打聽到黑煞門的蹤跡?或者……找個能暫時容身、避避風(fēng)頭的地方?
他強撐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努力回憶著那個小鎮(zhèn)模糊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地繼續(xù)前行,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里掙扎。他全然不知,自己懷里緊貼胸口的那塊令牌碎片,雖然被肥豬那恐怖的威壓隔絕了絕大部分追蹤印記,但那一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的煞氣殘留,在真正的元嬰大能那敏銳的感知中,依舊清晰得如同漆黑夜幕里一只孤零零的螢火蟲。
百里之外,那座荒涼死寂的絕頂孤峰之上。
枯骨上人枯槁的身影盤膝而坐,如同石雕。他臉色依舊蒼白如紙,顯然分身被毀帶來的神魂創(chuàng)傷遠未痊愈。但那雙深陷眼窩中的幽綠鬼火,卻跳躍得更加陰鷙和貪婪。對那片“混沌荒域”的忌憚深入骨髓,可與之相伴的、想要一探究竟攫取秘密的欲望,卻如同跗骨之蛆,絲毫未減。他不敢再輕易將神念探入那片讓他栽了大跟頭的區(qū)域,卻始終分出一縷精純神念,如同無形卻堅韌的蛛網(wǎng),悄然覆蓋在王家溝外圍數(shù)百里的廣闊區(qū)域,耐心地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哪怕是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
突然,他如同枯木般的身軀猛地一震!緊閉的眼皮霍然睜開!幽綠的鬼火在其中爆發(fā)出駭人的精芒!
“令牌碎片的氣息?!雖然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但絕不會錯!在移動?正遠離王家溝方向?!” 枯骨上人枯瘦如雞爪的手指在空中急速掐動,干癟的嘴角緩緩咧開,扯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笑意,“天助我也!定是那晚祠堂里的宵??!帶著碎片逃出來了!好!好得很!抓住你,一樣能撬開那混沌荒域的秘密!”
他心念電轉(zhuǎn),一道比夜色更幽暗、更難以察覺的傳訊符箓無聲無息地凝聚成形,瞬間化作流光遁入虛空:“影煞衛(wèi)聽令!目標:黑石鎮(zhèn)方向,令牌碎片攜帶者(特征:守墓人裝扮,煉氣初期修為,可能帶傷)。目標狀態(tài):生擒!搜魂!務(wù)必帶回碎片及所有記憶!不得有誤!”
王家溝,后院,豪華泥坑。
肥豬愜意地泡在溫涼的泥漿里,滿足地打了一個悠長的、帶著濃郁泥腥味的飽嗝。昨天吞下去的那幾顆“亮晶晶小石頭”(地脈靈晶),似乎還在它肚子里散發(fā)著暖烘烘的熱流,讓它感覺通體舒泰,精力充沛得沒處使,連帶著看周圍那片綠油油的、村民搗鼓出來的“圣光”都順眼了幾分。
“哼哧……舒坦……” 它哼哼唧唧,小眼睛舒服地瞇成縫。突然,它感覺肚子里那股持續(xù)散發(fā)的暖流,好像……有點過于活潑了?一股飽脹感頂了上來,它下意識地張開那張巨大的豬嘴——
“嗝——————!”
一個悠長無比、震得泥漿都泛起漣漪的飽嗝沖口而出!伴隨著這個響亮的嗝,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純凈的乳白色光暈,如同冬日里呵出的白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泥土芬芳,從它那深淵般的喉嚨里噴薄而出!那光暈裊裊婷婷地在泥坑上方飄散開來,散發(fā)出一種淡淡的、令人心曠神怡的、和祠堂里那顆松果極其相似的溫和氣息!
“嗯?” 肥豬自己都愣住了,小眼睛好奇地瞪圓了,看著那股在晨光中緩緩飄散的光霧。它下意識地又深吸了一大口氣,鼓起腮幫子,然后用力往外一噴!
“呼——!”
又是一小股乳白色的光暈,如同煙霧般從它嘴里噴了出來!
“嗷嗷!好玩!” 肥豬瞬間來了興致!它像突然得了新玩具的頑童,開始興致勃勃地嘗試起來!吸氣——憋住——用力吐!一股股微弱的、帶著清新泥土氣息的乳白光暈,隨著它那粗重的呼吸,在泥坑上方飄蕩、彌漫、最終消散在空氣中。它玩得不亦樂乎,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起的新本事。
“叮!檢測到‘護村圣獸’體內(nèi)‘混沌祖炁’活性微弱提升,與‘地脈靈晶’蘊含的‘造化生機’初步融合,意外激活衍生能力:‘圣光吐息’(被動)。效果:可于呼吸間噴吐微弱‘造化生機’光霧,具備極其微弱的凈化污穢、滋養(yǎng)生靈之效(對低等植物效果較為顯著)。威脅等級:無。生存評分+0.01。” 系統(tǒng)那平靜無波的提示音,在王鐵柱腦海中清晰地響起。
王鐵柱此刻正被老村長死死拽著胳膊,站在祠堂門口那口綠油油的石棺旁,“主持”著新一天的“圣光祈?!眱x式(實質(zhì)上就是對著棺材發(fā)呆)。聽到這提示音,他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兩下。豬……會吐仙氣了?!還凈化滋養(yǎng)?!這豬……它還是豬嗎?!它到底要進化成什么玩意兒?!
然而,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恰好被奉老村長之命、前來“觀摩元帥神威,記錄神跡”的劉秀才和李家嫂子撞了個正著!
“天……天老爺?。】炜?!元帥!元帥在吞吐圣光!!” 劉秀才手里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神跡!真正的神跡降臨了!元帥煉化天地靈氣,反哺圣村!造化萬物?。?!” 李家嫂子激動得渾身肥肉都在顫抖,聲音都劈了叉!
“快!快記下來!元帥新神通:‘圣光吐納’!吸天地精華,吐造化生機!!” 劉秀才手忙腳亂地撿起毛筆,在小本子上瘋狂劃拉,墨汁甩得到處都是。
李家嫂子更是猛地一拍自己粗壯的大腿,福至心靈,扯著嗓子喊道:“仙尊!村長!我有個天大的好主意?。 ?/p>
片刻之后,一個更加荒誕離奇、只有王家溝村民才能想出來的計劃,新鮮出爐!
“圣光療養(yǎng)院”項目,正式掛牌成立!
李家嫂子憑借她天才般的“神棍”邏輯,一口咬定:元帥吞吐的這“圣光”,蘊含的造化生機比他們熬的那些“圣光糊糊”強了百倍千倍!要是能讓村里的老弱病殘,沐浴在元帥吐納出的圣光之中,呼吸這神圣的氣息,定能百病全消,延年益壽,返老還童!
說干就干!后院那個豪華泥坑旁邊,村民們以驚人的效率,用樹枝茅草搭起了一個四面漏風(fēng)的簡陋草棚子。草棚子正對著泥坑,里面鋪上了一層還算干燥的稻草。李家嫂子親任“療養(yǎng)院院長”,指揮著幾個壯小伙,連哄帶嚇,把村里幾個常年咳嗽氣喘、腰酸背痛的老頭老太太,一股腦兒地“請”進了草棚子,美其名曰:“接受元帥圣光洗禮,沐浴無上仙恩!”
“都坐穩(wěn)當了!面朝元帥!對對,就看著豬……呃,元帥!深呼吸!用力吸!把圣光都吸進肚子里!” 李家嫂子叉著腰,揮著鍋鏟,像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
幾個老人滿臉茫然,被這陣仗弄得手足無措,但又不敢違抗“仙意”,只能僵硬地坐在稻草堆上,眼巴巴地望著泥坑里那頭正玩吐氣玩得不亦樂乎的肥豬。
肥豬正吐光吐得開心,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泥坑邊上多了幾個“觀眾”,還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頓時感覺渾身不自在,像是洗澡被人圍觀了。
“哼哧!瞅啥瞅?!沒見過豬打飽嗝啊?!” 它不滿地哼哼了一聲,碩大的豬頭一扭,干脆利落地把肥碩的屁股對準了草棚子,自顧自地繼續(xù)它的“吐光”游戲。
一股微弱的乳白色光暈,隨著它扭身的動作,不偏不倚地噴在了草棚子旁邊一叢半死不活、蔫頭耷腦的野草上。
奇跡(或者說,地脈靈晶加造化生機的微弱效果)發(fā)生了!那叢枯黃蔫巴的野草,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挺直了莖稈,枯黃的葉片迅速轉(zhuǎn)綠,甚至從根部分蘗出幾片鮮嫩欲滴的新芽!
“神跡啊?。。 ?/p>
“圣光顯靈了!枯草逢春?。 ?/p>
“哎?我的老寒腿……好像……好像沒那么鉆心地疼了?” 一個常年被風(fēng)濕折磨的老頭,下意識地揉了揉膝蓋,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草棚子里瞬間炸開了鍋!老人們激動得老淚縱橫,語無倫次!雖然元帥大人很不給面子地用屁股對著他們,但這偶爾飄過來的“圣光”……好像……真有點用?!
這消息比長了翅膀飛得還快,瞬間點燃了整個王家溝!
“圣光療養(yǎng)院”一夜爆火,一票難求!
每天天不亮,草棚子外面就排起了長隊。棚子里擠滿了虔誠的“療養(yǎng)者”,他們努力伸長脖子,面朝泥坑(雖然大部分時間只能看到元帥尊貴的臀部),張大嘴巴,貪婪地深呼吸,試圖捕捉那偶爾飄過來的、帶著泥土清香的微弱乳白光暈。李家嫂子作為“院長”,更是貼心地推出了“圣光至尊療養(yǎng)套餐”——一碗渾濁的、帶著泥腥味的泥坑水(被宣傳為蘊含元帥無上圣力),配上一小把在元帥“圣光”照耀下奇跡般返青的野草(綠油油的,象征生機勃勃)。
王鐵柱被老村長不由分說地按在了草棚子門口,成了“療養(yǎng)院”的“名譽院長”。他每天唯一的任務(wù),就是扛著那把油光發(fā)亮、沾著泥巴豬毛的“圣器”掃帚,像個門神(或者說,更像個人形招牌)一樣杵在那里。他看著泥坑里玩吐光玩得忘乎所以的豬,草棚子里努力“吸光”吸得臉紅脖子粗的村民,還有旁邊唾沫橫飛推銷“套餐”的李家嫂子,只覺得一股濃烈的荒誕感如同泥坑的臭氣,將他徹底淹沒。這世界,還能更離譜一點嗎?
“叮!檢測到村民群體性‘信仰祈愿’能量場與‘圣光吐息’產(chǎn)生微弱共鳴。共鳴效果:村民心理暗示強度顯著提升(安慰劑效應(yīng)增強),‘圣光吐息’實際產(chǎn)生的微弱凈化滋養(yǎng)效果被動提升約0.1%。生存評分+0.02。茍命點+0.02。當前余額:1.92。” 系統(tǒng)提示音毫無感情地響起。
王鐵柱麻木地“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0.02茍命點。他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王大山兄弟,你千萬跑快點,跑遠點,最好永遠別再回頭……這鬼地方,已經(jīng)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了。至于那頭屁股對著信徒、還會吐仙氣的豬大爺……它開心就好。
而此刻,遠在百里之外崎嶇險峻的山路上,王大山正拄著一根撿來的枯樹枝,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跋涉。他衣衫襤褸,形容枯槁,每一步都沉重?zé)o比。他全然不知,自己懷里那塊冰冷的令牌碎片,正像一個無形的死亡信標,吸引著來自黑煞門最陰冷致命的陰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悄然無聲地向他逼近。他更無法想象,那個他拼了命想要逃離的、被詭異“圣光”籠罩的魔幻村莊里,一頭覺醒了新技能的肥豬,正用自己尊貴的臀部對著它虔誠的“信徒”們,享受著“圣光療養(yǎng)院院長”的荒誕尊榮,以及信徒們發(fā)自肺腑(或許)的頂禮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