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nèi)彌漫著消毒水與鐵銹般濃重的血腥味,引擎的轟鳴是唯一的背景音。霧沐沐緊挨著昌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因劇痛而無法抑制的細微痙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眉心的褶皺。她用手背擦去他唇邊再次滲出的血絲,動作是自己都未察覺的輕柔,目光卻如鉤般牢牢鎖在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上。
靜海療養(yǎng)院。
這個名字像一塊沉甸甸的冰,墜在她心頭,寒意刺骨。那不是一個醫(yī)院的名字,更像一個精心構(gòu)筑的堡壘,或者……一個巨大的謎團。昌黎為何篤定那里安全?他身上究竟還背負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掌心里那枚染血的、刻著"W"的冰冷蛇形金屬扣,如同一個詛咒,在她腦海中盤旋。
"W"……王總。那個在游艇上對她意圖不軌的林薇所謂"金主"。真的只是他嗎?還是說,這枚小小的金屬扣,指向的是更深、更暗處的毒蛇?真正的狩獵者,是否正潛伏在陰影里,冷眼旁觀著他們掙扎求生?
車輪碾過減速帶,車身猛地一顛。
"唔……"昌黎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身體瞬間繃緊,冷汗浸透了他額角的碎發(fā),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灰敗。
"小心!"霧沐沐立刻扶穩(wěn)他,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再堅持一下!陸醫(yī)生那邊已經(jīng)準備好了!"
昌黎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失焦的目光努力地尋找她的臉,染血的唇瓣無聲地翕動了一下,最終只是更深地攥緊了掌心中那枚染血的金屬扣,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枚小小的圖騰,仿佛成了支撐他不陷入昏迷的唯一信標。
車子終于駛?cè)胍黄G樹掩映的靜謐區(qū)域。高大的白色建筑群在晨曦中若隱若現(xiàn),環(huán)境清幽得不像醫(yī)療機構(gòu),更像一個高級度假村。然而,空氣里彌漫的并非草木清香,而是一種過于潔凈、近乎無菌的冰冷氣息,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仿佛連呼吸都會被它審視。
早已等候在門口的陸醫(yī)生和幾名醫(yī)護人員迅速迎上,動作專業(yè)而迅捷地將昌黎轉(zhuǎn)移到移動擔架上。陸醫(yī)生是個面容嚴肅的中年男人,眼神銳利如鷹,他快速檢查了昌黎腰部的傷勢和咳血情況,眉頭緊鎖,低聲吩咐:"立刻送進無菌手術(shù)室!準備影像檢查和緊急處理!通知血庫備血!"
霧沐沐想跟進去,卻被陸醫(yī)生抬手攔住。"霧小姐,請留步。無菌區(qū)你不能進。昌先生交代過,他的傷勢和接下來的治療,需要絕對保密。"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與昌黎如出一轍的掌控力。霧沐沐腳步頓住,看著昌黎被推入那扇厚重、隔絕一切的門后,一種被排斥在外的無力感油然而生。她只能隔著玻璃,看著他蒼白的面容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傷得有多重?"她轉(zhuǎn)向陸醫(yī)生,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緊繃。
"腰椎舊傷遭受巨大沖擊,有骨裂風險,多處軟組織挫傷嚴重,內(nèi)部出血情況需要影像確認??妊蔷薮鬀_擊和強行壓抑導致的內(nèi)臟毛細血管破裂,也可能是舊疾的連鎖反應。"陸醫(yī)生語速很快,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在霧沐沐心上,"他的身體……就像一個布滿裂紋的瓷器,之前一直強行粘合著,現(xiàn)在,外力狠狠撞了一下。情況很危險,我們會盡全力。" 他說完,對她微微頷首,也快步走進了那扇門。
走廊瞬間只剩下霧沐沐一人。空寂、冰冷,消毒水的氣味濃得令人窒息。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滑坐到長椅上,雙手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剛才在片場不顧一切撲救的決絕、面對群敵時鋒芒畢露的質(zhì)問,此刻都化作了巨大的疲憊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昌黎指縫間滲出的那抹刺目的紅,他蒼白如紙的臉,還有那枚染血的蛇形圖騰,不斷在眼前閃現(xiàn)。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那扇厚重的門終于再次打開。陸醫(yī)生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相對平靜了些。
"暫時穩(wěn)定了。"陸醫(yī)生的第一句話讓霧沐沐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一點,"腰椎骨裂風險解除,但舊傷處嚴重挫傷水腫,需要長時間靜養(yǎng)??妊阎棺?,是劇烈沖擊引發(fā)的毛細血管破裂,不是致命性出血,但失血量不小,需要輸血和嚴密觀察。他……意志力很強,硬是撐到了這里才徹底放松。"
霧沐沐長舒一口氣,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麻藥還沒完全退,他需要休息。你可以隔著玻璃看一下。"陸醫(yī)生指了指旁邊一個觀察窗口。
透過玻璃,霧沐沐看到昌黎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上罩著氧氣面罩,臉色依舊蒼白,但眉宇間那種因劇痛而扭曲的痕跡已經(jīng)平復。各種監(jiān)測儀器發(fā)出規(guī)律而輕微的滴答聲,屏幕上跳動的線條顯示著他的生命體征正在緩慢恢復平穩(wěn)。他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褪去了平日的冷峻鋒芒,顯出幾分罕見的脆弱。
就在這時,霧沐沐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拿出來一看,是加密號碼發(fā)來的信息:
「目標確認:王振海。今晚八點,'海神號'游艇慈善晚宴。林薇陪同。機會難得?!?/p>
信息后面附著一張偷拍照片,正是王總那個腦滿腸肥、眼神油膩的男人,正摟著巧笑倩兮的林薇,登上一艘奢華無比的大型游艇。
王振海!果然是這條顧家豢養(yǎng)的惡犬!霧沐沐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片場威亞斷裂的驚魂一幕,昌黎咳血墜落的慘狀,還有那枚刻著"W"的染血金屬扣……所有憤怒與恨意瞬間找到了宣泄的目標。顧家藏在幕后,但這個急不可耐跳出來的爪牙,必須付出代價!
她收起手機,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昌黎,眼神變得無比堅定。她轉(zhuǎn)身走向陸醫(yī)生。
"陸醫(yī)生,昌黎醒來后,麻煩告訴他……"她頓了頓,聲音清晰而冷靜,"我去清理垃圾了。"
陸醫(yī)生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小心。這里交給我。"
霧沐沐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了這片冰冷的"靜海"。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瞇起眼,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支設(shè)計簡約卻異常堅固的金屬筆------正是當初在《烽火長歌》片場,昌黎在簽那份所謂的"情侶合約"時用過的那支。她曾親眼看見,在第六章的直播里,她用這支筆的前身------那支燒毀劇本的金屬筆熔鑄成的灰燼,簽下了那份充滿算計的契約。
指尖摩挲著冰涼的筆身,霧沐沐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鋒利的弧度。工具無分好壞,只看握在誰的手里,指向何方。她按下筆帽上一個極其隱蔽的按鈕,筆尖無聲地縮回,露出一個微型的高清錄音孔。
"王振?!?她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如同淬了寒冰,"今晚的賬單,該結(jié)清了。"
夜幕降臨,維多利亞港燈火璀璨,如同散落的星河。停泊在專屬碼頭的"海神號"游艇更是流光溢彩,巨大的船體宛如一座移動的水上宮殿,甲板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空氣中彌漫著名貴香水、雪茄和金錢混合的奢靡氣息。
霧沐沐身著一襲低調(diào)卻不失設(shè)計感的黑色絲絨長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纖細卻堅韌的身形。長發(fā)松松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和鎖骨下那枚若隱若現(xiàn)的胎記。她沒有佩戴任何耀眼的珠寶,只在腕間戴了一只不起眼的金屬手環(huán),臉上妝容清淡,眼神平靜,帶著幾分疏離的淡漠,將自己完美地融入了這紙醉金迷的背景中。
她的目光如同精準的雷達,穿過喧囂的人群,很快鎖定了目標。
王振海被一群人簇擁在甲板中央的吧臺旁,腆著啤酒肚,滿面紅光,唾沫橫飛地吹噓著最近的"大項目",手腕上那塊鑲鉆金表在燈光下晃得人眼花。林薇則像一條艷麗的藤蔓,緊緊依偎在他身邊,穿著一身艷麗的紅色深V禮服,巧笑倩兮,不時嬌嗔地附和幾句,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鉤子,敏銳地掃視著四周,當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捕捉到霧沐沐的身影時,嘴角那抹刻意的笑容瞬間僵硬,眼底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怨毒和驚訝。
霧沐沐端起一杯香檳,唇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誚,遙遙地向林薇舉了舉杯。林薇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下意識地抓緊了王振海的胳膊。
"王總,您看誰來了?"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拔高的嬌嗲,成功地將王振海和其他人的目光引向了霧沐沐。
王振海轉(zhuǎn)過頭,看到霧沐沐的瞬間,那雙被酒精熏得渾濁的眼睛猛地亮起貪婪的光,如同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鬣狗。"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明星霧小姐嗎?稀客稀客啊!昌黎那小子沒來?嘖嘖,聽說片場出了點意外?傷得不輕吧?真是可惜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推開周圍的人,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朝霧沐沐走來,眼神放肆地在她身上逡巡。
周圍的人識趣地散開,留下一個無形的包圍圈。林薇跟在王振海身后,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假笑。
"托王總的福,昌黎命大,暫時還死不了。"霧沐沐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樂,帶著一種冰泉般的冷冽,瞬間讓周圍看熱鬧的竊竊私語都安靜了幾分。
王振海臉上的橫肉抖了抖,顯然沒料到霧沐沐敢這么直接嗆聲。他走到霧沐沐面前,一股濃烈的酒氣和古龍水味撲面而來。他故意湊得很近,帶著酒氣的呼吸幾乎噴到霧沐沐臉上,油膩的手掌順勢就要搭上她的肩膀。
"霧小姐這張小嘴,還是這么厲害!不過嘛……"他嘿嘿笑著,眼神更加露骨,"沒了昌黎撐腰,在這條船上,你可得學聰明點。來,陪王哥喝一杯,喝高興了,什么資源都好說!"他另一只手將一杯倒得滿滿的、琥珀色的烈酒強硬地塞向霧沐沐。
霧沐沐沒有后退,只是微微側(cè)身,巧妙地避開了他搭過來的手,同時手腕一翻,那杯遞到她面前的烈酒被她穩(wěn)穩(wěn)地接住。她的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只是不經(jīng)意地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
"王總盛情,不敢推辭。"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塊撞擊杯壁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燈光下折射出迷離的光暈。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看著王振海那張因酒精和欲望而扭曲的臉。"不過,喝酒之前,有件事我很好奇。"
她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奇特的蠱惑力,只有近在咫尺的王振海和林薇能聽清:"顧家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敢動昌黎的威亞?那片場幾十雙眼睛盯著,你就不怕……玩火自焚?"
王振海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立刻被更深的兇狠取代。林薇也猛地屏住了呼吸,驚疑不定地看著霧沐沐。
"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王振海壓低聲音,惡狠狠地罵道,臉上的橫肉因憤怒而抖動,"什么威亞?什么顧家?老子聽不懂!霧沐沐,別給臉不要臉!喝!"他猛地提高音量,試圖用氣勢壓人,伸手就要去抓霧沐沐的手腕,強迫她灌酒。
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霧沐沐的瞬間------
“啪嗒!”
一個深棕色、印著某知名制藥廠商標的小藥瓶,突然從王振海西裝內(nèi)袋里滑落出來,小瓶隨著慣性滾落在兩人腳邊的甲板上。瓶身上補腎特效藥的字樣格外醒目。
王振海的動作僵住了,低頭看著地上的藥瓶,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神里充滿了驚愕和羞惱。
霧沐沐的目光也落在那藥瓶上,她挑了挑眉,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一絲恍然大悟般的玩味。她沒有去看王振海,反而微微提高了音量,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恍然大悟般的笑意,清晰地傳遍了周圍豎著耳朵的人群:
"啊……原來王總隨身帶著這個?"她頓了頓,在眾人好奇的目光聚焦下,用不大不小、卻足夠周圍一圈人都能聽清的音量,慢悠悠地補充道,語氣里充滿了真誠的"關(guān)切":
"聽說您最近睡眠情緒質(zhì)量不高,跑夜發(fā)作得厲害,坐立不安的,這特效藥是治療某方面隱疾呢…… "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目光掃過王振海瞬間變得鐵青的臉,以及林薇那副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表情,然后才慢條斯理地、清晰無比地吐出最后幾個字:
"------可千萬別再漏了。"
"噗------"
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笑出了聲,緊接著,壓抑的低笑聲如同漣漪般迅速在周圍擴散開來。原本只是看熱鬧的賓客們,此刻看向王振海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戲謔和鄙夷。堂堂王總,在如此盛大的場合,被當眾點破隱秘的難言之隱,甚至"藥漏了"……這簡直是社會性死亡的頂級場面!
王振海的臉由紅轉(zhuǎn)紫,再由紫轉(zhuǎn)黑,額頭上青筋暴跳,羞憤欲絕的怒火幾乎要沖破他的天靈蓋。他猛地抬頭,眼神怨毒如淬火的毒鉤,死死瞪著霧沐沐,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臭婊子!你找死!"他徹底失去了理智,咆哮著,揮起肥厚的手掌,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霧沐沐的臉狠狠扇去!
勁風撲面!
霧沐沐早有防備,身體輕盈地向后一撤,王振海這含怒一擊頓時落空,巨大的慣性讓他肥胖的身體猛地向前趔趄,差點一頭栽倒。
"王總小心!"林薇尖叫著想去扶他,卻被他粗暴地一把推開。
"保安!保安!把這個賤人給我扔下海!"王振海氣急敗壞地嘶吼著,指著霧沐沐,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
幾個穿著黑色西裝、身材魁梧的保鏢聞聲迅速擠開人群圍攏過來,眼神不善地盯著霧沐沐。
周圍的賓客紛紛后退,生怕被波及,但眼神中的興奮和八卦之火卻燃燒得更旺了。這可是今晚最大的"戲"!
霧沐沐被幾個保鏢圍在中間,孤立無援。她挺直脊背,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平靜,冷冷地掃視著圍上來的保鏢,手腕內(nèi)側(cè)的金屬手環(huán)微微發(fā)燙------里面藏著足以瞬間釋放強電流的裝置,是她最后的底牌。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保鏢的手即將觸碰到霧沐沐的瞬間------
"噗通!"
一聲巨大的落水聲猛地從船尾方向傳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
"有人落水了!"
"快看!船尾!"
驚呼聲四起。
混亂中,霧沐沐的心臟猛地一沉!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目光穿透人群縫隙,死死鎖定船尾的方向。
只見一道矯健的身影如同海豚般躍入漆黑刺骨的海水,濺起巨大的水花。落水者似乎是個穿著侍者制服的年輕男人,正在海水中驚慌失措地撲騰。
那個跳下去救人的身影……雖然穿著合體的深色休閑西裝,但那入水時流暢的線條,那破開水面的熟悉姿態(tài)……
是昌黎!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是應該在靜海療養(yǎng)院!他的傷???!……霧沐沐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他不要命了嗎?!
"昌黎!是昌黎!"人群中已經(jīng)有人認出了他,驚呼出聲。
"天?。∷氯チ?!"
"快救人?。?
岸上的保鏢和船員這才如夢初醒,慌忙放下救生圈,拋擲救生索。探照燈的光柱迅速打向落水點。
海水中,昌黎如同游魚般迅速靠近那個掙扎的侍者。就在他抓住侍者手臂的瞬間,那年輕人眼中爆發(fā)出瀕死的絕望光芒,嘴唇無聲地劇烈開合,吐出幾個被海水淹沒的氣泡音節(jié)。昌黎只覺一個冰冷的、裹在防水材料中的硬物被對方用盡最后力氣,狠狠塞進了他腰間皮帶的縫隙!侍者眼中傳遞出無法言喻的哀求與警示,隨即力竭般停止了掙扎,只剩下本能的嗆水……
昌黎的動作依舊有力,但霧沐沐卻敏銳地捕捉到,在他抓住侍者手臂、試圖將其拖向救生圈時,身體有過一瞬間不自然的僵硬,眉頭也緊緊蹙起------是腰傷!但他強忍著劇痛,硬是將嗆水掙扎的侍者推到了救生圈旁,由船上的人合力拉了上去。他自己則抓住另一根拋下的繩索,在船員的幫助下,濕漉漉地攀爬上來。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卻蘊含著爆發(fā)力的肌肉線條,也讓他蒼白的臉色更加明顯。水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斷滴落,他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一只手下意識地死死按在了后腰的位置,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身體因寒冷和劇痛而微微顫抖。
"昌黎!"霧沐沐再也顧不上王振海和那些保鏢,奮力撥開人群沖了過去。她脫下自己的絲絨披肩,毫不猶豫地裹在他濕透冰冷、微微顫抖的身軀上。觸手所及,他皮膚冰冷得嚇人,濕透襯衫下的肌肉卻因劇痛和寒冷而緊繃如鐵。
昌黎抬起頭,濕透的黑發(fā)貼在額角,水珠滑過他深邃的眼窩。他看向霧沐沐,那雙因寒冷和劇痛而顯得格外幽深的眼眸里,沒有責怪,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迅速劃過,確認她安然無恙后,才化為一片深沉的疲憊。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是引發(fā)了一陣壓抑的低咳,身體也隨之晃了晃,唇邊滲出一絲被海水稀釋的淡淡血絲。
"別說話!"霧沐沐立刻用力扶住他,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眼神里充滿了心疼和后怕。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冰冷和無法抑制的顫抖。"立刻跟我回去!"她不由分說地攙扶著他,無視周圍所有探究、震驚、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在游艇保安和聞訊趕來的工作人員復雜的注視下,強硬地帶著他穿過人群,向游艇的艙內(nèi)走去。
王振海和林薇站在人群外,臉色鐵青地看著這一幕。王振海的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林薇則死死咬著嘴唇,看著昌黎濕透的背影和霧沐沐攙扶著他的手,眼中充滿了怨毒和一絲……莫名的恐懼。今晚的計劃,徹底被攪黃了!還當眾出了這么大的丑!
霧沐沐將昌黎帶到游艇一層一個相對安靜的、似乎是臨時休息室的艙房。里面陳設(shè)簡單,只有沙發(fā)和小茶幾。她反手鎖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你是不是瘋了?!"霧沐沐再也忍不住,壓低聲音怒道,一邊快速檢查他濕透的衣服下是否還有新增的傷口,一邊用披肩用力擦拭他身上的水,"靜海療養(yǎng)院是讓你去休養(yǎng)的!不是讓你拖著半條命來跳海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昌黎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任由她動作,只是在她碰到后腰時,身體會不自覺地繃緊,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也失了血色,濕透的襯衫緊貼著身體,清晰地顯露出胸膛急促的起伏。他緩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睜開眼,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喘息:"王……不能動。至少……現(xiàn)在不能。"
"為什么?!"霧沐沐動作一頓,不解地看著他,"他就是顧家的狗!片場的事肯定跟他脫不了干系!那枚金屬扣……"
"他是餌。"昌黎打斷她,眼神銳利如刀,盡管虛弱,那份洞悉一切的鋒芒依舊不減,"動了他,會驚動……背后真正握著魚竿的人。而且……"他喘了口氣,一只手依舊用力按著后腰,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濕透的褲子口袋,"扶我起來……腰帶里有東西……那侍者塞的……"
霧沐沐小心地扶他坐直。昌黎費力地從濕漉漉的西裝褲口袋里掏出一個被防水袋仔細包裹著的……黑色手機。不是他的款式。
"那個落水的侍者……不是意外。"昌黎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伴隨著沉重的喘息,"我救他時……他塞給我的。用盡最后力氣……說……有人要殺他滅口,因為他偷聽到了不該聽的……關(guān)于'星光計劃'……下一批實驗體的篩選……就在……靜海療養(yǎng)院……"
霧沐沐瞳孔驟縮!實驗體?療養(yǎng)院?!一股帶著深海氣息的寒意瞬間爬上她的脊背。
昌黎的手指因為寒冷、虛弱和劇痛而劇烈顫抖,他艱難地操作著那個明顯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防水手機。屏幕亮起,需要密碼或指紋。他嘗試了幾下,無法解鎖。
"只能……帶回去讓技術(shù)組處理。"他喘息著,聲音破碎如同砂紙摩擦,將手機重新塞回防水袋。
霧沐沐的心沉了下去,仿佛墜入冰窟。療養(yǎng)院果然不簡單!那個落水的侍者……是警告?還是另一條通往更黑暗深淵的線索?
昌黎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手機屏幕邊緣。因為剛才的嘗試解鎖,屏幕短暫地亮了一下主界面壁紙。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連腰間的劇痛都仿佛被忽略了。他一把抓過手機,不顧虛弱,用力地再次嘗試點亮屏幕。
屏幕再次亮起,鎖屏壁紙清晰地展現(xiàn)出來------那是一張明顯有些年頭的翻拍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清瘦少年,站在一棵老槐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少年微微側(cè)著臉,眼神干凈又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靜,唇角似乎還有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霧沐沐的目光掠過屏幕,心頭莫名一跳。這張臉……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她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身邊喘息的男人------濕透的黑發(fā)貼在蒼白的額角,深刻的眉骨,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盡管飽受傷痛折磨,那輪廓……那眉宇間的神韻……竟與照片上的少年驚人地重合!只是褪去了青澀,沉淀下經(jīng)年的銳利與……此刻無法掩飾的脆弱。
"這……"她倒抽一口冷氣,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是……你?"
昌黎緊盯著屏幕上的影像,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所有的痛苦都被瞬間凍結(jié)。他的臉色灰敗得嚇人,比落水時更加難看,按在腰后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痙攣般扭曲,指節(jié)繃出駭人的青白色。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遠比海水的冰冷更甚,順著脊椎急速攀升,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凍僵。他的呼吸驟然停滯,眼中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震驚、困惑,以及一絲……被窺破最深、最隱秘傷疤的痛楚與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說……"昌黎的聲音沙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和……一絲極力壓抑的恐懼,"偷聽到……'星光計劃'……下一批……實驗體的篩選……就在……靜海療養(yǎng)院……"
艙房內(nèi)陷入一片凝滯的寂靜。窗外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此刻聽來如同沉悶的喪鐘,一聲聲敲在兩人緊繃的心弦上。那張穿越了時光的少年笑臉,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卻像一把淬毒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擰開了通往地獄深淵的大門。
療養(yǎng)院的秘密,尚未解開。這艘游艇,卻又拋出了一個更加驚悚、直接刺向昌黎靈魂深處的謎題。那艘奢華的"海神號",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漩渦,將他們卷入更深、更黑暗的謎團之中。
霧沐沐看著昌黎眼中那翻涌的、幾乎要吞噬一切的寒意和深藏的痛楚,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