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典禮結(jié)束后的高二（3）班教室里，嘈雜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暑假歸來的學生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交換著假期見聞和最新八卦。
"聽說這學期有轉(zhuǎn)學生要來我們班？"張瑤用胳膊肘捅了捅同桌的李思琪，
眼睛瞟向講臺旁空著的座位。"真的假的？男的女的？"李思琪立刻來了興趣。
"好像是女生，其他就不知道了——"班主任李老師走進教室的瞬間，
喧鬧聲立刻降低了一半。她敲了敲講臺，等教室里完全安靜下來才開口："同學們，
新學期開始了。在正式上課前，我要向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她轉(zhuǎn)向門口，點了點頭。
一個穿著整潔校服、戴著厚重黑框眼鏡的女生低著頭走了進來，站在講臺旁邊。
她齊肩的黑發(fā)別在耳后，露出白皙的側(cè)臉，整個人像一幅被雨水洗過的素描，
干凈卻缺乏色彩。"這位是林小滿同學，從今天開始將加入我們班集體。
希望大家能夠友好相處。"李老師環(huán)視教室，"林同學，請你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吧。
"教室里響起禮節(jié)性的掌聲。林小滿抬起頭，視線卻落在教室后方的黑板上。
"我...我叫林小滿。"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喜歡看書和...音樂。請多指教。
"簡短的自我介紹結(jié)束后，教室里響起幾聲稀稀拉拉的掌聲。
李老師指了指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林同學，你先坐那里吧。
下周我們會重新調(diào)整座位。"林小滿低著頭快步走向指定座位，途中差點被伸出來的腳絆倒，
引起周圍幾聲竊笑。她把書包放進課桌，拿出課本和筆記本，全程沒有看任何人一眼。"嘿，
新來的。"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從右邊傳來，"我是陳昊。"林小滿微微側(cè)頭，
看到一個穿著籃球訓練服的男生沖她咧嘴笑著。他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眼睛明亮得像盛滿了陽光，與整個教室灰蒙蒙的氛圍格格不入。她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然后迅速轉(zhuǎn)回頭去面對黑板。她能感覺到周圍同學投來的好奇目光，這讓她如坐針氈。
開學第一天的課程對林小滿來說并不困難。她專注地記著筆記，偶爾推一下滑落的眼鏡，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課間時，幾個女生圍了過來。"你從哪里轉(zhuǎn)學來的啊？
"一個扎馬尾的女生問道。"為什么轉(zhuǎn)學？原來的學校不好嗎？"另一個女生緊接著問。
林小滿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我...因為家庭原因。"她含糊地回答，
希望這些問題能快點結(jié)束。"家庭原因？該不會是父母離婚了吧？"馬尾女生脫口而出，
隨即被同伴用手肘捅了一下。林小滿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就在這時，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面前。"喂，你們幾個，班主任找你們?nèi)マk公室搬新教材。
"陳昊的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女生們撇撇嘴離開了。陳昊轉(zhuǎn)過身，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給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金邊。"別介意，
她們就是好奇心重了點。"他笑著說，"放學后要一起走嗎？我看你好像不太熟悉學校。
"林小滿搖搖頭，聲音輕但堅定："不用了，謝謝。"放學鈴聲響起時，天空突然陰沉下來。
林小滿站在教學樓的屋檐下，望著瓢潑大雨發(fā)愁。她沒帶傘，而公交站還有一段距離。"嘿，
要一起走嗎？"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陳昊撐開一把黑色大傘，"我送你到公交站。
"林小滿猶豫了一下，但雨越下越大，她只好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站到傘下。
兩人之間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誰都沒有說話。"你往哪個方向走？"在公交站等車時，
陳昊突然問道。"城西。"林小滿簡短地回答。"那和我相反。"陳昊笑了笑，
"我住城東的教師小區(qū)。"林小滿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教師小區(qū)意味著他的父母是老師，
這與她想象中的籃球隊長形象不太相符。公交車來了，林小滿匆忙道謝后上了車。
透過雨水模糊的車窗，她看到陳昊依然站在站臺上，舉著傘目送公交車離去，
身影在雨中漸漸模糊。第二章：紙間回響午后的陽光慵懶地透過高二（3）班明亮的窗戶，
將空氣中的粉筆塵粒照得清晰可見。教室里彌漫著一種昏昏欲睡的氣息，
直到音樂老師孫老師抱著手風琴走進來，才帶來一絲活力。“同學們，新學期新氣象！
”孫老師是個充滿熱情的中年女性，聲音像清脆的銀鈴，“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下個月，
我們學校將舉辦一年一度的‘校園之聲’歌手大賽！”這個消息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瞬間激起漣漪。教室里響起嗡嗡的議論聲，不少愛好文藝的同學眼睛亮了起來。
“這次比賽不限形式，獨唱、合唱、樂隊、樂器演奏都可以報名！
是時候展現(xiàn)你們青春的風采了！”孫老師環(huán)視全班，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的臉龐，
“有沒有人現(xiàn)在就想毛遂自薦？”幾個平時活躍的文藝骨干躍躍欲試。
林小滿卻把頭埋得更低了些，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面上的一道細小劃痕。
舞臺、燈光、注視的目光……這些對她而言，是比復雜的物理公式更令人心悸的存在。
她只想安靜地待在角落，像一粒不起眼的塵埃。然而，孫老師的目光似乎有穿透力。
她的視線在林小滿身上停頓了一下，帶著某種探尋的意味。“林小滿同學，”她突然點名，
“聽說你以前在原來的學校鋼琴彈得很好？”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到林小滿身上。
她身體一僵，感覺血液瞬間涌上臉頰，耳根滾燙。她像一只受驚的小鹿，猛地抬起頭，
厚厚的鏡片也擋不住她眼中的慌亂?！拔摇覜]有……”她的聲音細若蚊蚋，
帶著明顯的抗拒?！皠e謙虛嘛，”孫老師笑容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鼓勵，
“我看過你轉(zhuǎn)學材料里的特長備注。音樂需要分享才有意義。這次比賽就是個很好的機會，
要不要考慮代表我們班參加？鋼琴獨奏或者伴奏都行。”“孫老師，
我真的不行……”林小滿急得快要站起來，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jié)發(fā)白。
她腦海中閃過一些不愉快的畫面——冰冷的琴鍵，挑剔的目光，竊竊私語的議論。
那些記憶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老師，林同學剛轉(zhuǎn)來，
可能還不太適應?！币粋€清朗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尷尬。是陳昊。
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臉上掛著慣常的陽光笑容，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不如先讓林同學熟悉熟悉環(huán)境？比賽報名不是還有時間嘛?！睂O老師看了看窘迫的林小滿，
又看了看陳昊，了然地笑了笑：“也好。小滿，你再考慮考慮，隨時可以來找我。同學們，
有興趣的課后來我這里報名！”林小滿感激地看了陳昊一眼，雖然只是一瞬，
但那眼神里的如釋重負清晰可見。她重新低下頭，心跳卻依然如擂鼓。
陳昊……他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像一道驅(qū)散陰霾的光。下課鈴聲終于響起，
林小滿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教室的，只想逃離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探究目光。
她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想用冷水讓自己冷靜下來。剛走到拐角，
卻聽到幾個熟悉的聲音。是課間圍住她的那幾個女生，以張瑤為首，正靠在欄桿邊聊天。
“喂，你們看到?jīng)]？剛才音樂課，新來的那個林小滿，被孫老師點名時臉都嚇白了！
”張瑤的聲音帶著點夸張的戲謔?！熬褪蔷褪?，還說什么鋼琴彈得好，我看是吹牛的吧？
真彈得好還怕上臺？”另一個女生附和道。“她好奇怪啊，整天戴著那么厚的眼鏡，低著頭，
說話也跟蚊子哼哼似的。你們說她轉(zhuǎn)學是不是真有什么問題？家庭原因？
該不會是她自己有問題才被原來學校勸退的吧？”李思琪壓低聲音，語氣卻充滿了惡意揣測。
林小滿的腳步釘在了原地，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四肢百骸都冷得發(fā)僵。
那些刻意遺忘的、帶著尖刺的流言蜚語仿佛又在她耳邊回響。她咬緊下唇，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能忍住轉(zhuǎn)身逃跑的沖動。她不能解釋，
解釋只會引來更多無休止的盤問和猜測。媽媽蒼白的病容浮現(xiàn)在眼前，
她不能給家里再添任何麻煩?！澳銈儙讉€，很閑嗎？”一個帶著明顯不悅的低沉嗓音響起，
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林小滿悄悄探出頭，只見陳昊不知何時站在了那幾個女生面前，
他個子很高，微微蹙著眉，陽光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少見的嚴肅。
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像是路過。“陳昊？我們……我們沒說什么呀。
”張瑤有些心虛地辯解?！坝懻摪嗉壔顒樱俊标愱粨P了揚手里的文件夾，
語氣平淡卻帶著分量，“正好，班主任讓我征集一下大家對下周秋游的意見。
我看你們挺有空的，不如現(xiàn)在跟我去辦公室，把想法詳細說說？李老師等著呢。”“??？
現(xiàn)在？”幾個女生面面相覷，顯然不想去辦公室面對嚴肅的班主任?！皩?，現(xiàn)在。
”陳昊側(cè)身讓開一條路，眼神示意她們跟上，“快點吧，別讓老師等急了。
”女生們不情不愿地跟著陳昊走了，臨走前，張瑤還回頭瞥了一眼林小滿藏身的拐角，
眼神復雜。林小滿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又是他……他總是這樣，
用最自然的方式替她解圍，不讓她難堪，也不讓氣氛變得尷尬。這份不動聲色的溫柔，
像暖流一樣悄然注入她冰封的心湖。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自習課。
為了避開人群和那些若有若無的目光，林小滿抱著幾本習題冊，
悄悄溜進了學校圖書館最深處、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這里光線昏暗，書架高聳，
彌漫著舊書特有的、混合著紙張和塵埃的獨特氣息。
這種靜謐和與世隔絕的感覺讓她感到安全。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樹，
枝葉在秋風中沙沙作響。剛翻開習題冊，她的腳無意中碰到了書架底部一個硬硬的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硬皮筆記本，被塞在書架最下層不起眼的縫隙里，
像是被人遺忘了很久。鬼使神差地，林小滿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深藍色的硬皮封面已經(jīng)磨損得厲害，邊角卷起，沒有名字，也沒有任何標記。她猶豫了一下，
輕輕拂去封面上的灰塵，翻開了第一頁。泛黃的紙張上，是幾行用藍色墨水寫下的字跡，
剛勁有力，帶著少年特有的鋒芒，
卻又透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孤獨感：9月1日 晴開學第一天。教室還是那么吵。
所有人都在笑，在鬧，像一群聒噪的鳥。只有我覺得格格不入。他們看到的‘陳昊’，
真的是我嗎？還是他們只想看到那個在球場上灌籃、永遠笑著的陳昊？有時候，
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彈會兒琴。只有琴鍵不會說謊。林小滿的心猛地一跳。陳昊？
這是……他的日記本？那個在所有人眼中光芒萬丈、開朗自信的籃球隊長陳昊？
她下意識地合上本子，像被燙到一樣。偷看別人的隱私是不道德的。
可是……那字里行間流露出的迷茫和孤獨，卻像一塊磁石，牢牢吸住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種她無比熟悉的感覺——偽裝下的疲憊，喧囂中的寂寞。她再次翻開，
懷著一種混合著負罪感和強烈好奇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繼續(xù)往下讀。日記斷斷續(xù)續(xù)，
時間跨度很大，記錄的多是一些零碎的心情碎片：10月15日 陰月考砸了。
老爸的嘆氣聲比任何責備都難受。他說打籃球是浪費時間，音樂更是沒用的東西。
‘考上好大學才是正經(jīng)?！?這句話聽了八百遍?？苫@球和鋼琴，才是我真正活著的時刻啊。
煩。11月3日 雨又在琴房待到很晚。彈了《月光》。窗外雨聲很大，琴鍵很冷。
希望沒人聽見。有時候覺得，音樂是唯一的出口，能把那些說不出口的話都倒出來。
……林小滿一頁頁地翻看著，
完全沉浸在那個隱藏在陽光外表下的、敏感而真實的靈魂世界里。
她看到他對音樂的熱愛與家庭期望的沖突，看到他渴望被理解卻又害怕暴露脆弱的矛盾，
看到他頂著“完美人設”光環(huán)下的疲憊不堪。這些感受，與她何其相似！只不過，
他偽裝的是開朗，她偽裝的是透明。日記的最后幾頁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