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福林心里的那點(diǎn)怯意早散了，反倒跟身邊的少年攀談起來。
原來這少年叫葉凡，也是十八歲的年紀(jì)。單聽這名字，就透著股不同尋常的氣運(yùn)，活脫脫是命定的天之驕子。只是他瞧著比同齡人老成些，許是膚色偏黑，襯得眉眼格外分明的緣故。
葉凡說，他和那位左千秋先生都是從天城來的——那座世人眼中遙不可及的天子之城。至于此行的目的，兩人沒細(xì)說，福林也識趣地沒多問。
倒是葉凡口中的武夫境界，讓福林聽得入了迷。據(jù)說武夫共有十二重境界，從九品一路到一品，再往上便是先天境，而那傳說中的神境，早已是百年難聞的空話了。
“如今先天高手雖不算少，可分?jǐn)偟礁鞔笫兰议T派里，也就沒那么多了。”葉凡隨口道，“而且現(xiàn)在早沒了‘后天’的說法，一品往上統(tǒng)稱為先天，比如先天一品，也叫御氣境——到了這份上，便不算凡人了?！?/p>
福林想起方才左千秋與那婦人交手時，拳掌間迸出的氣勁，忍不住問：“那他們二位……”
“哦，他們都是四品往上的高手，”葉凡說得輕描淡寫，“你瞧他們打架時能打出氣息，便是明證。”
福林正點(diǎn)頭，忽聽葉凡補(bǔ)了句：“我如今是五品?！?/p>
“啥？”福林驚得差點(diǎn)絆倒，手里的柴捆晃了晃，“你……你十八歲就五品了？這咋練的？”
葉凡倒不覺得稀奇，咧嘴一笑：“在天城，我這樣的不算啥，湊湊能有好些呢。我妹妹比我還厲害，去年就晉了四品，估摸著現(xiàn)在快摸到三品的邊了?！?/p>
見福林瞪著眼不信，他又解釋：“想快點(diǎn)精進(jìn)，無非兩點(diǎn)——一是堆資源，靈果、妖獸肉從沒斷過，往死里補(bǔ)；二就是根骨了?！?/p>
“根骨？”
“嗯，分凡、黃、玄、地、天五等，”葉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黑臉上帶著點(diǎn)自豪，“我跟我妹都是天級根骨，學(xué)東西快，練武也事半功倍。不然哪能這么年輕就到五品？”
福林聽得心頭直跳，再看葉凡時，眼神里滿是復(fù)雜。原來有些人從生下來，就站在了旁人窮盡一生也夠不到的高度上。
福林站在花滿樓雅間的雕花窗前，望著樓外鹽城最繁華的街景，手心里卻全是汗。
方才跑堂的小二報菜名時，那聲音亮得能掀了屋頂：“客官您瞧好——這道‘踏雪尋熊’，取的是黑風(fēng)嶺成年黑熊右掌最凸處的活肉，十斤掌肉里才挑得出這一兩精華，慢火煨足了七日；那道‘云巔飛腿’，是青峰山靈雞的左后腿，據(jù)說那雞能追著野兔飛跑，腿肉嫩得能掐出水；還有這道‘黿首望月’，可是三百年的老黿頭，專門請了京都來的大師傅用秘料鹵的……”
福林聽得眼皮直跳，尤其瞧見那只白瓷盤里臥著的“熊掌”——指甲蓋大小的一塊肉，油光锃亮地襯在翠綠的菜葉上，旁邊還擺著兩瓣雕花的胡蘿卜，倒像是件擺件。再看那山雞腿，孤零零地架在玉色瓷碟里，細(xì)得跟他胳膊腕子似的。最讓他發(fā)懵的是那老黿頭，縮成拇指大的一團(tuán)，黑黢黢的擺在金漆小盤里，旁邊還插著根銀簽子，活像供桌上的祭品。
“葉小哥，”福林湊到葉凡身邊，聲音壓得極低，“這……這熊掌就一口？山雞就一條腿？還有這王八……就一個頭？”
葉凡正用銀筷撥弄著那小塊熊掌肉，聞言抬眉笑了：“這你就不懂了吧？好東西不在多，在精。你嘗嘗這熊肉，入口即化，帶著股山野的清勁，尋常人家就是殺了整只熊，也燉不出這味兒。”
左千秋端著茶杯，眼皮都沒抬：“花滿樓的規(guī)矩，上品菜取的是‘意’，不是‘量’。尋常酒樓給你上半只熊掌，那是喂壯漢的，這里的菜，是給懂門道的人吃的?！?/p>
福林嘴角抽了抽。他懂個屁的門道，他只知道這一口肉下去，就是他家產(chǎn)得縮水三分之一了。
尤其那黿頭，他越看越不是滋味——這玩意兒……真能補(bǔ)？還是店家故意寒磣人？
正心痛著，葉凡夾起那小塊熊肉遞過來：“試試？過這村沒這店了。”
福林盯著那肉，跟盯著燒紅的烙鐵似的，磨磨蹭蹭地張嘴接住。肉一進(jìn)嘴，果然沒嚼就化了，一股醇厚的香氣從舌尖直竄到天靈蓋，渾身毛孔都舒坦得張開了。
可他心里那股子別扭勁更甚了——就這一口，三百兩沒了！這哪是吃飯，這是嚼銀子??！
他偷偷瞟了眼那黿頭，忽然覺得那黑黢黢的小東西正瞪著他，像是在嘲笑他土包子。
福林暗嘆一聲，往嘴里扒了口白米飯——還是這玩意兒實(shí)在，管飽。
“哈哈哈，福林兄弟，這玩意兒，你吃一點(diǎn)點(diǎn)就行了。可別小看這份量，這肉里的精華，頂?shù)蒙掀匠０虢锶饽?！不然就憑這分量，哪有幾個人吃得起？”葉凡笑著解釋，手里的銀筷正夾著那截山雞腿，慢悠悠地啃著。
福林撇撇嘴，筷子卻沒停，又夾了一筷子不知名的獸肉塞進(jìn)嘴里，邊嚼邊嘟囔：“你怕不是想騙我少吃點(diǎn)，好自己多占幾口？想得美！”話雖如此，那肉入口即化，帶著股說不出的鮮香，確實(shí)比家里燉的豬肉好吃百倍。
他掃了眼桌上寥寥幾碟菜，碟碟精致得像擺件，忍不住又問：“話說回來，就這點(diǎn)東西，你們真夠吃？我雖說錢財不多，但換些實(shí)在飯菜還是請得起的，沒必要跟這兒遭罪?！?/p>
左千秋放下茶杯，淡淡道：“出門在外，不必講究。這些東西份量雖少，卻足夠了——精華太足，你一個沒入品的凡人，多吃反而受不住?！?/p>
福林將信將疑，可沒過多久，肚子里竟真的泛起飽脹感，方才還空落落的腸胃像是被溫水熨貼過，渾身都透著股暖意。他瞪圓了眼，驚喜道：“哇，這肉真這么神？我居然真飽了！”
葉凡嚼著肉，含糊道：“那是，這可是六品妖獸肉，尋常城里有錢都買不到，也就鹽城富人多，才能供得上花滿樓這排場?！?/p>
提到鹽城，福林倒是熟絡(luò)。這城顧名思義，靠鹽礦立城，城中鹽幫林立，說是幫官家運(yùn)鹽，實(shí)則各有各的地盤。他爹娘以前就是鹽幫里黑虎幫的小頭目，雖不算大人物，卻也攢下些家底，夠夫妻倆粗淺修行。
只是福林懶得摻和那些紛爭，爹娘走后，他干脆把城東那座像樣的宅子送給了幫里的長老——也就是爹娘當(dāng)年的頂頭上司，換了些銀兩，在城西買了處貧民房，又置了幾畝薄田。
起初他連鋤頭都不會握，好在兩世為人，腦子活泛，干脆雇了人種地，只撂下句“我替黑虎幫做事，種不好？扒了你們的皮”，倒也鎮(zhèn)住了人。這三年下來，他竟也摸透了種地和藥材的門道。
田里收的好成色藥材，多半被黑虎幫的人以市價收走，算是幫里對成員后代的照拂；剩下些次等貨，他便拉去市集賣掉，或是直接抵了雇工的工錢。
其實(shí)這城里窮人也練武，也就他是個奇葩，死活不練——實(shí)在太累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