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鴿王女友冰美式,第三杯了。杯壁上的水珠淌下來,在桌子上積了一小灘,
像極了此刻我心底拔涼拔涼的窩囊勁兒。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不是微信,是微博推送。
我劃開鎖屏,置頂對話框還是那個熟悉的名字:蘇晚。最后一條信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時間戳是昨天下午五點十七分?!傲帜R時有個細(xì)胞培養(yǎng)觀察期,走不開。晚飯你先吃,
別等我?!毕旅娓粋€系統(tǒng)自帶的微笑表情。每次看到這個表情,
我都感覺那嘴角彎得特別假,帶著一股“朕知道了,跪安吧”的味兒。得,又被鴿了。
第幾次了?記不清了。反正比我這個月提交成功的代碼次數(shù)還多。蘇晚,我女朋友,
傳說中的實驗室高嶺之花。別人談戀愛是甜甜膩膩,我們倆呢?
我感覺自己像個單方面簽了賣身契的望妻石。她的時間表比國家機密還難搞,
優(yōu)先級永遠(yuǎn)是實驗室里的瓶瓶罐罐、顯微鏡下的細(xì)菌病毒。我這個大活人男朋友?不好意思,
排號請往后稍稍,大概在“實驗室小白鼠的喂食時間”之后吧。約她?比登天還難?;叵??
全看緣分。忙起來,別說三天,我感覺她能在實驗室里閉關(guān)修煉直接羽化登仙,
把我這個凡夫俗子徹底遺忘在紅塵俗世里。我靠在咖啡館那硬邦邦的椅背上,
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胸口堵得慌,像塞了一團浸了水的舊棉花,又沉又悶。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跟我的心情完美匹配。真特么操蛋。這戀愛談的,跟守活寡似的,
還是單方面的。旁邊那桌小情侶,腦袋都快湊一塊兒去了,你喂我一口蛋糕,
我蹭你一下鼻尖,笑得跟倆二傻子似的。那膩歪勁兒,看得我牙根直發(fā)酸。我趕緊扭開頭,
眼不見為凈。再看下去,
我怕自己忍不住把手里這杯冰美式潑過去——雖然我知道這純粹是自己無能狂怒。算了,
走吧。再坐下去,我怕自己會變成咖啡館里的一尊憂郁雕塑,永久陳列。
我認(rèn)命地收拾起攤在桌上的筆記本和充電線,一股腦塞進背包里,
動作帶著點自暴自棄的粗暴。剛拉好背包拉鏈,準(zhǔn)備起身滾蛋,一個陰影“唰”地一下,
罩在了我頭頂。我下意識地抬頭。嚯!好家伙!眼前站著一個女人,個子高挑,
目測得有一米七五往上。一頭酒紅色的短發(fā),跟火焰似的,囂張又扎眼,
襯得那張臉又白又利落。細(xì)長的眉毛下,一雙眼睛微微上挑,眼尾像是用最細(xì)的筆勾過一道,
又媚又帶著點不羈。此刻,那眼睛里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戲謔和……同情?
她穿著件緊身的黑色機車皮夾克,拉鏈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一件深V的灰色吊帶,
鎖骨線條清晰得能滑滑梯。下邊是條破洞牛仔褲,破得相當(dāng)有藝術(shù)感,
腳上蹬著一雙厚底短靴,鞋幫上還沾著點新鮮的泥點子。整個人往那兒一站,氣場全開,
跟咖啡館里這慢悠悠、彌漫著咖啡因和文藝細(xì)菌的氛圍格格不入,
活像一頭誤入羊圈的漂亮獵豹。這張臉……我腦子里的CPU瞬間高速運轉(zhuǎn),
瘋狂進行人臉識別。眼熟!太眼熟了!這不就是蘇晚她姐,蘇晴嗎?!
在我有限的、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覲見”中,這位姐姐的存在感都強得離譜。
蘇晚是清冷疏離的月光,那蘇晴就是能把人烤化的正午驕陽。風(fēng)格完全南轅北轍。
蘇晚是實驗室的白大褂,她是酒吧里的霓虹燈;蘇晚說話輕聲細(xì)語像怕嚇著誰,
蘇晴……嗓門大起來能掀翻屋頂。蘇晴一手插在牛仔褲兜里,
另一只手里捏著一把造型相當(dāng)狂野的、帶著骷髏頭裝飾的摩托車鑰匙,
正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圈兒。鑰匙圈嘩啦嘩啦地響,在這安靜的咖啡館里格外刺耳。
她微微歪著頭,目光在我臉上和桌上那杯喝空了的冰美式之間打了個來回,
嘴角向上勾起一個絕對稱不上良善的笑容,露出點白得晃眼的牙齒。“嘖,”她開口了,
聲音有點啞,帶著點慵懶的磁性,穿透力卻很強,“林默是吧?
又被我們家那科學(xué)狂魔給鴿了?”這話像根針,
精準(zhǔn)無比地扎在我那顆被“鴿”得千瘡百孔的心臟上。
一股混合著委屈、憋悶和被看穿的尷尬,瞬間沖上我的天靈蓋,
臉皮“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卡了塊干饅頭,
一個字兒也蹦不出來。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動作幅度小得估計只有我自己能感覺到?!昂牵?/p>
”蘇晴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短促的笑,帶著點了然,又帶著點“果然如此”的嘲諷。
她手里的車鑰匙停止了轉(zhuǎn)動,被她“啪”地一聲握在掌心。
那雙上挑的狐貍眼直勾勾地盯著我,里面的戲謔更深了,還摻雜著一絲……躍躍欲試的光芒?
“看你一個人在這兒喝涼白開喝得都快靈魂出竅了,怪可憐的。
”她下巴朝咖啡館門口的方向一揚,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勁兒,“走吧,
小可憐蟲?!蔽矣悬c懵,沒反應(yīng)過來:“???走……走哪去?”蘇晴眉毛一挑,
那眼神像是在說“你這孩子是不是被鴿傻了”。她晃了晃手里的骷髏頭車鑰匙,
金屬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還能去哪?”她咧嘴一笑,那笑容在紅發(fā)的映襯下,
張揚又野性,“當(dāng)然是帶你去兜風(fēng)??!體驗一下什么叫活著的感覺!
總比你在這兒當(dāng)望妻石強吧?姐姐的機車后座,可比你女朋友的實驗室板凳刺激多了!
”她說完,也不等我回話,轉(zhuǎn)身就往門口走,那厚底短靴踩在地板上,咔噠咔噠響,
每一步都帶著一種“跟我走就對了”的強大氣場。紅色短發(fā)在咖啡館略顯昏暗的光線下,
依舊像一團跳躍的火焰。我呆在原地,腦子里一片混亂。兜風(fēng)?機車?蘇晴?
這都什么跟什么?。窟@展開是不是太跳躍了?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難道不是應(yīng)該回家默默舔舐傷口,
繼續(xù)在微信上給蘇晚發(fā)些石沉大海的“在干嘛”、“吃了嗎”、“注意休息”之類的廢話嗎?
去兜風(fēng)?跟女朋友她姐?這……合適嗎?可身體好像有點不聽使喚。
也許是蘇晴那股子不容置疑的氣勢太強,
也許是“兜風(fēng)”這個詞兒本身就帶著點掙脫束縛的誘惑,
也許……僅僅是因為我真的不想再一個人待著,像個被全世界遺忘的傻逼。
我看著她快要走到門口的高挑背影,那件皮夾克勾勒出的肩線利落得像刀鋒。鬼使神差地,
我抓起背包,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追了上去。“等……等等我!”推開咖啡館沉重的玻璃門,
外面傍晚微涼的空氣猛地灌了進來,帶著點城市特有的塵埃和尾氣的味道。
蘇晴已經(jīng)站在了路邊。她旁邊,停著一輛大家伙。我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輛重型機車。通體漆黑,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像一頭蟄伏在夜色里的鋼鐵巨獸。
巨大的引擎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車身上沒有花里胡哨的裝飾,
只有油箱側(cè)面噴著一個簡約卻充滿張力的火焰圖騰。它靜靜地停在那里,
就散發(fā)出一種狂野不羈、隨時準(zhǔn)備撕裂空氣的氣息。跟我平時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地鐵,
或者那輛共享單車,完全是兩個世界的產(chǎn)物。蘇晴正彎腰,
從機車后座的掛包里拿出一個頭盔。她直起身,
隨手把那個看起來同樣酷斃了的黑色頭盔朝我拋了過來?!敖又?!
”她動作隨意得像扔個蘋果。我手忙腳亂地接住,頭盔沉甸甸的,
帶著金屬和皮革的冰涼觸感。低頭一看,頭盔側(cè)面居然也有個小小的火焰標(biāo)志,
跟她車身上的圖騰一模一樣?!按魃??!碧K晴言簡意賅,
自己已經(jīng)利落地套上了另一個同款頭盔,動作熟練得不行。她長腿一跨,
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機車的駕駛座上。皮褲包裹下的腿部線條繃緊,充滿了力量感。她發(fā)動了車子。
“轟——嗡——!”引擎猛地咆哮起來!那聲音低沉、渾厚、充滿了原始的爆發(fā)力,
瞬間撕裂了傍晚街道的寧靜。巨大的聲浪像實質(zhì)的沖擊波,震得我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發(fā)顫,
耳朵里嗡嗡直響。旁邊一個路過的大媽被嚇得一哆嗦,手里的菜籃子差點脫手,
狠狠瞪了我們這邊一眼。這動靜也太大了!我感覺自己像個即將被發(fā)射上天的宇航員,
心臟跟著引擎的轟鳴“咚咚咚”地狂跳起來?!鞍l(fā)什么呆呢?上來!
”蘇晴的聲音從頭盔里傳出來,有點悶,但那股子命令的口吻絲毫沒變。她拍了拍后座,
那動作帶著點催促和不耐煩。看著那狹窄的、光溜溜的后座,
再看看蘇晴那挺直的、仿佛帶著電流的背脊,我咽了口唾沫。這……這怎么坐?
難道要像電影里那樣,緊緊抱住前面人的腰?這……這合適嗎?她可是我女朋友的親姐姐啊!
“磨蹭什么?”蘇晴似乎看穿了我的猶豫,她微微側(cè)過頭,頭盔的護目鏡反射著路燈的光,
“怎么?怕姐姐把你賣了?還是怕坐不穩(wěn)摔下去?”她嗤笑一聲,“放心,姐姐車技穩(wěn)得很。
抱緊點,別害羞,掉下去摔成二維碼我可賠不起?!彼脑捴苯佑謳еc激將的意味。
我臉上又是一熱,心里那點別扭和顧慮,在她這種“愛坐不坐,不坐拉倒”的坦蕩面前,
顯得特別小家子氣。管他呢!反正蘇晚還在實驗室里跟她的顯微鏡相親相愛!我牙一咬,
心一橫,笨手笨腳地把頭盔扣在頭上。視野一下子被限制了不少,呼吸也變得有些沉悶。
我小心翼翼地跨上那狹窄的后座。車身因為我的重量微微晃動了一下,
引擎的震動清晰地傳遞到我的大腿上,麻酥酥的。剛坐穩(wěn),還沒想好手該往哪放,
蘇晴的聲音又來了,帶著點笑意:“坐穩(wěn)了沒?抱緊我的腰!要起飛了!”話音剛落,
還沒等我做出反應(yīng),她猛地一擰油門!“轟——!”鋼鐵巨獸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
強大的推背感瞬間襲來!我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按在后座上,
身體不由自主地猛地向后仰去!驚呼卡在喉嚨里,我?guī)缀跏浅鲇诒灸埽p手猛地往前一伸,
死死地環(huán)抱住了蘇晴的腰!她的腰很細(xì),但隔著皮夾克,
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緊實的、充滿力量的肌肉線條。我的臉幾乎要貼上她的后背,
皮衣冰涼的觸感混合著她身上一種淡淡的、像是煙草混合著某種冷冽香水的味道,
一股腦地鉆進我的頭盔。“抱緊了!”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的尾音,
被呼嘯的風(fēng)聲切割得有些模糊。下一秒,機車像離弦之箭般猛地向前沖了出去!
景物在視野兩側(cè)飛速倒退、扭曲、拉長,變成模糊的光帶。風(fēng)聲在耳邊瘋狂地咆哮、嘶吼,
即使戴著頭盔,也像無數(shù)只手在用力拍打。速度帶來的刺激感像電流一樣瞬間竄遍全身,
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腔,似乎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夕陽最后一點余暉,刺得人睜不開眼。
城市的霓虹燈牌在疾速中連成一片流動的光河。十字路口的紅燈在視野里急速放大,
眼看就要撞上!“啊——!”我嚇得魂飛魄散,手臂下意識地收得更緊,
整個人恨不得嵌進蘇晴的后背里去。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蘇晴猛地一壓車身!
整個機車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瞬間傾斜,幾乎是貼著地面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
輪胎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吱嘎”聲,混合著引擎的咆哮,驚心動魄!
強大的離心力差點把我甩出去!我死死抱住她的腰,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甩飛了!
機車擦著前面一輛出租車的車尾,以一個極其驚險的漂移姿態(tài),
硬生生地?fù)屧诩t燈亮起的前零點一秒,沖過了十字路口!
那輛被超車的出租車司機顯然被嚇得不輕,憤怒的喇叭聲和隱約的咒罵聲被瞬間甩在身后,
淹沒在狂暴的風(fēng)聲里?!八凰??!”蘇晴的聲音帶著大笑,穿透風(fēng)的怒吼傳進我耳朵里。
我根本說不出話!腎上腺素在血管里瘋狂飆車,
恐懼和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控的刺激感交織在一起,讓我頭皮發(fā)麻,渾身血液都沸騰了!
只能把臉?biāo)浪缆裨谒χ钡?、帶著風(fēng)的氣息的后背上,手臂像藤蔓一樣纏繞得更緊。
機車在車流中靈活地穿梭,像一條黑色的游魚。蘇晴的車技狂野得近乎炫技,
每一次壓彎、每一次超車,都帶著一種刀尖跳舞般的驚險和酣暢淋漓??謶譂u漸退潮,
一種奇異的、近乎放縱的興奮感占據(jù)了上風(fēng)。風(fēng)在耳邊呼嘯,引擎在身下咆哮,
城市的燈火在身側(cè)急速流淌。我抱著蘇晴的腰,感受著那鋼鐵巨獸傳遞來的狂野力量,
感受著速度帶來的純粹的、近乎原始的釋放。原來……活著的感覺,是這樣的!
去他的實驗室!去他的鴿王女友!在這一刻,我只想在這風(fēng)里,在這速度里,大聲吼出來!
機車最終在一個江濱的觀景平臺停下。引擎熄火,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只剩下風(fēng)聲和遠(yuǎn)處江面上輪船低沉的汽笛聲。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爬下車,
雙腿軟得像煮過頭的面條,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摘下頭盔,傍晚微涼的江風(fēng)撲面而來,
吹在我汗?jié)竦念~頭上,激得我打了個哆嗦。心臟還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擂鼓,
震得耳膜嗡嗡作響。蘇晴也摘下了頭盔,隨手撥了撥她那頭被壓得有些凌亂的酒紅色短發(fā)。
她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星辰。她斜倚在機車上,長腿交疊,
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嘴角噙著一絲揶揄的笑?!霸趺礃??小可憐蟲,
還魂了沒?”她語氣輕松,帶著點促狹,“看你那小臉白的,跟見了鬼似的。
”我扶著旁邊冰冷的欄桿,深吸了好幾口帶著水汽的江風(fēng),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干巴巴地擠出幾個字:“還……還行。就是有點費心臟?!薄班郏 碧K晴毫不客氣地笑出聲,
聲音清亮,“這才哪到哪?。啃∫馑?!多坐幾次就習(xí)慣了?!彼哌^來,
很自然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差點又把我拍個趔趄,“年輕人,別總窩在格子間當(dāng)社畜,
或者守著手機當(dāng)望妻石。偶爾出來透透氣,感受一下風(fēng)的速度,多好!
”她的話像是一把鑰匙,“咔噠”一聲,打開了我心里某個一直壓抑著的閘門。是啊,
我有多久沒有這樣肆無忌憚地感受過“活著”本身了?不是在寫那些永遠(yuǎn)改不完的代碼,
就是在等那個永遠(yuǎn)在忙的女朋友。日子過得像一潭死水,連點漣漪都欠奉。我靠在欄桿上,
望著遠(yuǎn)處江面上星星點點的燈火,沉默了一會兒。夜色溫柔地包裹下來,
江風(fēng)帶著水汽拂過臉頰,剛才飆車帶來的激烈心跳漸漸平復(fù),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靜和……傾訴欲?!疤K晴姐,”我開口,聲音有點澀,
“你說……蘇晚她……”我頓了頓,組織著語言,“她是不是……其實沒那么喜歡我?
”這話問出來,我自己都愣了一下。這問題像根刺,其實一直扎在我心里,
只是被“她很忙”、“她是科研人才”、“我應(yīng)該理解她”這些看似合理的借口包裹著,
不敢去碰觸。蘇晴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沒看我,也望著遠(yuǎn)處的江面,
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冰涼的欄桿,發(fā)出輕微的“嗒嗒”聲?!傲帜?,”她開口,
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些,“我妹那個人吧……怎么說呢。她從小就這樣,軸,認(rèn)死理兒。
她認(rèn)定要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感情對她來說……”蘇晴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詞,
“可能不是排在第一位的必需品?;蛘哒f,她表達(dá)關(guān)心的方式,跟我們不太一樣。
”她側(cè)過頭,看著我,眼神很直接:“她是不是經(jīng)常跟你說,
‘忙完這陣子就好’、‘等這個項目結(jié)束就有時間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何止是經(jīng)常!
這簡直就是蘇晚的口頭禪!每次被鴿后,她都用這種虛無縹緲的承諾來安撫我,
像給一個快要渴死的人畫一張永遠(yuǎn)夠不到的大餅。我苦笑著點點頭。蘇晴也扯了扯嘴角,
帶著點無奈:“這話我都聽她說了八百遍了,從我倆穿開襠褲的時候就開始了。
她不是存心騙你,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能搞定一切,包括時間?!彼D了頓,
語氣變得有點犀利,“但問題是,時間這東西,還有感情,都不是她實驗室里那些變量,
能被她精確控制的。她總以為你在原地等著就行,卻忘了人是會累的,心是會涼的。
”一陣江風(fēng)吹過,帶著深秋的涼意,我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蘇晴的話像一把冰冷的手術(shù)刀,
精準(zhǔn)地剖開了那些被我刻意忽視的真相。是啊,會累,會涼。那些被鴿掉的約會,
石沉大海的消息,越來越短的敷衍回復(fù)……每一次,都在我心頭那點熱乎氣兒上澆一瓢冷水。
蘇晴看著我沉默的樣子,嘆了口氣。她轉(zhuǎn)過身,背靠著欄桿,正面對著我。
路燈的光線從她側(cè)上方打下來,在她英氣的眉眼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林默,
姐不是想挑撥你們?!彼Z氣認(rèn)真了些,“我就是覺得吧,你一個大老爺們兒,
天天跟個小媳婦兒似的守著她那點施舍的時間,憋屈不憋屈?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懂不懂?
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別把自己活成個怨種!”她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得我心頭一震。
憋屈嗎?太憋屈了!可這話從蘇晴嘴里說出來,帶著一種“旁觀者清”的殘酷和直白,
反而讓我有種被點醒的荒謬感?!靶辛耍 碧K晴突然抬手,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力道大得讓我往前踉蹌了一步,差點把晚飯給拍出來,“別在這悲春傷秋了!走!
姐帶你去補充點能量,撫慰一下你受傷的小心靈!”“?。咳ツ??
”我被她這說風(fēng)就是雨的節(jié)奏搞得有點跟不上?!爱?dāng)然是去吃宵夜啊!姐知道一家烤串,
絕了!老板以前是五星級酒店大廚,后來覺得伺候有錢人太憋屈,跑出來自己支攤子,
那手藝,嘖嘖!”蘇晴眼睛發(fā)亮,說到吃的,那股子生龍活虎的勁兒又回來了,
“保證讓你吃了,什么情啊愛啊的煩惱,統(tǒng)統(tǒng)忘光光!
”她不由分說地拽著我的胳膊就往機車那邊走,力氣大得驚人。我被她拖著,
看著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背影,還有那頭在夜色里依舊張揚的紅發(fā),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憋悶感,
好像真的被江風(fēng)吹散了一點點。也許……她說得對?及時行樂?先填飽肚子再說?
機車再次轟鳴起來,載著我們沖進了城市的夜色里,
朝著未知的、但似乎帶著煙火氣和香氣的方向駛?cè)?。凌晨一點半。寫字樓的格子間里,
燈光白得刺眼,空氣里彌漫著咖啡因和熬夜的焦糊味兒。我的眼睛干澀得快要粘在一起,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像一群扭曲的蟲子,爬得我腦仁疼。
甲方爸爸那“靈光一閃”的新需求,已經(jīng)是今晚第八次變更了。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一點一點地抽離這具名為“社畜”的軀殼。
“咕嚕?!倍亲硬粻帤獾亟辛似饋?,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響亮。
旁邊的同事老王從他那堆文件里抬起頭,頂著一雙熊貓眼,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餓啦?
我這還有半包過期的餅干,要不?”我擺擺手,有氣無力。過期的餅干?算了吧,
我還想多活幾年。點外賣?這個點,除了那些貴得要死的跑腿費比飯錢還高的“深夜食堂”,
就是些油膩膩的炒飯炒面,想想就沒胃口。算了,熬吧,熬到天亮回家啃面包。
就在我準(zhǔn)備靠冰美式強行續(xù)命的時候,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不是微信,是閃送!
一個陌生的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林先生您好,
您有一份來自‘匿名好心人’的閃送已送達(dá)前臺,請及時領(lǐng)取。祝您用餐愉快!
”匿名好心人?用餐愉快?我一頭霧水地站起來,腿坐得有點麻,差點摔一跤。
扶著桌子緩了緩,才一瘸一拐地挪到前臺。前臺小姐姐正對著電腦追劇,看到我,
指了指旁邊一個巨大的、印著某知名小龍蝦店LOGO的保溫袋,
臉上帶著“哇哦”的八卦表情:“林默,你的夜宵!誰這么貼心???大半夜送小龍蝦?
”保溫袋!還是最大號那種!我狐疑地走過去,掀開蓋子。
一股濃郁霸道、混合著十三香、蒜蓉和麻辣辛香的誘人香氣,瞬間像炸彈一樣爆開!
直沖我的天靈蓋!紅彤彤、油亮亮的龍蝦小山堆得冒尖兒!
旁邊還貼心地配了冰鎮(zhèn)的啤酒、一次性手套、濕巾,甚至還有一小盒解膩的涼拌毛豆!
袋子最上面,粘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上面沒有署名,只有一行飛揚跋扈、力透紙背的字,
用的是熒光綠的馬克筆:“吃飽了才有力氣給資本家賣命!姐請的,別客氣!
——PS:蒜蓉的給你,麻辣的歸我,敢偷吃你就死定了!(╬◣д◢)”這語氣!這畫風(fēng)!
這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對麻辣小龍蝦的)!除了蘇晴,還能有誰?!我捏著那張便利貼,
看著眼前這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龍蝦山,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頭,
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剛才的疲憊、煩躁、被代碼折磨的痛苦,
瞬間被這霸道的香氣和更霸道的關(guān)心給沖得七零八落。這感覺……太特么爽了!
我拎著沉甸甸的保溫袋,在老王和其他幾個還在苦熬的同事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洗禮下,
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工位。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戴上手套就開始大快朵頤。蝦肉Q彈緊實,
浸滿了濃郁的湯汁,又香又辣又過癮!冰涼的啤酒順著喉嚨滑下去,瞬間澆滅了熬夜的燥火。
一邊剝蝦,一邊忍不住點開微信,
找到那個新加的、頭像是一只囂張的卡通黑貓(蘇晴說那是她“本體”)的對話框。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蘇晴姐!小龍蝦收到了!你是神仙吧?!【跪謝.jpg】”想了想,
又加了一句:“不過……麻辣的真的好香啊【可憐巴巴.jpg】”消息幾乎是秒回。
黑貓頭像跳動著,蹦出來一行字:“【摳鼻表情】 就知道你小子饞!
給你留了兩只麻辣的嘗嘗味兒,剩下的蒜蓉歸你,知足吧!姐夠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