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溺水“詐尸”,被送回了地圖上查不到的老家。村里三十七口人,人手一面鏡子,
笑著逼我給河里的水鬼當新娘。他們說,這是我的命??晌易詈玫男值馨⒊螅?/p>
卻在十五年前就替我死了。他從河底爬出來,渾身濕透,貼著我的耳朵說:“哥,別怕,
這次換我背你?!笨晌也恢?,他要背我回人間,還是背我下地獄。
第一章·回村1. 我死過,但沒死透。醫(yī)院給的診斷是“溺水合并重度顱腦損傷”,
ICU躺了七天,呼吸機一拔,那心跳聲穩(wěn)得嚇人。醫(yī)生們把簾子拉上,
在走廊里壓著嗓子討論“奇跡”,我聽見兩個字鉆進耳朵——“詐尸”。第八天,
我被抬上救護車,一路搖回一個叫“柳瓶村”的地方。車廂里除了我,只有一個跟車護士。
她卻一直對著我旁邊的空座位說話?!靶∨笥?,別亂動哥哥的管子?!蔽遗ゎ^看去,
座位空著,安全帶卻“啪嗒”一聲,自己扣上了。我后背的汗毛一下就立起來了。
2. 柳瓶村在行政地圖上查不到,高德導(dǎo)航只顯示一條斷頭路。司機把我扔在村口石碑旁,
一腳油門就溜了,車屁股后面卷起一陣黑煙。雨剛停,石碑上“柳瓶”兩個字,
那個“瓶”只剩半邊,青苔把“瓦”部吞得烏黑。我抬頭看,整座村子被一層薄霧泡著,
顏色褪得只剩灰、白、暗黃,舊得直掉渣。
村口站著三十七個人——我后來偷數(shù)過——男女老少,人手一面鏡子,
鏡面用紅紙糊住一半。他們看見我,齊刷刷地喊:“小野回來啦!”那聲音一個調(diào),
一個字都不差,臉上卻沒一點笑模樣,直勾勾地盯著我。3. 我被安排住進一棟木樓。
樓底是灶房,樓上是臥房,再往上就是屋頂?shù)耐咂R估飪牲c,
樓下傳來“咔啦、咔啦”的聲音,是磨菜刀的聲音。 我捏著手機下樓,
灶膛里的火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著了,一把鍋鏟懸在半空,自顧自地翻炒。手機鏡頭里,
油星濺到屏幕上,可屏幕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灶王爺?shù)纳颀惐坏箍墼趬ι希?/p>
外面封著一層厚厚的糖殼。我伸手去摳,糖殼裂開一條縫,里面滲出半透明的液體,
黏糊糊的,一股子鐵銹味。4. 第二天,一個叫阿丑的年輕人帶我“認門”。他其實不丑,
就是小時候被開水燙了半邊脖子,皮膚皺成一團,像塊融化的蠟。 他一路低著頭,
眼神總盯著地面,好像在數(shù)自己踩死了幾只螞蟻?!白蛲硭煤脝幔俊彼麊??!安缓?,
樓下有人做飯?!彼_步停住,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哥,
那不是人。”5. 村里每條巷子都筆直得邪門,尺子量過一樣??勺叩筋^,就是一截斷墻,
墻后面還是巷子,一模一樣。阿丑說,這叫“迷魂巷”,外人進來就別想出去。我不信,
掏出手機看指南針,那指針跟瘋了似的,三百六十度亂轉(zhuǎn),嗡嗡作響。
6. 午飯在祠堂吃席。祠堂大門正對著柳瓶河,河面一片死寂,連水鳥都不敢落。
八仙桌上擺著六副碗筷,菜卻遲遲不上。
村長——一個眼白比眼黑還多的老頭——敲了敲銅鑼,聲音又悶又沉?!叭她R了,開席。
”話音剛落,空氣里就飄出油爆蔥姜蒜的香味,可桌上還是空的。
那三十七個人同時拿起筷子,對著空氣夾菜、咀嚼、吞咽,喉嚨里發(fā)出真實的“咕?!甭?。
我胃里一陣翻騰,手一抖,筷子磕在碗沿上,“當”的一聲,特別刺耳。
所有的咀嚼聲瞬間停了。三十七張臉,七十四只眼睛,齊刷刷地轉(zhuǎn)向我。村長咧開嘴,
牙縫里夾著一根韭菜,綠得發(fā)亮:“小野,不合口味?”7. 夜里我發(fā)高燒,39.4℃。
村醫(yī)來給我打針,針頭彎了三次,就是扎不進我的皮膚。他捏著我的胳膊,
嘴里嘟囔:“這人的血管怎么是實心的?”阿丑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湯,又苦又腥。
我一口氣喝完,才發(fā)現(xiàn)碗底沉著一層暗紅色的渣子,是碾碎的血痂。8. 迷迷糊糊中,
我做了個夢。夢里我才七歲,穿著一件紅兜肚,站在柳瓶河的橋上。
橋下漂來七具小孩的尸體,臉朝下,后腦勺卻都朝上,擺得整整齊齊。水底下,
有無數(shù)聲音在喊我:“林野,到你了?!蔽乙幌麦@醒,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面鏡子。
鏡框是銅錢串起來的,鏡面映出的,是我七歲那張臉,額頭上還貼著一張黃符,
上面用血寫著兩個字:“鎖魂”。鏡子里那個我,嘴角被朱砂畫出一個上揚的弧度,
笑得比哭還難看。9. 天亮,燒退了。我手腕上那條紅繩,松了一圈。阿丑蹲在門口,
用小刀摳指甲,指甲縫里全是紅泥?!拔移邭q那年,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問他。他手一滑,
刀尖劃破手指,一滴血珠滾出來,掉在地上,滋地一下滲進干土里?!霸龠^六天,
”他頭也不抬,“你就什么都想起來了?!?0. 我打開手機相冊,想拍點什么留下證據(jù),
卻發(fā)現(xiàn)里面所有的照片都變成了同一張——2013年5月7日,柳瓶小學春游合影。
三十個小孩,第一排正中間那個就是我。照片里,所有人的嘴角都被紅筆畫成了詭異的笑臉,
背景的角落里,還露出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我把手機反扣在桌上,屏幕卻自己亮了起來,
光從手機殼的縫隙里透出來。我壯著膽子拿起來一看,照片里的那個“我”,對著我,
眨了一下眼。第二章·河燈1. 夜里十點,村口的銅鑼又響了。
“當——當——”那鑼聲又悶又長,一下一下,磨得人心慌。 阿丑推門進來,
臉色在月光下白得嚇人:“放河燈了?!绷看宓暮訜?,不是普通的燈。
是用白紙糊成的人形,里面點的蠟是羊脂混著尸油,燈芯里還摻了朱砂。阿丑遞給我一盞,
燈的紙臉上,用血寫著我的名字,生辰八字被擠在背面,字小了一號?!罢l寫的?
”“你自己。”“我不記得?!薄澳銜浧饋淼?。”2. 我們順著巷子走到河邊。
晚上的柳瓶河,水黑得不見底,連月光都照不透。三十七盞人形河燈在岸邊排成一排,
燈的紙臉上都用朱砂點了嘴唇,嘴角向上,笑得跟那張合影里一模一樣。村長站在最前面,
手里提著銅鑼。“點燈——”火苗“噗”地一躥,紙糊的燈臉立刻被燒出兩個黑窟窿,
直勾勾地往外看。 三十七盞燈被同時推進河里,在水面上連成一條筆直的線,
要把整條河鎖起來。3. 燈漂到河中心,不動了。水面開始翻泡,一個接一個,
咕嘟咕嘟的,像是水底有巨獸在呼吸。我瞇起眼,看見水泡里浮出七片東西——不是荷葉,
是七張小孩的背。皮膚被泡得慘白,卻沒有一點破損。七具童尸。他們臉朝下,后腦勺朝上,
頭發(fā)在黑水里散開。最中間那具最小,穿著紅兜肚,后腦勺上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發(fā)旋。
“別看!”阿丑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聲音都在抖??晌业难劬ο袷潜会斪×?,根本閉不上。
那七具童尸,同時翻了個身,臉孔浮出了水面。七張臉,七張嘴,齊聲對我喊:“林野,
到你了?!?. 我想跑,腳下卻踩到了一個軟塌塌的東西——是一截斷了的紅繩,
顏色黑紅,繩頭還系著一枚銅錢。我剛彎腰去撿,那枚銅錢自己“當”地跳起來,
滾進了河里。銅錢落水的地方,水面立刻映出一塊沒有字的墓碑。碑面光滑如鏡,鏡子里,
是我七歲那張驚恐的臉。“認碑吧?!贝彘L的聲音從我背后冒出來,又冷又硬,
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笆裁幢俊薄澳愕奶嫔肀??!?. 阿丑突然像瘋了一樣,
沖過去一腳踹在村長的銅鑼上。銅鑼發(fā)出一聲破響,滾到了一邊。河里的三十七盞河燈,
同時滅了。四周瞬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剩下“嘩啦、嘩啦”的水聲,正從河里往岸上爬。
阿丑拽住我的手,玩命地往回跑,鞋跑掉一只都顧不上撿。6. 回到木樓,阿丑反鎖大門,
用整個后背死死抵住門板。我喘得肺都要炸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撩起自己的衣服,
露出左邊肋下一道猙獰的傷疤,像是被鐵鉤硬生生撕開的?!爱斈瓿楹?,抽中的是我。
”他聲音發(fā)顫,“村長說,水鬼要祭品,得找個命比我更硬的來替。你爸不同意,
連夜想帶你逃,結(jié)果……”他停住了,臉色慘白如紙?!敖Y(jié)果你爸沉了河,你媽吊了梁。
而你,是我從水里撈上來的,當時只剩一口氣了。”我的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阿丑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生了銹的鐵盒,里面是一疊發(fā)黃的剪報。最上面一張,
日期是2013年5月8日,標題用黑體字印著:《柳瓶村春游事故,七童溺亡,
一童失蹤》。失蹤的那個孩子,叫林野。照片上,七歲的我穿著紅兜肚,笑得沒心沒肺。
7.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條紅繩已經(jīng)松得能輕松繞兩圈了。阿丑看著紅繩,
眼神絕望:“紅繩一斷,你就得回去。”“回哪兒?”“河底?!?. 我掏出手機想報警,
信號格的位置,是一個鮮紅的負號。相冊里那張合影又變了——那七個淹死的孩子,
此刻正站在我身后,排成一列,手搭著前面人的肩膀,像在拍畢業(yè)照。
而我原本的位置空了出來,被一個紅圈圈著,旁邊多了一行用血寫的小字:“缺一人,補齊。
”9. 凌晨三點,屋頂?shù)耐咂伙L掀開一塊。月光斜著照進來,
在地板的裂縫上投下一個光斑。裂縫里,慢慢滲出水來。水越積越多,
浮起一根細細的燈芯——是之前河燈里沒燒完的那根。燈芯“噗”的一聲自己著了,
火苗是藍色的。藍光下,一行濕漉漉的小腳印從地板的裂縫里延伸出來,一直走到我的床邊,
停在枕頭旁邊。腳印只有左腳,右腳的位置,是一個銅錢壓出來的圓印。
10. 我伸手去摸那個印子,滾燙。耳邊,
一個冰冷的童聲貼著我的耳朵吹氣:“還有五天。”我猛地回頭——窗戶外面,
七張慘白的小臉正貼在玻璃上,齊刷刷地沖我笑。其中一張,就是我七歲時的臉。他咧開嘴,
無聲地對我說:“哥,輪到你了?!钡谌隆こ楹?. 天沒亮,阿丑就把我從床上拽起來,
拉著我去了后山。山叫“簽嶺”,嶺上只長一種竹子,叫“骨節(jié)竹”,竹節(jié)又大又突出,
跟人的指骨一樣。 阿丑說,2013年抽簽用的簽筒,就是拿這種竹子現(xiàn)削的。削之前,
要先用人血泡過,這樣竹子才能吃進紅漆?!澳瞧?,紅得像血?!蔽覀冊诎肷窖诹税胩?,
挖出一截斷了的竹子。竹節(jié)的縫里,嵌著半片指甲。我把指甲摳出來,
發(fā)現(xiàn)指甲蓋里還夾著一小片日歷,上面印著:2013年5月7日。日歷碎片背面,
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林野——紅簽——替身。”那是我爸的字,我死都認得。
2. 我七歲那年的記憶,一直像蒙著一層厚厚的紗布,什么都看不清。
可當我把那片指甲攥進手心,上面干涸的血痂碎成粉末時,
一幅幅畫面猛地撕開了紗布——2013年5月6日傍晚,祠堂里燈火通明。
三十戶人家的家長把八仙桌圍得水泄不通,桌上擺著一個青花瓷的簽筒。
村長陰沉著臉說:“水鬼要一個童子,抽簽,這是天意,誰也別怨。
”我爸把我死死護在懷里,他的手心全是冷汗。輪到我家時,簽筒里只剩下最后一根簽。
我爸的手伸進去,捏住那根竹簽,指尖剛碰到上面的紅漆,他的臉瞬間就白了。
他猛地把簽抽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喀嚓”一聲,把簽折成了兩段。那聲音,
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斷簽掉在地上,涂著紅漆的那半截,像一條活過來的血蟲,
在地上扭來扭去。我爸一把抱起我,轉(zhuǎn)身就往外跑。身后,銅鑼聲亂成一團,跟催命一樣。
3. 我們沒跑出村口。柳瓶河上的石橋,塌了一角。河水漲得很高,漫上了橋面,
像是有人故意在下游堵了口子。我爸把我塞進一個運豬的空豬籠里,
把那半截斷掉的紅簽死死系在籠子外面?!靶∫埃瑒e出聲!爸去把他們引開!
”他轉(zhuǎn)身就往上游跑,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那影子在岸邊停頓了一下,
接著就被黑色的水面整個吞了下去。再也沒有浮起來。4. 我媽在老屋里等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我爸的草帽漂回了岸邊,帽沿上,有一個清晰的小孩牙印。
我媽像瘋了一樣到處找我,最后在后山的懸崖底下發(fā)現(xiàn)了我。我全身濕透,
但一滴水都沒嗆進去,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半截紅簽。我媽把我抱回家,鎖上門,
屋里三天三夜沒點燈。第四天,有人從院墻外扔進來一根打了結(jié)的麻繩。第五天,
我媽就吊在了屋梁上。她吊死的那根梁上,有人用刀刻了三個字:“替不夠”。
5. 指甲蓋劃破了我的掌心,血滴在旁邊的骨節(jié)竹葉子上,竹葉“嗤”地冒出一縷白煙,
縮成一團?!爸褡诱J血,也記仇?!卑⒊笳f,“你爸當年折斷的,不只是竹簽,
還是柳瓶村的風水。風水斷了,水鬼就要親自上門來收債?!彼涯歉褡舆B根拔起,
竹子的斷口處,流出淡紅色的粘液,跟稀釋過的血漿一樣。6. 回村的路上,
霧比來的時候更濃了。濃霧里,我看見一排排的人影,影影綽綽的,像是在排隊。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隊紙人。每個紙人背后,
都用朱砂寫著生辰八字——全都是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只是出生的時辰不一樣。
紙人踮著腳尖,一步一步,自己往河的方向挪。隊伍最后一個紙人,背后是空白的,
等著人把名字填上去。阿丑把我往前推了一把,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哥,你填不填,
都得填?!?. 傍晚,祠堂又開了。八仙桌上沒擺簽筒,而是擺了一面銅鏡。
鏡子里映出的不是祠堂,而是柳瓶河的河面。河水在鏡子里翻涌,
那七具童尸在水里浮浮沉沉,像是在照鏡子。村長把那半截染血的紅簽放在鏡子前,那紅色,
比剛才更艷了?!爱斈暾蹟嗟模裉煸摾m(xù)上了。”他遞給我一支毛筆,
筆頭是用小孩的胎發(fā)扎成的,黑得發(fā)亮。“把你的名字補全,這事就算了了,你就能回家了。
”“回家?”“回河底那個家?!?. 我捏著筆,腦子里只有我爸那句“別出聲”。
我一筆一畫地寫下“林”字,剛要寫“野”的起筆,手里的筆桿“啪”地炸開,
里面的胎發(fā)像黑色的線蟲一樣,纏住了我的手指,越纏越緊。銅鏡里,七具童尸同時抬起手,
指向我。鏡面“咔啦”一聲,裂開一道口子。河水從裂縫里涌出來,
瞬間就淹沒了祠堂的門檻。村長撲過來想抓住我,被一股水浪直接掀翻在地。
阿丑趁亂拖著我,扭頭就往外跑,那水就在我們身后緊追不舍。9. 我們一路跑到石橋上。
橋面塌掉的那個缺口,正好能過一個人。橋下,河水暴漲,水面上漂滿了碎掉的竹簽,
密密麻麻的,像一張血色的竹筏。阿丑把我往橋?qū)γ婷偷匾煌疲骸疤^去!”我跳了,
可人在半空,腳踝卻被一股力量死死拖住——是那半截紅簽,
不知道什么時候纏在了我的鞋帶上。簽的斷口處,長出了一條細細的根須,根須頂上,
開出了一朵血紅色的小花,跟嬰兒的舌頭一樣。 我重重摔在橋板上,
那根紅簽“啪”的一聲,碎成了粉末。橋下的水面,立刻浮起一塊無字墓碑。碑頂上,
站著那個穿紅兜肚的七歲的我。他沖我笑,牙縫里,夾著一根細細的竹絲。
10. 阿丑把我拖回木樓,關(guān)門上閂。他從床底下拖出另一個鐵盒,里面是一盤老式磁帶。
磁帶的標簽上寫著:“2013.05.07,現(xiàn)場錄音,備份。
”他把磁帶塞進一個舊隨身聽里,按下了播放鍵。一陣沙沙的電流聲后,是我爸的聲音,
絕望又疲憊:“……簽斷了,債沒斷。林家的債,我替不了,我就替他替……”緊接著,
是我媽撕心裂肺的哭喊:“別帶走他——”最后,是村長拖長了調(diào)子的宣判,
一字一頓:“七日期滿,水鬼收人,違者同罪?!贝艓А斑恰钡囊宦暯g了帶,那尾音,
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阿丑盯著我,眼睛里全是血絲:“還有四天。
”第四章·替身1. 天還沒亮,阿丑就把門反鎖了,從米缸底下掏出一張發(fā)黃的牛皮紙。
紙上是柳瓶村的老地圖,背面用鉛筆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紅線——從我們住的木樓,
一直通到鎮(zhèn)上的派出所,足足三十里山路。“今晚,我們再走一次?!彼f。
我指著紅線盡頭那個用血畫的紅叉:“當年,你就是把我扔在這兒的?”“嗯。”他點頭,
“今晚,我得再把你扔一次?!?. 下午三點,村里突然敲鑼,宣布“封山”。
村長扯著嗓子喊,說后山塌方了,任何人不準出村。村口立起兩根新竹竿,
中間扯著一條白幡,上面用黑墨寫著:“祭河在即,生人勿進?!卑⒊罂粗揍?,
冷笑一聲:“他們是怕你跑了,把這筆債也帶走了?!?. 我們決定翻后窗。木樓的后墻,
緊挨著一片墳地。墳頭上插滿了沒有名字的木牌,牌子頂上都刻著一個銅錢大小的圓孔。
阿丑說,那是“占位墳”,給活人留的。我數(shù)了數(shù),正好三十七個墳頭,但有七個是空的。
“那七個坑,是給當年那七個孩子的。早就挖好了?!卑⒊蟮穆曇魶]有一絲溫度。
4. 傍晚,我們背上包出發(fā)。包里只裝了三樣?xùn)|西:一,那半根斷掉的紅簽,阿丑說,
得留一截給河鬼交差,剩下半截能當路引。二,那盤絞了帶的磁帶,
阿丑用透明膠帶給它做了個簡陋的“縫合手術(shù)”。三,一個小鐵盒,
盒子里是七顆小孩的乳牙,每顆牙上都用針尖刻著出生的時辰——我的,阿丑的,
還有另外五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5. 山路比我想象的更黑。天上沒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