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得像是被一百個壯漢輪番用鐵錘砸過,又像是有人把燒紅的鐵釬狠狠捅進了太陽穴,再攪上幾圈。李大海呻吟一聲,眼皮重得像壓了兩座山。他勉強掀開一條縫,刺目的光線立刻扎了進來,逼得他又緊緊閉上。
“嘶……”他抽著冷氣,嘗試活動身體。身下不是熟悉的硬板床,更不是公司那張能把人腰坐斷的人體工學(xué)椅,而是……某種帶著陳舊木頭氣息和淡淡霉味的……軟墊?
觸手所及,冰涼絲滑,帶著繁復(fù)的織紋,像是某種劣質(zhì)絲綢??諝饫飶浡环N混合了劣質(zhì)熏香、塵土和陳年木頭的古怪味道。
“操……”李大海含糊地罵了一句,心臟猛地一沉。他猛地睜開眼,不顧那刺目的光線。
光線來自一扇糊著厚厚油紙的窗戶,朦朦朧朧。映入眼簾的,是極高的房梁,黑黢黢的,雕刻著些早已模糊不清、面目猙獰的異獸圖案。身下是一張寬大的……木榻?掛著褪色嚴重的暗紅色帳幔。整個房間空曠、陰冷,家具寥寥無幾,透著一股破落戶的窮酸和沒落貴族的虛架子。
“這他媽是哪?”李大海撐著身體坐起來,環(huán)顧四周。墻壁斑駁,墻角甚至能看到蛛網(wǎng)。唯一值點錢的,大概是角落里那個缺了條腿、用磚頭墊著的黃銅香爐,正懶洋洋地吐著最后幾縷青煙。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一身灰撲撲、質(zhì)地粗糙的古代長袍,袖口磨損得厲害。手指倒是細長,但掌心干干凈凈,沒有半點老繭。這不是他那雙敲鍵盤敲出腱鞘炎的手。
“完了……”一個荒誕又讓他渾身發(fā)冷的念頭不可遏制地冒了出來,“老子……穿越了?”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不和諧的噪音排山倒海般穿透了這破敗房間的薄薄門板,狠狠灌了進來。
“李大海!李大海你個縮頭烏龜!給老子滾出來!”一個粗嘎的男聲咆哮著,帶著毫不掩飾的暴戾和貪婪,“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躲?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嗎?今天不把那一百二十萬下品靈石連本帶利吐出來,老子拆了你這破城主府!”
“就是!當我們‘黑水幫’是開善堂的嗎?一百二十萬!少一個子兒,剁你一根手指頭!”另一個尖利的聲音幫腔。
“出來!滾出來!”
叫罵聲、拍門聲(或者是在砸門?)、甚至還有兵器碰撞的叮當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滿惡意的聲浪,幾乎要將這搖搖欲墜的城主府震塌。
一百二十萬下品靈石?李大海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原主到底是個什么品種的敗家子?!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索,在寬大的袖袋里掏了半天,只摸出幾張皺巴巴、顏色黯淡的紙片。
他抖著手展開。
最上面一張,用某種暗紅色的、散發(fā)著淡淡腥氣的墨水寫著:
【今欠黑水幫柴老大下品靈石壹佰貳拾萬整(1,200,000),月息三分。立據(jù)人:青嵐城城主,李大海?!?/p>
下面按著一個鮮紅的手印,刺得李大海眼睛生疼。
緊接著幾張,大同小異,債主名字換成了“百煉坊趙掌柜”、“靈藥齋孫管事”、“萬通票號錢執(zhí)事”……金額從幾萬到幾十萬不等,林林總總加起來,赫然逼近兩百萬下品靈石!
李大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眼前發(fā)黑,差點一頭栽回那張破木榻上。兩百萬!把他拆零碎了論斤賣也值不了這么多!
門外,柴老大的咆哮更響了,帶著金屬撞擊門板的巨大聲響:“李大海!再不開門,老子真拆了!”
“拆!拆他娘的!”嘍啰們鼓噪起來。
完了完了完了……李大海心如死灰。這開局,地獄十八層豪華單間都沒這么刺激!剛穿越就要被討債的亂刀砍死?這他媽是什么人間疾苦!
就在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破門而入的兇徒撕碎時,一個清冷如冰泉撞擊玉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穿透了喧囂:
“吵什么?”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門外的所有嘈雜。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空氣都凝滯了那么一瞬。
吱呀——
沉重的木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外面推開。光線涌入,勾勒出門口三道窈窕的身影。
為首的女子,身姿挺拔如雪峰孤松,一襲素白長裙,纖塵不染。墨色長發(fā)僅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挽起,露出線條優(yōu)美卻冷冽的下頜。她的面容極美,卻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雕琢而成,一雙鳳眸清澈見底,目光掃過門外那群兇神惡煞的漢子,如同在看一堆礙眼的塵埃。腰間懸著一柄古樸長劍,劍鞘烏黑,沒有任何裝飾,卻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寒意。她只是站在那里,周遭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幾度。
柳如煙。大老婆。冰山劍修。李大海腦子里瞬間跳出原主記憶里的標簽。寒意更重了。
站在柳如煙稍后一步的女子,穿著鵝黃色的精致襦裙,臉上掛著溫婉得體的淺笑,眉眼彎彎,看起來人畜無害。她手里甚至還捏著一把小巧的團扇,輕輕搖著。但李大海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如同狐貍般的狡黠光芒。尤其是她目光掃過門外那群人時,那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看好戲的玩味。
葉天晴。二老婆。腹黑符師。李大海心頭警鈴大作。
最后一位,站在最邊上,身量嬌小,卻有著驚心動魄的曲線。一身火紅的衣裙,襯得肌膚勝雪。她有著一張足以顛倒眾生的嫵媚臉蛋,眼波流轉(zhuǎn)間,天然帶著勾魂攝魄的魅力。然而此刻,那雙漂亮的狐貍眼里沒有絲毫媚意,只有冰冷的、毫不掩飾的怨毒和殺機,死死地釘在李大海身上。她雪白的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狐媚兒。三老婆。復(fù)仇狐妖。李大海感覺脖子后面涼颼颼的。
門外,剛才還囂張無比的柴老大和他那群手下,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柴老大臉上的橫肉抽搐著,額頭冷汗涔涔而下,看著柳如煙的眼神充滿了恐懼。他喉結(jié)滾動,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柳……柳仙子……葉夫人……還,還有這位……夫人……我等只是……只是來……”
“討債?”柳如煙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目光落在他腰間鼓鼓囊囊的儲物袋上。
“是……是……”柴老大聲音發(fā)顫,但貪婪壓過了恐懼,他硬著頭皮道,“李城主欠我們一百二十萬下品靈石,白紙黑字,還有手?。∵@……這總得給個說法吧?”
葉天晴用團扇掩著嘴,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清脆悅耳,卻讓柴老大等人頭皮發(fā)麻:“說法?你們一大清早,帶著兵器,在我青嵐城主府門口喊打喊殺,驚擾城主清夢,還要什么說法?”她語氣溫柔,話語里的意思卻讓人不寒而栗。
“可……可是……”柴老大還想爭辯。
“滾?!绷鐭熤煌鲁鲆粋€字。
聲音不大,卻如同凜冬寒風刮過。柴老大如遭重擊,臉色瞬間慘白,蹬蹬蹬連退數(shù)步,胸口一陣氣血翻涌。他身后的嘍啰們更是不堪,有幾個直接腿一軟癱倒在地。
柴老大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和怨毒,但終究不敢再放半個屁。他怨毒地瞪了房內(nèi)呆若木雞的李大海一眼,又忌憚無比地掃過門口三位煞神,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好!好!我們走!李大海,你給我等著!”
說完,他帶著一群狼狽不堪的手下,連滾爬爬地消失在院門外。
喧囂遠去,院子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
三位夫人轉(zhuǎn)過身,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房間內(nèi),衣衫不整、臉色煞白、手里還捏著一沓欠條、活像個被捉奸在床的倒霉蛋的李大海。
柳如煙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得李大海渾身僵硬,仿佛血液都要凍結(jié)。葉天晴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婉,可那雙彎彎的眼睛里,探究和審視的光芒銳利得如同手術(shù)刀,在李大海臉上來回刮擦,試圖剖析出他靈魂深處的每一絲變化。狐媚兒的眼神則是最直接的,那是淬了毒、裹著寒冰的利刃,毫不掩飾的殺意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每一次掃過都讓李大海脖頸處的寒毛根根倒豎。
空氣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水。李大海感覺自己像被釘在砧板上的魚,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干澀的喉嚨火辣辣地疼。腦子里瘋狂運轉(zhuǎn),試圖從原主殘留的記憶碎片里翻找出應(yīng)對這種地獄級修羅場的只言片語。然而,那些記憶模糊不清,混亂不堪,除了恐懼和逃避,幾乎沒有任何建設(shè)性的內(nèi)容。
完了,這比面對甲方爸爸的連環(huán)奪命Call還要命百倍!一個眼神能凍死人,一個笑里藏刀,一個恨不得生啖其肉……李大海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后背的衣料瞬間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黏膩的冰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將把他壓垮的瞬間,一個毫無感情、仿佛直接在顱骨內(nèi)部響起的冰冷聲音,毫無征兆地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