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浸在粘稠的蜜糖里,被無數雙手爭相攪動著,每一天都過得飛快,卻又帶著一種不真實的甜膩和……疲憊。
自從那日蕭徹在聽竹軒上演了那出“暴戾帝王秒變笨拙投喂者”的驚天大戲后,整個后宮的風向標,徹底、且毫無懸念地倒向了姜妙。
皇帝蕭徹,成了聽竹軒最勤勉、也最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汀?。
他依舊繃著一張俊美冷硬的帝王臉,帶著一身生人勿近的凜冽氣場,踏進聽竹軒的門檻。然而,他身后的蘇培盛,手里提著的食盒卻一次比一次精致,一次比一次花樣繁多。
“江南新貢的蟹粉酥?!笔拸貙⒁坏К撎尥?、點綴著金黃油亮蟹粉的點心推到姜妙面前,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但那雙墨玉般的眸子卻緊盯著她的臉,不錯過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仿佛她吃下去的不是點心,而是某種能驗證他心意的圣物。
姜妙頂著那如有實質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酥皮在口中化開,鮮香滿溢。
“如何?”蕭徹立刻追問,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很……很好吃?!苯钚÷暬卮?,感覺壓力山大。
蕭徹緊抿的唇角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瞬,像是完成了一項重大任務,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滿意。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掃過姜妙纖細的手腕(那里早已沒了紅痕),眉頭又習慣性地蹙起,對旁邊的宮女沉聲命令:“去取那盒血燕來,看著她喝完?!?/p>
宮女們早已習以為常,立刻恭敬應聲。
有時他批閱奏折至深夜,也會突然駕臨。也不多話,就坐在姜妙常坐的美人靠對面,拿著本書,卻半天不見翻動一頁,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姜妙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只能低頭假裝認真地繡一朵歪歪扭扭的荷花。
“針腳太亂?!笔拸氐穆曇衾洳欢№懫?,帶著慣有的挑剔。
姜妙手一抖,針差點扎到手指。
下一刻,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卻伸了過來,極其自然地抽走了她手里的繡繃。蕭徹皺著眉,看著那團亂七八糟的絲線,語氣依舊硬邦邦,卻奇異地放緩了語速:“配色不對,走針要平……蘇培盛,去尚服局把最好的繡娘叫來,明日開始,好好教她。”
蘇培盛憋著笑,連聲應下。
姜妙:“……” 她看著自己那慘不忍睹的繡活被帝王捏在手里“品鑒”,再聽著那“好好教她”的命令,只覺得荒謬又好笑。
而皇后林靜姝,則完美地履行著“長姐”的職責,將姜妙的生活安排得滴水不漏,舒適安逸。聽竹軒的地龍永遠燒得最旺,炭盆永遠是最上等的銀絲炭。姜妙的衣料首飾,無一不是經由鳳儀宮的手挑選,料子是最柔軟的云錦蘇緞,顏色是清雅又不失嬌嫩的鵝黃、水綠、櫻粉,首飾也摒棄了過于華麗張揚的款式,多選用溫潤的珍珠、通透的玉石,處處透著低調的呵護。
林靜姝幾乎每日都要親自過來坐坐,看著姜妙用完她帶來的滋補湯水才放心。她的話依舊不多,但那份細致入微的關切,如同暖流,無聲地浸潤著聽竹軒的每一個角落。
至于柳貴妃柳如眉,則成了聽竹軒最熱鬧的“氣氛組”。她搜羅新奇玩意兒的熱情空前高漲,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寶貝都塞進聽竹軒。
“妙妙快看!這可是番邦進貢的琉璃走馬燈!點上蠟燭,里面的人兒會轉呢!”柳如眉獻寶似的捧著一個流光溢彩的燈罩,像個等待夸獎的孩子。
“妙妙,這是波斯來的貓兒!藍眼睛的!多稀罕!給你解悶兒!”一只毛茸茸、眼睛像藍寶石的獅子貓被塞進姜妙懷里。
“妙妙……”
每次蕭徹在場時,柳如眉就格外“活潑”,聲音能拔高八度,獻寶獻得格外賣力,眼神還時不時往蕭徹那邊瞟,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和“看,我比你更會哄妙妙開心”的得意。
而蕭徹,通常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然后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帶來的、可能是某地快馬加鞭送來的時令鮮果,推到姜妙面前更近的位置??諝庵袕浡鵁o聲的硝煙味。
姜妙就在這“三方鼎力”、爭相示好的夾縫中,艱難地生存著。她像一件被無數雙手爭搶的稀世珍寶,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生怕磕了碰了。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尊榮舒適,可那份被過度關注、毫無隱私、甚至失去部分選擇自由的窒息感,也如影隨形。她時常對著窗外那幾竿翠竹發(fā)呆,想念侯府里雖然也被過度寵愛、但至少能關起門來偷偷懶的日子。
更讓她心底隱隱不安的,是蕭徹眼中那日益深重、幾乎不加掩飾的……獨占欲。
起初只是在她收下柳如眉過于華貴的禮物時,會冷冷地掃過一眼。后來,若柳如眉拉著她的手說太久的話,蕭徹周身的氣壓就會明顯降低。再后來,連皇后林靜姝多叮囑姜妙幾句飲食起居,蕭徹的眉頭也會幾不可察地蹙起。
那目光,深沉、灼熱,帶著帝王的強勢和一種被光環(huán)催生出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如同無形的網,越收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