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毛攥著那疊皺巴巴的零錢,指尖能感受到硬幣硌手的冰涼和張偉剛?cè)^來時留下的汗意。九千塊。這數(shù)字像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心口。張偉那輛破電瓶車的嗡嗡聲早消失在街角,留下他獨自對著白花花的日頭發(fā)愣。指望這點錢去抽系統(tǒng)那坑爹的輪盤,無異于癡人說夢。疤臉劉那條線是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
“毛哥!毛哥!”張偉的聲音去而復(fù)返,帶著點喘。黃小毛抬頭,看見他正推著那輛破電瓶車往回跑,車鏈子嘩啦作響?!败嚒嚢肼放扛C了!”張偉抹了把汗,臉上油污混著汗跡更花了,“啟動資金沒著落,車也罷工,真他娘的點背!”
黃小毛把零錢塞回口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破車要罷工,隨它去?!彼Z氣里透著一股被逼到墻角的狠勁,“活人還能讓尿憋死?走!”
“去哪?”張偉一愣。
“借錢!”黃小毛言簡意賅,抬腿就走,方向明確地拐進旁邊一條霓虹燈閃爍的小巷。巷子深處,一塊巨大的、俗艷的霓虹招牌在傍晚的天色下格外醒目——“夜鶯歌舞廳”。
張偉推著破車緊趕兩步跟上,看著那招牌,臉上肌肉抽了抽?!懊?,你該不會是想找……王阿姨?”王阿姨是這歌舞廳的老板娘,年輕時也是道上混過的,手腕硬,脾氣更硬。他們這種小混混,平時見了都得繞著走。
“認(rèn)識的人里,數(shù)她還有點家底,而且……”黃小毛頓了頓,眼神復(fù)雜,“她欠我爸一個人情。雖然老頭子走了好些年,但這情分,她總該認(rèn)一點?!彼崎_了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極好的玻璃門。
震耳欲聾的音樂混合著廉價香水和煙酒的味道瞬間將兩人包裹。閃爍的彩燈切割著昏暗的空間,舞池里人影綽綽,卡座上觥籌交錯,一片喧囂迷離。黃小毛皺著眉,目光銳利地掃過混亂的場子,徑直走向吧臺。
吧臺后面,王阿姨正叼著根細(xì)長的女士煙,瞇著眼和一個穿著花襯衫、油頭粉面的男人低聲說著什么。她保養(yǎng)得宜,穿著件暗紫色的絲絨旗袍,盤著發(fā)髻,眉眼間帶著一股歷經(jīng)世事的精明和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吹近S小毛和張偉,她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恢復(fù)如常,對著花襯衫男人抬了抬下巴,那人識趣地端著酒杯走開了。
“喲,稀客?!蓖醢⒁掏鲁鲆豢跓熑Γ舷麓蛄恐S小毛,語氣聽不出喜怒,“黃家小子?怎么有空跑我這小廟來了?還帶著你這小兄弟?!彼抗庠趶垈ド砩蠏吡艘幌隆?/p>
“王姨?!秉S小毛扯出一個笑容,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有點急事,手頭緊,想跟您周轉(zhuǎn)點錢,不多,就九千塊。過些天,連本帶利還您?!彼_門見山。
王阿姨嗤笑一聲,彈了彈煙灰?!熬徘K?不多?”她搖搖頭,“小毛,不是王姨不念舊情。你爸那點情分,這些年我也沒少照顧你。可你看看你現(xiàn)在,”她指了指他和張偉身上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正經(jīng)路子不找,整天瞎混。錢?我這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借給你,拿什么還?拿你這條命?”她語氣帶著嘲諷。
張偉臉漲得通紅,想爭辯,被黃小毛一個眼神制止了。黃小毛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沉了下去?!巴跻?,我黃小毛說話算話。這次真有急用,救命的錢。您就當(dāng)……再幫我爸最后一次?!彼岢隽俗詈蟮牡着?。
王阿姨沉默了幾秒,煙霧繚繞中看不清她的表情。最終,她還是搖頭:“小毛,別為難王姨。這錢,我不能借?!彼龘]了揮手,像趕蒼蠅,“沒事就走吧,我這還忙著。”
就在這時,舞池邊緣靠近角落的一個卡座傳來一陣哄笑和起哄聲,幾個喝得滿臉通紅的男人正圍著一個穿著歌舞廳制服的陪酒小妹灌酒。那小妹低著頭,長發(fā)垂落遮住了大半邊臉,身體僵硬地抗拒著,卻被一個胖子強行攬住肩膀,另一只手舉著酒杯就往她嘴邊湊。
“喝!給老子喝!裝什么清高?出來賣還立牌坊?”胖子醉醺醺地叫囂著。
“劉哥……我真不能喝了……”一個微弱、帶著哭腔的女聲傳來,那聲音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喧囂的音樂,精準(zhǔn)地扎進黃小毛的耳朵里。
黃小毛和張偉同時扭頭望去。
張偉眼睛猛地瞪圓,脫口而出:“毛哥!快看!那……那是不是……”他后面的話卡在喉嚨里,因為黃小毛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極其難看。
黃小毛死死盯著那個角落。燈光恰好掃過,照亮了那個被強行灌酒的女孩被迫抬起的半張臉。盡管濃妝艷抹,盡管燈光迷離,但那熟悉的輪廓,那眉眼間殘留的清秀和此刻的驚恐無助——林婉兒!
真的是林婉兒!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笑容明媚的千金小姐,此刻卻穿著暴露的制服,在昏暗的角落里,被一群粗鄙的男人按著灌酒!她像一只受驚的小鹿,徒勞地掙扎著,淚水混著眼線在臉上留下狼狽的痕跡,眼中滿是絕望和屈辱。
黃小毛感覺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手指瞬間捏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上一世她家破人亡的慘狀,她最后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還有眼前這活生生的、被踐踏的羞辱畫面,在他腦海里瘋狂撕扯。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憤怒、酸楚、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鈍痛,瞬間淹沒了他。他幾乎要控制不住沖過去。
張偉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急促地說:“毛哥!冷靜!別沖動!這里不是動手的地方!”他緊張地看了一眼吧臺后面面無表情抽煙的王阿姨,又掃視了一圈周圍那些看場子的彪形大漢。
黃小毛的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弦,胸膛劇烈起伏。他死死盯著林婉兒的方向,看著她被灌下一大口酒,嗆得劇烈咳嗽,眼淚直流,那幾個男人卻爆發(fā)出更響亮的哄笑。他強迫自己深呼吸,強迫自己把那股幾乎要炸開的怒火壓下去。
不行。現(xiàn)在沖上去,除了把自己和張偉搭進去,除了讓林婉兒在王阿姨這里更難做,沒有任何意義。李昊的線索還沒找到,系統(tǒng)還沒激活,他依舊是個手無寸鐵的小混混。硬拼,是找死。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松開了緊握的拳頭,指甲在掌心留下幾道深深的紅痕。他轉(zhuǎn)回頭,看向王阿姨,眼神里沒有了剛才的請求,只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陌生的平靜。
“王姨,”黃小毛的聲音異常低沉沙啞,仿佛每個字都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那錢,我們不借了。”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林婉兒所在的方向,又迅速收回,落在王阿姨臉上,“不過,我想跟您打聽個人?!?/p>
王阿姨挑了挑眉,似乎對他情緒的劇烈變化和突然轉(zhuǎn)換的話題有些意外。“誰?”
“李昊。”黃小毛吐出這個名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王阿姨,“聽說他最近手頭很闊綽,經(jīng)常來您這場子玩?您知道他最近在忙活什么嗎?或者……跟什么特別的人接觸?”他問得很直接,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尖銳。
王阿姨抽煙的動作微微一頓,煙霧后的眼睛瞇了起來,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剛才那瞬間爆發(fā)的、幾乎要噬人的怒意,和此刻刻意壓制的冰冷平靜,以及他口中那個名字……都透著不同尋常的味道。她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權(quán)衡什么。
“李昊?”她終于開口,語氣恢復(fù)了那種漫不經(jīng)心,“是常來,出手挺大方。至于他忙活什么……”她拖長了音調(diào),眼神帶著點玩味,“年輕人,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我這歌舞廳,只管開門做生意,客人的私事,我一概不問,也勸你少打聽?!?/p>
這回答滴水不漏,卻又似乎暗示了什么。黃小毛沒有得到確切的信息,但王阿姨的態(tài)度本身就很說明問題——李昊確實常來,而且,王阿姨似乎并不想多談這個人。
“謝了,王姨。”黃小毛沒再追問,干脆地轉(zhuǎn)身,“偉子,我們走?!?/p>
張偉愣了一下,看看黃小毛,又看看角落那邊還在被糾纏的林婉兒,急道:“毛哥,那婉兒姐她……”
“走!”黃小毛低喝一聲,語氣不容置疑。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角落,將林婉兒此刻的狼狽和屈辱刻進心底,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朝門口走去。張偉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一眼那幾個灌酒的男人,推著破車趕緊跟上。
走出歌舞廳厚重的玻璃門,喧囂的音樂被隔絕在身后。夜晚微涼的空氣涌入肺腑,黃小毛卻沒有絲毫輕松感。他走到旁邊一條更暗的小巷陰影里,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才緩緩?fù)鲁鲆豢跐釟?。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憤怒和心痛依舊在灼燒。
“毛哥,咱就這么走了?婉兒姐她……”張偉跟過來,一臉焦急和不忿。
“硬闖沒用?!秉S小毛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王阿姨不會管,她巴不得有人花錢買醉。那幾個雜碎,現(xiàn)在沖上去除了挨揍,什么也改變不了。”他閉了閉眼,腦海里是林婉兒被灌酒時絕望的眼神。“但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p>
他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一種極其冷靜的瘋狂在眼底醞釀?!板X,還是得搞。系統(tǒng),必須激活。”他看向張偉,“偉子,疤臉劉那條線,你立刻去聯(lián)系,越快越好!啟動資金,我們再想辦法!”
“那婉兒姐……”張偉還是擔(dān)心。
“她……”黃小毛的目光投向歌舞廳那閃爍的霓虹招牌,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又決絕的弧度,“我親自來‘幫’?!彼嗣诖?,那幾張零錢還在。他需要一次機會,一次能讓他擁有力量的機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
他集中精神,意識沉入腦海。那片冰冷的藍色空間再次浮現(xiàn),巨大的輪盤靜靜懸浮。系統(tǒng)精靈那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宿主,檢測到您強烈的情緒波動和需求。是否確認(rèn)消耗10000資金進行一次【忍者模板單抽】?請再次確認(rèn)?!?/p>
黃小毛看著輪盤上那些閃爍著微光的忍者圖標(biāo),又想起林婉兒被灌酒時流下的眼淚,想起李昊那張?zhí)搨蔚哪?。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對著那片虛無的藍色空間,低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