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債鳳凰“小娘子,你這繡繃上飛出來的,到底是鳳凰還是索命鬼?
”茶樓里說書先生把扇子啪地一合,故意壓低嗓子。滿座茶客齊刷刷看向我——鳳棲梧,
正低頭往綢面上扎最后一針。我沒抬眼,只把針尖在發(fā)髻里輕輕一刮,
回他一句:“鳳凰要飛,也得先讓血債落地?!币痪湓?,茶客們倒吸涼氣。
誰不知道十八年前,先帝試穿新龍袍,剛系好腰帶就七竅流血?那袍子是我娘親手繡的。
罪名扣下來,娘被腰斬在金陵菜市口。那天雪大,血沖了三尺遠,也沒人敢收尸。
我把繡繃一翻,綢面上一只血色鳳凰正睜著眼,羽根里纏著極細的銀線,像一道道傷口。
我沖眾人晃了晃:“今兒誰出得起價,這鳳凰就歸誰;出不起,我就讓它自己飛?!薄拔页觯?/p>
”樓梯口突然冒出一個吊兒郎當?shù)穆曇簟N簾o咎——織造局副總管,
也是當年監(jiān)斬我娘的劊子手。他搖著扇子,笑得牙花子發(fā)亮,“千兩黃金,買你一夜。
”我抬眼,笑得比他還甜:“魏大人,買我一晚可以,就怕你命短,熬不到天亮。
”茶客們哄堂大笑。魏無咎臉色一沉,扇子啪地敲在欄桿上:“鳳棲梧,你別給臉不要臉!
皇上要繡‘鳳翔九天’賀太后大壽,你乖乖把圖交出來,我當沒看見你這張利嘴。
”我慢悠悠把繡繃卷好,聲音不高,卻讓整個茶樓瞬間安靜:“魏大人,您弄錯了。
我不是交圖,是進宮——帶著我娘的牌位一起進宮。”“你瘋了?”魏無咎瞇眼,
“宮里一句話就能讓你人頭落地?!薄拔夷锶祟^早落地了?!蔽抑噶酥缸约盒乜?,
“我這條命,是借的,遲早要還。還之前,我得先把當年到底誰把斷腸草縫進龍袍這事兒,
繡在天下人眼皮底下。”茶樓里鴉雀無聲。我轉(zhuǎn)身要走,一個小乞兒突然撞進來,
手里攥著一張皺巴巴的榜文——皇上征繡,入京者賜黃金千兩。小乞兒喘著粗氣:“姐姐,
榜文上……有你的名字?!蔽乙汇?。那榜文墨跡未干,末尾卻真的寫著:鳳棲梧,江南繡女,
特準入宮。落款處,朱紅大印——帝璽。魏無咎臉色瞬間慘白。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出來:“魏大人,您瞧,閻王親自給我遞帖子了?!币估铮一氐嚼C棚。
油燈一晃,墻上全是娘的畫像,一筆一劃都是我用血線描的。我對著畫像點了一炷香:“娘,
十年期限只剩一年,閨女帶你回家?!眲傉f完,燈花一爆,
畫像突然“嘶啦”一聲裂開一道口子。我頭皮發(fā)麻,
湊近一看——裂口處竟露出半張泛黃的龍袍殘片!上頭用暗線繡著一行小字:秦王密令,
魏無咎親啟。我手指發(fā)抖。秦王?先帝的弟弟?當年龍袍案,卷宗里可沒提過他。
我正想把殘片抽出來,窗外“嗖”地射進一支短箭,釘在繡繃上。
箭尾綁著一張紙條:再查下去,死的就不是你娘一個人。我盯著紙條,忽然笑出了聲。怕?
怕我就不是鳳棲梧。我摸出回鸞針,在燈下輕輕一彈,針尖嗡鳴,像回應我似的。
“想讓我閉嘴?”我對著黑暗輕聲說,“可惜我生來就沒學會閉嘴?!钡诙?,天沒亮,
我背著繡繃上路。臨走前,我把那幅血色鳳凰掛在繡棚門口,鳳凰的眼珠子用黑曜石嵌的,
太陽一照,像在流淚。我拍拍它的腦袋:“替我守著,等我回來接你。”鳳凰當然不會回答,
可風一吹,它翅膀上的銀線嘩啦作響,像在笑,又像在哭。我轉(zhuǎn)身,
大步走向金陵城外的官船。船頭站著魏無咎,臉色比鍋底還黑。我沖他揮揮手:“魏大人,
勞駕,借你的船進宮?!彼а溃骸澳阕詈闷矶\自己活得到京城。
”我笑得一臉無辜:“放心,我命硬,克死人不償命?!贝x岸那一刻,我回頭望了望。
繡棚在晨霧里燒起來了,火光里,那只鳳凰像在浴火重生。
我低聲說了句誰也聽不見的話:“娘,你瞧,鳳凰飛起來了。
”2 無頭轎“咚——咚——咚!”三更鼓才響,金陵城外的破廟里就鬧起了鬼。
我蹲在供桌底下,手里攥著一根燒火棍,盯著面前那個瘋老頭?!傲剑俊蔽覊褐ぷ訂?。
老頭一抬頭,滿頭亂發(fā)里夾著蜘蛛網(wǎng),眼神卻比廟外的月亮還亮:“誰喊我?阿蘅?
阿蘅你來接我了?”阿蘅是我娘的閨名。我心里咯噔一下——沒找錯人。
我從懷里掏出半幅焦黑的龍袍,往他面前一攤:“認得嗎?”老頭先是一哆嗦,
接著撲上去就咬,牙口快得像狼。我連忙扯回來:“別啃!這是證據(jù)!”他瞪著我,
兩行濁淚刷地沖開臉上的灰:“十八年了……這袍子吃人?!睆R外忽然傳來腳步,沙沙沙,
像蛇游過落葉。我一把捂住老頭的嘴,把他按進神龕后的破幔帳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魏無咎提著燈籠晃進來,臉在火光里忽明忽暗:“鳳棲梧,我知道你躲這兒。出來,
咱們談談?!蔽移磷『粑?/p>
老頭卻在我耳邊用氣音唱戲:“繡線有毒……毒在第七針……”我心里飛快地轉(zhuǎn):第七針?
龍袍的第七針是領口暗紋!魏無咎見沒人應,冷笑一聲,把燈籠往地上一扔。
火舌舔上破幔帳,眨眼就卷到腳邊。我拽著老頭滾出去,火星子噼里啪啦崩在臉上。“跑!
”我吼。老頭卻一把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嚇人:“鳳丫頭,想活命,
就去京城找‘無頭轎’,三更敲鑼,五更抬人,閻王都攔不住!”“什么轎子不轎子?
先逃命!”我拖著他沖出火海,外面夜風像刀子。剛跑到破橋邊,就聽見身后弓弦響——嗖!
一支箭釘在我腳邊,箭桿刻著“秦”字。老頭突然不瘋了,聲音壓得極低:“秦王的人來了。
想進宮,只有一條路——死一回?!蔽疫€想再問,老頭卻一頭栽倒,胸口插著第二支箭。
他死死抓住我,氣若游絲:“記住……無頭轎……”話沒說完,手涼了。我渾身血都涼了。
可沒時間哭,馬蹄聲從橋那頭奔雷似的滾過來。我咬破指尖,把血抹在龍袍殘片上,
往懷里一揣,撒腿往城里跑。剛過城門,鼓樓上四更鑼響。街角忽然飄出一頂小轎,
黑布蒙頂,沒窗沒燈,轎夫倆人都戴著面具,脖子上空蕩蕩,像真沒長腦袋。
我腳底生根似的頓住。轎簾自己掀起來,里頭黑洞洞的,只飄出一句話:“鳳姑娘,上轎吧,
魏大人替你付過路費了?!蔽簾o咎?他巴不得我死,會給我雇轎?我后退一步,
轎夫卻齊聲開口,聲音一模一樣,像一個人分成了兩半:“再耽擱,五更一到,
城門鑰匙換人,你就進不去了。”我心一橫,鉆了進去。轎簾落下的瞬間,
外頭鑼聲正好五更。轎子沒走官道,反而往河邊飄——對,飄,腳不沾地那種。
我掐自己大腿,疼得冒淚,不是夢。“別怕。”黑暗里突然有人說話,聲音軟得像糯米,
“我是秦王?!蔽也铧c從轎底掉下去?!皠e亂動?!蹦锹曇粜Γ拔簾o咎沒告訴你?
秦王早死了,可死人也能做買賣?!蔽液蟊尘o貼轎壁,摸到一手冰涼——轎壁居然貼著人皮,
繡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繡娘名冊、內(nèi)庫鑰匙、尚衣局暗道……我嗓子發(fā)干:“你到底想干嘛?
”“給你機會。”聲音忽然湊到我耳邊,“進宮,把真正的龍袍換出來。我要讓天下人看看,
先帝是怎么死的?!薄拔覒{什么信你?”“就憑你懷里那塊龍袍,是我親手燒剩下的。
”我猛地想起老頭臨死的話——死一回?轎子突然停了,外面天光大亮,竟是皇宮側(cè)門。
轎簾掀開,一個戴金面具的小太監(jiān)沖我伸手:“鳳姑娘,皇上等你繡賀表呢。”我低頭一看,
自己手里多了塊令牌,正面是“御賜”,背面卻刻著“秦”字。再回頭,
黑轎已經(jīng)化成一股青煙,連灰都沒剩。小太監(jiān)催促:“再愣神,腦袋不保。
”我深一腳淺一腳跟他進宮,心里像揣了二十只活蹦亂跳的蛤蟆。才過御花園,
就撞見魏無咎。他盯著我,像見鬼:“你怎么進來的?”我把令牌一亮。
他臉色瞬間比紙還白:“不可能……這是秦王死前……”我湊過去,
用只有我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魏大人,你怕鬼嗎?我剛剛跟鬼做了筆買賣。
”他手抖得扇子都拿不穩(wěn)。我心里忽然透亮——機會?機會就是這場鬼局里,誰先眨眼誰死。
而我,鳳棲梧,天生不會眨眼。3 鬼局“鳳棲梧,你還真敢進宮?
”魏無咎把我堵在御花園的月亮門口,扇子搖得啪啪響,像給自己打拍子。
我抬手亮令牌:“皇上請我來的,魏大人要抗旨?”他瞇眼:“抗旨不敢,驗身總行。
”說完,兩個嬤嬤沖上來,一人按肩,一人掀我袖子。冰涼的指甲剛碰到我腕子,
我“嘶”地倒抽一口氣——整條手臂密密麻麻全是針眼,像被螞蟻啃過?!皢?,癮君子?
”魏無咎笑。我翻白眼:“繡娘拿命練針,沒見過?”嬤嬤們還要往下摸,
我直接拔下簪子抵在自己喉嚨:“再碰我,我就血濺當場,看你們拿什么獻給太后。
”魏無咎臉色一僵,揮手讓人退下。我以為第一關過了,結(jié)果剛踏進繡坊,
一盆狗血兜頭淋下來。“辟邪?!睘⒀男√O(jiān)抖著嗓子說,“昨夜尚衣局鬧鬼,
繡娘們嚇得哭爹喊娘?!惫费樦廾碌危姨蛄颂蜃旖?,鐵銹味沖得腦仁疼。
抬頭一看,房梁上掛著半截白綾,上頭用朱砂寫了四個大字:——“血債血償”。
我心里“咯噔”一下。娘的牌位還在我包袱里,這字,像她親筆?!傍P姑娘別怕,
”領路的小宮女湊過來,“多半是有人裝神弄鬼?!蔽覊旱吐曇簦骸皩m里最怕什么?
”“最怕……半夜繡活自己動針。”她話音未落,繡案上的金線“嗖”地自己飛起來,
像被隱形的手牽著,唰唰在空綢上走針。眨眼功夫,繡出一行小字:——“第七針,斷腸草。
”滿屋繡娘尖叫著往外跑,我愣在原地,腳底生根。魏無咎帶人沖進來,
一把掐住我手腕:“妖女!你施什么邪術(shù)?”我掙不開,干脆沖他笑:“大人不是不信鬼嗎?
現(xiàn)在信了嗎?”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但很快冷笑:“裝神弄鬼也得講證據(jù)。來人,搜她身!
”侍衛(wèi)把我包袱抖落一地,娘的牌位“咣當”掉出來,正面貼著那塊焦黑龍袍殘片。
魏無咎用扇子挑起來,對著燈一看,臉色唰地慘白——殘片背面,用血線繡著他的名字。
“魏無咎,庚寅年七月初七,換線?!蔽覝愡^去,用氣音念給他聽?!凹俚?!”他吼,
“栽贓!”我聳肩:“那就驗線唄,看看斷腸草的毒還在不在?!笔绦l(wèi)們面面相覷,
誰也不敢碰。就在這時,太后身邊的大太監(jiān)李福全來了,拂塵一甩:“太后口諭,
鳳姑娘若繡不好賀表,三日后午門問斬。”我抬杠:“要是繡得好呢?”“繡得好,
就賞你親手給太后梳頭。”魏無咎在旁邊涼颼颼補刀:“梳頭用的是金簪,一簪封喉,
也挺快?!蔽乙а溃?,橫豎都是死,不如玩把大的。夜里,我被鎖進繡房。門窗釘死,
只留一條縫透氣。月光透進來,照得案上的白綢像一張死人臉。我鋪開料子,剛穿第一針,
燈“噗”地滅了。黑暗里,有呼吸貼在我耳后:“別繡……第七針?!蔽颐偷鼗仡^,
空無一人。再低頭,繡針自己立起來,針尖對準我指尖。我火了:“娘?是你嗎?你要攔我?
”針“嗡”地一聲倒下,滾進墨盤,染出一朵黑梅。我心里忽然透亮——這不是攔,是提醒。
我掏出火折子,點亮燈,把白綢反過來,在背面飛針走線。一更鼓響,
繡出龍袍暗紋;二更鼓響,繡出秦王私??;三更鼓響,
繡出魏無咎私換斷腸草的手??;四更鼓響,繡到第七針,我突然停住——針尖穿不過去,
像被什么卡住。我湊近一看,綢布夾層里竟藏著一根極細的金絲,勒得死緊。我用指甲掐斷,
金絲“啪”地彈開,帶出一滴血。那血不是紅的,是黑的,滴在案板上,冒出一縷煙,
煙里浮出一張人臉——魏無咎。他張嘴,聲音像鈍刀刮鍋:“鳳棲梧,你逃不掉。
”我抄起剪刀就戳,人臉“噗”地散了。再看繡面,第七針自己動了,
繡出一行極小的字:——“寅時三刻,井水有毒。”我后背發(fā)涼。繡房外正好有口老井,
每日寅時送水。我沖到窗邊,卯足了勁喊:“來人??!井里有毒!
”外頭侍衛(wèi)哈哈大笑:“小娘子做夢呢?宮里井口都有銀魚試毒,你當自己是神仙?
”我急得直跺腳,一低頭,看見窗欞上刻著一排牙印——人的牙印。再往下看,
井臺邊趴著一個小宮女,正抱著水桶拼命搖頭,嘴里塞著布,眼淚嘩嘩流。我抄起繡剪,
撬開窗釘,翻出去。剛落地,就聽見“咔噠”一聲,腳踝被鐵鏈鎖住。魏無咎從暗處走出來,
手里拿著鑰匙,笑得像逮到耗子的貓:“鳳姑娘,越獄?罪加一等。
”我舉起繡剪指他:“井里真有毒!要死一起死!”他挑眉:“毒?你指這個?
”他踢了踢腳邊的木桶,桶里漂著一條銀魚,翻著白肚皮。我心口一涼。魏無咎蹲下來,
捏住我下巴:“你以為鬧鬼就能嚇退我?實話告訴你,這宮里,鬼都是我養(yǎng)的。
”我盯著他眼睛,忽然笑了:“那大人怕不怕,鬼反噬?”說完,我張嘴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血腥味瞬間灌滿喉嚨。他疼得松手,我趁機把鐵鏈往井沿一纏,整個人跳下去——撲通!
井水冰得骨頭縫都裂了。我屏住氣,在水底摸到一塊松動的磚,用力一扳,
井壁竟裂開一道暗門。門后是一條石階,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爬上岸,渾身滴水,
哆嗦著往前走。石階盡頭,是一間密室,墻上掛滿畫像——全是繡娘,
每個畫像心口都釘著一根針。最中間那張,是我娘。我腳下一軟,跪了。娘的畫像下,
放著一本冊子,翻開第一頁,赫然寫著:——“尚衣局毒案,替罪者名錄:蘇氏阿蘅。
”我眼淚“啪嗒”砸在紙上。忽然,背后傳來腳步聲。我回頭,魏無咎舉著燈站在門口,
臉上掛著笑:“找到了?那就別出去了?!彼徊讲奖平?,我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墻。
燈影一晃,密室里忽然多出一個人影——戴金面具,穿黑袍,正是“秦王”。他伸手,
輕輕搭在魏無咎肩上:“魏大人,戲演完了?
”魏無咎臉色瞬間比死人還難看:“主……主子?您不是……”秦王聲音低低地笑:“死人,
就不能回來看看?”我腦子嗡的一聲。原來,鬼不止一個。秦王轉(zhuǎn)向我,
語氣溫柔得像哄孩子:“鳳姑娘,想活命嗎?跟我合作,我讓你親手縫上魏大人的嘴。
”我看看他,又看看抖成篩糠的魏無咎,忽然咧嘴一笑:“成交。不過,我針線粗,
縫歪了可別怪我?!薄斑菄}?!辨i落下,我被秦王一把推進密室,踉蹌兩步才站穩(wěn)。
魏無咎被反綁在椅子上,臉白得跟刷了層漿。秦王把燈往桌上一擱,昏黃的光里,
墻上一排繡娘畫像晃得像活過來?!傍P丫頭,我給你一夜。”秦王摘了面具,
臉卻藏在陰影里,聲音軟得像蛇,“天亮前,把賀表繡完,把魏無咎的嘴縫上,
再把龍袍掉包——三件事辦妥,你娘的牌位我親自抬去太廟。
”我喉嚨發(fā)干:“我要是辦砸呢?”“那就一起死。”他指了指頭頂,“井里那條銀魚,
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魏無咎忽然開口,嗓子抖得劈叉:“鳳棲梧,別信他!
他根本不是秦王,秦王早燒成灰了!”“哦?”我挑眉,“那你是誰?”秦王低笑,
伸手在臉上一揭——人皮面具嘩啦落下,露出一張女人的臉。
我差點把舌頭咬斷:“柳……柳姑姑?”柳寒山,瘋老頭嘴里念叨的“阿蘅親姐”,
當年尚衣局第一針,據(jù)說早被滅口。她沖我眨眼:“死人就不能回魂?”我腦子嗡嗡,
像被一百根針扎。柳姑姑抬手,指尖劃過魏無咎的嘴:“當年,是他把我扔進井,
沒想到我又爬出來?!蔽簾o咎拼命搖頭:“你瘋了!你根本不是人!”“對,我是鬼。
”柳姑姑笑得牙尖,“鬼才講真話?!蔽疑钗豢跉?,把雜念摁下去:“說吧,怎么干?
”她遞給我三件東西:一盞油燈,燈芯浸過藥,燒起來無色無味,
卻能讓人昏睡;一根“回鸞針”,通體冰藍,據(jù)說能引魂穿線;還有一小瓶血,
黑得發(fā)亮——“斷腸草熬的,一滴封喉?!蔽已燮ぶ碧骸澳阋叶咎??”“不,
毒魏無咎?!彼呐乃哪槪白屗约喊炎餇畋吵鰜?。”計劃簡單粗暴:一,
繡賀表——正面是鳳翔九天,背面用回鸞針繡出當年換線真相;二,縫嘴——用浸藥的線,
把魏無咎的嘴縫成“開口笑”,他一掙扎,線就勒進肉,疼得只能說實話;三,
掉包——把真龍袍藏進賀表夾層,再把魏無咎身上的毒袍換給太后。
我聽得頭皮發(fā)麻:“時間夠嗎?”柳姑姑指了指墻角的沙漏:“漏完之前,完不成,
你就陪你娘去。”我不再廢話,鋪開綢緞,點燈穿針。魏無咎忽然嚎叫:“鳳棲梧!你別繡!
那針有毒!一碰就死!”我手一抖,針尖扎破指腹,血珠滾落,綢面立刻暈開一朵黑梅。
柳姑姑在旁邊涼涼提醒:“別浪費,你的血比斷腸草還毒?!蔽乙а览^續(xù)。第一針下去,
燈芯“噗”地爆了個燈花,魏無咎猛地抽搐,像被電擊?!疤蹎幔俊蔽覇査?,
“當年我娘被腰斬,比這疼百倍?!钡诙槪议_始繡鳳羽,
嘴里數(shù):“一、二、三……”數(shù)到第七針,魏無咎忽然哭了:“別繡了!我說!我說!
龍袍的毒是我換的,可主謀是太后!她怕先帝廢太子!”柳姑姑眼神一凜,
甩手給了他一巴掌:“放屁!太后那時候還在冷宮!”魏無咎滿嘴是血,
口齒卻更清楚:“是太后身邊的李福全!他假借秦王名義,讓我換線,再殺我滅口!
”我手一停,針差點扎偏。李福全?大太監(jiān)?這彎拐得也太陡。柳姑姑卻笑了:“對嘍,
這才像真話?!蔽壹涌焓炙?,鳳羽漸漸豐滿??衫C到鳳眼時,針尖突然斷了?!安伲?/p>
”我爆了粗口。柳姑姑把回鸞針遞過來,“用這個,別猶豫?!被佧[針一入手,冰涼刺骨,
耳邊忽然響起娘的聲音:“閨女,別回頭?!蔽冶亲右凰幔槄s更穩(wěn)。最后一針收尾,
整只鳳凰活靈活現(xiàn),背面卻繡著一行小字:“庚寅年七月初七,李福全換線,魏無咎遞刀,
秦王背鍋?!绷霉么盗寺暱谏冢骸捌?。”接下來輪到縫嘴。我捏起浸藥線,
魏無咎瘋狂掙扎:“鳳棲梧!我救過你娘!當年我偷偷給她收尸!你不能恩將仇報!
”我愣住。柳姑姑卻嗤笑:“收尸?你收的是她手里的金簪吧?那簪子現(xiàn)在還在你府里。
”我看看魏無咎,再看看柳姑姑,忽然明白——他們沒一個省油的燈。線穿過魏無咎的嘴角,
他疼得眼淚鼻涕一把,卻真的開始說話,一句一句,像唱戲:“李福全說,太后想扶新帝,
先帝得死……秦王礙事,一起除掉……我負責換線,他負責點火……”我越聽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