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插進(jìn)鎖孔,發(fā)出輕微又刺耳的“咔噠”聲。鄺硯修推開家門時,客廳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落地?zé)簟?/p>
鹿呦蜷在沙發(fā)里,身上裹著一條薄薄的絨毯,電視屏幕幽幽地閃著光,播放著無聊的深夜購物廣告。她似乎睡著了,長發(fā)散落在臉頰旁,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點小巧的下巴尖。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酒氣,混雜著一種陌生的、甜膩的香水味——絕對不是他熟悉的、屬于鹿呦身上那種清甜的柑橘調(diào)。
鄺硯修的腳步頓在玄關(guān),像生了根。他靜靜地看著沙發(fā)上的那個身影,胸腔里那顆剛剛經(jīng)歷過凌遲的心臟,此刻又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揉搓。昨晚手機(jī)屏幕里那不堪入目的畫面,女人迷醉的呻吟,男人粗重的喘息,還有最后定格的那張寫滿情欲的臉……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像往常一樣換了拖鞋,動作很輕,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然后,他走到沙發(fā)邊,蹲下身。
離得近了,那股混雜的酒氣和陌生香水味更濃了。鹿呦的呼吸很沉,帶著熟睡的均勻節(jié)奏。毯子滑落了一點,露出她修長的脖頸和一小片精致的鎖骨。
就在那白皙得晃眼的皮膚上,靠近耳根下方,赫然印著一個暗紅色的印記!
不大,但形狀曖昧,邊緣清晰。像一枚被狠狠蓋下的、帶著情欲的印章。在昏黃的燈光下,刺目得如同一個血淋淋的嘲諷。
鄺硯修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個印記上。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昨晚車門上留下的傷口被撕裂,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這痛楚,遠(yuǎn)不及眼前這個印記帶來的萬分之一。
他伸出手,指尖帶著冰涼的汗意,極其緩慢地,撫向那個吻痕。指腹下的皮膚細(xì)膩溫?zé)?,帶著生命的氣息,卻讓他感到一陣徹骨的惡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片刺目的紅痕時,鹿呦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她的眼神先是茫然,聚焦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蹲著的人影是鄺硯修。一絲慌亂如同受驚的兔子,飛快地從她眼底掠過,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想去遮掩脖子,動作卻因為剛醒而顯得笨拙僵硬。
“硯修?你…你回來啦?” 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卻顯得蒼白又勉強(qiáng),“幾點了?我…我好像不小心睡著了。”
鄺硯修的手停在半空,沒有收回,也沒有落下。他就那樣蹲著,仰頭看著她,眼神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平靜得可怕。那平靜之下,洶涌的暗流幾乎要破冰而出。
“嗯,剛回?!?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什么情緒,像蒙了一層厚厚的灰,“昨晚玩得開心嗎?”
鹿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閃躲了一下,下意識地又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正好蓋住了脖子?!斑€…還行吧,就是跟薇薇她們幾個喝了幾杯,鬧得有點晚?!?她語速有點快,帶著刻意的輕松,“你知道的,她們幾個最能鬧騰了?!?/p>
“是嗎。” 鄺硯修的目光,像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緩緩移向她頸側(cè)那個被毯子邊緣半遮半掩的紅痕,“那是什么?”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她的脖子,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鹿呦的身體瞬間僵硬了!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脖子,臉上血色盡褪,眼神里的慌亂再也無法掩飾,像被獵人逼到絕境的小鹿。
“???這…這個啊?” 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明顯的顫音和心虛,“沒…沒什么!就是…就是昨晚在酒吧,可能被什么蟲子咬了一口,癢死了!回來一看都紅了!”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用力搓著那塊皮膚,試圖把它揉掉似的,動作夸張得欲蓋彌彰。
“哦?蟲子?” 鄺硯修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得沒有絲毫暖意,眼底的寒意卻濃得化不開,“什么蟲子這么厲害?專往脖子上咬?還咬出個…這么標(biāo)準(zhǔn)的形狀?”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輕柔,卻字字如冰錐,狠狠扎進(jìn)鹿呦的耳朵里。
鹿呦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么,但在鄺硯修那雙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目光注視下,所有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謊言都顯得那么蒼白可笑,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我…我……” 她囁嚅著,眼神亂飄,不敢再與他對視,手死死地捂著脖子,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客廳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電視里那個購物頻道的主持人還在喋喋不休地推銷著某種神奇拖把,聒噪的聲音顯得異常突兀和諷刺。
昏黃的燈光籠罩著兩人,在墻壁上投下長長的、僵硬的影子??諝夥路鹉塘耍林氐米屓酥舷?。那枚小小的吻痕,像一個無聲的炸彈,將兩人之間曾經(jīng)甜蜜安穩(wěn)的世界,炸得粉碎。
謊言如同透明的玻璃墻,橫亙在他們中間。鹿呦站在墻的那邊,臉色慘白,眼神躲閃,身體因為恐懼和心虛而微微發(fā)抖。鄺硯修蹲在墻的這邊,維持著那個近乎凝固的姿勢,像一尊沉默的、即將爆裂的火山。他眼底深處那片沉寂的死水之下,是翻涌的巖漿,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恨火。
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鹿呦頭頂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他沒有再看她脖子上的“蟲子包”,也沒有再追問。只是轉(zhuǎn)過身,走向廚房的方向,丟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卻像淬了毒的針:
“是嗎?那下次去酒吧,記得帶瓶驅(qū)蟲水?!?/p>
鹿呦猛地打了個寒噤,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